大唐西域少年行-第3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哥舒翰发现李晟的脸色忽青忽紫、变了又变,就上前抓住李晟的右臂问道:“四郎心中还有什么不解之处?”
哥舒翰的亲昵让李晟一瞬间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在大帅麾下自由自在的日子。这温暖的回忆让稳重的李晟打开了心防,说出了本不适合在新任陇右节度使面前说的话:“这西海羚的双眼酷似大帅的眼眸,某实不忍伤之。”
“大帅的眼眸?”哥舒翰一愣,旋即低头搜寻了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满是郑重之色:“四郎真乃忠义之士也!某本常自得于识人之能,不料仍低估四郎之心志了。论及大帅所遭遇之变故,此事牵涉甚广,某不敢随意窥测。当时事发突然,大帅奉旨入朝觐见之时,忽被圣人怪责,迅交三司审讯,并传闻有杀身之祸。吾泣血为大帅辩解,亦难消天子之怒。幸而圣人耳目聪慧,渐知大帅之清白,仅贬斥官职而已。圣人对大帅恩义深重,他日起复或未可知。吾知四郎对大帅蒙冤心有不甘不解之处,吾亦知,好男儿都爱纵横闯荡、快意恩仇。然四郎需知,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种种牵绊阻碍总是难免。大丈夫者,需上不负天恩,下无愧自身,于艰险崎岖之处,立不世出之功业;而不能畏首畏尾、作茧自缚。吾深知王大帅不愿攻伐石堡之心,亦知其怜悯将士之意。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人开边之心已定,吾等大唐将士,只能拔刀向前、手刃敌酋。且石堡地势如此险厄,实乃兵家必争之地,石堡归我,则西海、日月山、大非川一线尽在我军俯览之下,不复有吐蕃侵扰之忧;若石堡在敌,则陇右道东线处处吃紧,鄯、肃、兰诸州随时有被吐蕃破边入寇之危、生灵涂炭之险。故吾虽敬佩大帅之仁心,但不敢拂逆圣人之意,愿以此身为先驱,为圣人、为天下夺取石堡城!”
哥舒翰的慷慨激昂之词深深震撼了李晟,而王思礼和刘破虏早已经听得目惊口呆了,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难道是大帅错了吗?难道大帅的不惜以死相争全都毫无意义吗?”李晟的胸中仿佛亦有百万玉龙在飞卷嘶吼,只觉得浑身憋闷。
他只好再次低头凝视着那双黑色的双眸,希望从中得到答案和解脱。
哥舒翰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晟,却见他低头沉思如故,不由轻微皱了一下眉头:“既然四郎如此珍爱这头西海羚,某便将之交付于你,以满足汝心中之所思。”
李晟似乎并未听出哥舒翰话中的淡淡不满之意,依旧紧盯着地上的西海羚。忽然之间,李晟心中一紧,急忙抬头喊道:“三郎,速请哥舒节帅去应龙城中主持大局,附近恐有吐蕃兵妄图偷袭!”
王思礼还未反应过来,哥舒翰已经语如连珠地问道:“四郎何处此言?汝怎知有吐蕃兵来袭?这些吐蕃贼子,不畏寒冷,说不定真想趁着风雪之际试试手气。”
“哥舒节帅,适才末将心神恍惚之际,忽忆起适才有熟知西海地理的老兵言,隆冬时节此地甚少见西海羚,暴雪之际,西海羚应在避风之处藏匿。而此群西海羚突然出现,冒雪奔驰,显然是为外物所惊。某本疑心是雪豹追逐之故,然雪豹瘦骨嶙峋,又不善长途奔跑,应当是半路伏击了奔羚,而非惊吓西海羚之因。由此推断,最大的可能则是,有支军队在不远处活动,惊动了羚羊群……”
不待李晟禀报完毕,哥舒翰已翻身上马,掏出腰间的令符抛给王思礼:“三郎,带队牙兵,速去应龙城,命火拔归仁立刻派4团骑兵出城来自与轻骑兵团汇合,其余士兵全力守城备战!”
王思礼一把抓住令符,如疾风般朝应龙城策马奔去。
“四郎,速速探查吐蕃军所藏匿的位置!有消息即刻来报!”哥舒翰转眼已恢复了指挥若定的名将本色。
李晟朝刘破虏使了个眼色,刘破虏一踢黄骠马,立刻前去传命了。
李晟则再次禀道:“请节帅前往城中指挥,外面有末将在即可……”
“四郎不必再言!某知汝一片赤心!”哥舒翰摆了摆手,打断了李晟的话:“但汝可知,某三十岁之前,曾在灵肃、西域、河中之地任侠游历多时,不知遇见过多少危险,从不曾退缩。区区些许吐蕃人,还吓不倒某!莫非四郎自负年轻少勇,而轻贱某乎?”
面对哥舒翰半真半假的责难,李晟也不敢再坚持,只好答道:“某早知节帅之英姿,唯不愿节帅履险地耳。既然节帅不愿入城,便乞由某代替三郎,守护在节帅马前。”
“不必在某马前碍事!”哥舒翰一挥马鞭,战马咴咴而鸣,然后就开始奋蹄奔腾:“随某去踏碎吐蕃的土鸡瓦狗吧!”
李晟急忙跨上青海骢,和众牙兵一起,跟随在哥舒翰马后。而李晟带领的轻骑兵团,已经按火分散开来,在浩瀚的西海湖面上,顶着风雪仔细搜寻吐蕃军队的踪迹。
此刻,茫茫的西海湖面上,距离应龙城五六里地远之处,一支步骑混合千余人的吐蕃军队,身着牛皮甲、外披白色大氅,正在雪夜之中向应龙城摸去。
带队的吐蕃将领达昂特别焦急,方才行军之时,不小心撞上了一大群躲避风雪的羚羊。虽然及时射杀了一大批,可还是有不少羚羊逃了出来,向四周散去。
达昂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不要让羚羊群坏了大事。
然而,不幸的是,达昂的祈祷并未能避免随之而来的厄运。
在遭遇羚羊群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吐蕃的斥候就发现有唐军的骑兵在不断迂回逼近。
达昂知道羚羊群的异动肯定引起了唐军巡逻队的警惕,偷袭的计划已经彻底暴露了,唐军大队人马必然会迅速前来进攻。
因此,达昂紧急下令,停止前进,就地防御。他最大的希望已经从偷袭应龙城得手转变为能够全身而退。不过达昂知道,虽然吐蕃的将士像雄狮一样英勇,可唐朝的军队也不是泥巴捏的。
双方来来回回争斗了近百年,可谓雪狼斗巨獒,旗鼓相当、互有胜负。自己带领的士兵能否击退唐军的进攻安然回撤,达昂实在没有足够的把握。
茫茫西海湖面上,暴风雪越来越紧,仿佛千里万里望过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两支各有千余人的军队,正在不断接近。隆隆的马蹄声被狂风盖过、刺耳的金鼓声被骤雪压过,而两支军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终于,数百支羽箭飞向高空,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打响了。而这不过是两大帝国合奏多年的战争交响曲中的一支微不足道的小音符而已,交战的双方将领都知道,乐曲的**,还远未奏响!
。。。
 ;。。。 ; ; “在下王思礼!前面可是李四郎!”雪豹尚未完全断气之际,李晟后方传来了震破雪花的喊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王思礼!他怎么在这里?”李晟怀着这样的疑问,举手下令:“停止结阵!全团戒备!”轻骑兵团应声而止,从圆阵的旋转中停了下来。
“王三郎,许久不见啊!”李晟打马向前,迎了上去。骑兵团后面的湖面上,一骑当先,从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突然显现。只见一匹枣红马上,端坐着一员阔脸细眼的武将,武将的左手里还握着一张弓。很显然,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箭,是从他的手里射出来的。
“李四郎,一年不见,汝怎么连头畜生也收拾不了了,这可不是那个我熟悉的马踏契丹、刀震吐蕃的四郎啊!”王思礼大笑着下马,双臂张开,朝李晟走去。
李晟无可奈可地摇了摇头,也翻身下马,一把抱住了王思礼:“豹无伤人意,人却有害豹之心。某只是不忍心而已,况且吾已经不慎斩断其尾,故不欲再伤害它。谁知道,它还是逃脱不了被斩杀的命运啊!”
“之前听刘破虏说,你读书快读傻了,某本来还不相信,现在看,你真是变得迂腐了。人乃万物之灵,世间万物,本就是任人予取予求,何况一头畜生。”王思礼松开了李晟,粗豪地批评着昔日的袍泽:“再说了,古人早就说过慈不掌兵。你这样婆婆妈妈的,锐气全无,可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啊!”
一旁的刘破虏没有得到李晟的命令,不敢轻易解决本队的冲锋阵型,只好远远地在一旁听着。
“大战!?”李晟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一动:“圣人下旨了?”
“嘘,低一点!”王思礼赶紧拉住了李晟,还不忘朝四周看了看。
李晟心里暗笑,一年不见,王思礼的大嘴巴还是没有锁好。说来也奇怪,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王思礼整天管不住嘴,什么消息都往外冒;而弟弟王思义则像个闷葫芦,一天到晚经常蹦不出几句话。
“这会儿圣人应该已经和政事堂商议得差不多了;哥舒节帅派人参加元日大朝会的同时,也给圣人上了个详细的奏章,将进行石堡作战的具体方略细细禀明。要知道,圣人一心要收复石堡、一雪前耻!”王思礼压低了声音,但话里话外总是在炫耀自己和哥舒翰大帅的亲密关系。
“如此而言,春夏之际恐怕就要大战一场了啊!”李晟低低说道,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四郎,要有点闻战则喜的精神啊!有大战才能有大功!不然我们这些武将只能苦哈哈地熬日子,哪里还能有出头之日啊!”王思礼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甚是期待,满面喜色。
李晟对王思礼的想法无法完全赞同,却也不能彻底批驳。自己从军戍边,最初不也是期待出人头地吗?只是看见大帅的遭遇之后,李晟感觉有些不一样的东西牢牢扎进了自己的内心,让他对战争和杀戮多了些许迷茫。
李晟下意识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自己也琢磨不明白的思想抛出去,重新变成一个单纯的武士。
但很明显,甩头没有太大的作用。李晟只好转移话题,引着王思礼走向刘破虏:“三郎,你也好久没有见破虏了吧。对了,你怎么突然出现在应龙城呢?”
沉浸在与故友重逢的喜悦之中的李晟忽然发现,自己忘了问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王思礼作为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最亲信的别将,应该陪着哥舒翰在陇右节度使驻衙的鄯州(今青海乐都县城)啊,怎么忽然出现在西海应龙城附近呢?
李晟还没有听到王思礼的回答,就听到王思礼来的方向响起了密集的破空声和持续不断的惨叫声。
“王三郎!是谁跟在你的后面?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些西海羚!”李晟大急,双手像铁钳一样夹住王思礼的双臂不住摇晃。
“四郎!你真是失心疯了!不就是点羚羊吗!你干嘛像爷娘一样供着!”王思礼对李晟的态度十分不解,感觉自己昔日的小兄弟真的变得有点不可理喻了。而刘破虏以及周遭的轻骑兵们,已经见识了李晟对西海羚的奇怪态度,但依然觉得莫名其妙。
“眼睛!那双眼睛,那么黑,那么像大帅的眼睛!”李晟忽然跪倒在地,像被抽走了三魂六魄一样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