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文臣和太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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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裁定选举合法。对法院的裁决,共和党和民主党都服从。
嘉靖朝“大礼议”之争,尽管皇帝赢了,但当时和后世不服气的很多,那是因为在这场争执中,嘉靖帝既当了运动员,又当了裁判员。
假客气的游戏(1)
大明天启七年(1627年),明熹宗驾崩,没有留下子嗣,遗诏宣布由他生前十分喜欢的弟弟信王朱由检即位。这当然是个顺理成章的事情,无论是遵循先帝的遗愿,还是按照皇室血统的排序,朱由检都有十分充足的资格入承大宝。
作为一个很想有作为的年轻人,朱由检自己又何尝不想当皇帝。年少无知时,他和已经登基的哥哥熹宗在一起玩耍时,童言无忌对哥哥说,你这个官能不能以后让我也做做。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威风,这个危险的玩笑竟然没有引起忠厚的熹宗震怒,反而乐呵呵地哄着弟弟说:行呀,我做几年后再给你做。——真是一语成谶,这位子果然留给他坐了。
按照帝制时代的惯例,有了遗诏并不等于就可以马上即位,还必须有宗室王公、文武大臣的劝进表才行。这个容易,新主子即将上台,下面有的是表现积极、想给将来的皇帝留下好印象的人,草拟劝进表的,必定是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的前朝大臣,且这也是他为官生涯中莫大的荣誉。
可是,劝进表上了三次,前两次都被朱由检即后来的崇祯帝回绝,理由不外乎是,皇兄刚刚崩驾,自己内心异常悲伤,哪能在这种情形下做皇帝,听起来诚挚而能让人感动,可见做弟弟的友悌之情。大臣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将继续上表,直到即位者答应为止,等到第三次上表,崇祯帝装出一副没办法了,大伙太殷切我不得不挑起重担的样子,答复说:
“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而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以所请。”
好一个“勉以所请”!其实个中奥妙,即位的人明白,劝进的大臣们也明白,彼此谁也不点破,煞有介事、心照不宣地玩一场假客气的游戏,这个游戏越逼真效果越好。每次先帝驾崩新皇即位前,都会有这么一场戏,千百年来都这样玩着,没谁觉得荒谬,似乎已成了历代帝王必须要遵循的习惯法,江山可以易主,而这个把戏玩起来的程序却几乎没有变化,这大概是我中华文化灿烂辉煌之处吧。不仅仅是同一皇室的皇位更替,即使是异姓之间的革命、篡位都是如此。崇祯的祖宗朱元璋,带领众人打下一片锦绣河山,目的还不是自己当皇上?哪个大臣如果觊觎就要到手的龙椅,他必定死亡葬身之地,而且朱元璋当时完全可以不当皇帝,他和龙凤王朝的皇帝韩林儿有名义上的君臣关系。可他让廖永忠等人去迎接韩林儿,让这位傀儡皇帝不明不白淹死在江中,扫除自己当皇帝最大的一个障碍。就这样一个想当皇帝都快想疯了的人,当皇帝的理由是“以群臣推戴不已”。曹丕篡了刘家的皇位,也就罢了,还非得让献帝自己下禅让的诏书,讲天命已不在刘而在曹,自己德薄才钝不堪人主,为了天下苍生须让位给曹,曹丕照例要推让两次。
如此残酷的权力争夺,外表非得要蒙上假客气的套子,何其滑稽。所以曹丕在登皇帝位时,恍然大悟,被后人称颂不已的尧舜禹禅让佳话,当初可能也就是在武力威逼下的假客气。因为那时候的史料很少,后人误以为所谓上古三代的政治文明建设真的那么好。
蒙元帝国兴起之初,在我们中原人已玩了千年的劝进把戏时,他们还是赤裸裸地打江山、做大汗,不会讲假客气。《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创业的历程,非常详细,写到1206年,铁木真在斡难河源头被尊为成吉思汗,独独少了大臣们劝进,大汗推辞再三的记载。
当时蒙古贵族不会玩假客气的游戏。成吉思汗当时大封功臣,他妈妈的一个养子,号称六弟的失吉·忽秃忽认为大汗哥哥给博尔术、木合黎等人的封赏太厚,自己心中愤愤不平,找成吉思汗理论,历数自己的功劳。成吉思汗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封他大断事官(最高司法官)。这在我们汉民族看来,简直是太野蛮了,太没有文化了。从下往上劝进,要玩假客气的游戏,从上往下赏赐,也常常玩这类游戏。开国君主大赏功臣,许多人照例也会推辞的,皇帝心中也很明白,会再次下诏让功臣“勉为其难”地接受封赏,像成吉思汗手下那样直白要封赏的,就会被人看成没教养的,且很有可能龙颜大怒而失宠。等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入主中原后,对这一套游戏很快也就驾轻就熟了。
假客气的游戏(2)
直到今天,西方的洋人都没学会这种谦逊的美德。清朝的黄遵宪在美国目睹总统选举,他认为那些竞选工作太难让人接受了,竞选者一方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方面攻击对方的缺陷,黄遵宪认为这样的人怎能当一国之主?2006年的德国总理大选依然是这样,默克尔领导的基联盟以微弱多数赢了施罗德的社民党,谁当总理,如何组阁还没有商量好,便急不可待地宣称自己的政党取得大选胜利,哪有我们这种崇尚谦逊的中华文化先进?
我们这里不但皇帝即位需要劝进,皇帝自己想退休,大臣们和皇位继承者也要慰留,因为大家不知道老皇帝这样表示,真实的意思如何,是不是来测试一下大家的忠诚。谁草率地将其当成真客气,就该倒大霉了。乾隆即位之初,就发誓在位时间不能超过他爷爷康熙的六十一年,因此等他当完六十年皇帝时,便想做太上皇,将皇位传给后来的嘉庆。包括嘉庆在内的臣子们,那可是苦苦哀求乾隆收回成命呀,似乎没了乾隆主政,清朝的早晨就可能升不起太阳,好在乾隆这次是真的想退休,嘉庆得以顺利即位。
崇祯帝即位初期的忍(1)
皇帝是天下第一人,看起来口含天宪,权力无边,有时候也得忍耐。崇祯皇帝即位后,就不动声色地忍了很长时间。
崇祯帝朱由检是天启皇帝明熹宗的弟弟,哥哥做皇帝时他被封为信王按祖制居留在外藩。这天启帝是个没读多少书的糊涂皇帝,在位七年最大的乐趣就是干木匠活,朝政委托伺候他长大的太监魏忠贤。魏忠贤最后权倾天下,称“九千岁”。天启帝虽然糊涂但性格厚道朴实,他特别喜欢自己的弟弟由检,因此魏忠贤数次想构害信王时投鼠忌器,这一点在帝王之家是少有的。
天启帝驾崩后没有子嗣,遗诏命信王进宫继承皇位。朱由检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独身进宫,被魏忠贤这些太监环伺,名义上握有天下之权,实际上连自身的安全未必有保障。刚刚进宫为天启帝守灵时,崇祯帝吃的是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忍着渴不喝宫里的水。真是难为这位十八岁的新皇帝。这番防备并非多虑,斧声烛影的宫廷变故史书上有的是。
当崇祯皇帝感觉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基本有保证时,还是不敢得罪魏忠贤。魏忠贤投石问路,让另一个权监王体乾提出辞呈,崇祯帝好言慰留,稳住魏忠贤一派,可另一方面慢慢地消除魏忠贤的爪牙和强援,并巧妙地向天下散布某种信息。比如他将魏忠贤的对食(太监和宫女结成非实质性的伴侣关系)、天启帝的乳母客氏遣送出宫,这个客氏是魏忠贤能掌握大权的关键人物;把上书主张将魏忠贤的名位移入国子监和孔子一起拜祭的两位监生逮捕。
这两位监生估计是读书读得一脑袋糨糊。一个大字不识的太监,竟然有那么多读书人给他建生祠,把他奉承为和孔子、周公一样的人物,本身就是够无耻的,无耻也罢了,不能无脑呀。新皇登基,必定会进行大规模的人事变动,才能真正坐稳龙椅,旧朝的宠臣继续被宠是概率非常小的事情,何况魏忠贤搞得天怒人怨。这时候还要拍魏公公的马屁,不是自找麻烦吗?
崇祯帝的一番行为,立刻让大臣们嗅出点什么,特别是当年被阉党迫害的东林党人残余以及他们的同情者。明朝的权争,基本上是阉党和文官集团之间展开的,皇帝靠文官来治理天下,却靠阉党掌握特务、警卫人员,监视百官,二者之间的争斗是皇帝愿意看到的。但文官集团道义的资源比太监多得多,太监完全依附皇帝一个人,皇帝一旦死去几乎就是无皮之毛了。天启朝阉党虽然赢了东林党,但东林党却一直博得民间舆论的同情,这时候要清除阉党,这种舆论的力量是很有用的。
魏忠贤此时只能步步败退,他能仰仗的技法就是“死人压活人”,因为他做的那些缺德事,都是打着先帝天启帝名义的,而天启帝待崇祯特别好,如果崇祯帝铲除魏党,平反错案就等于否定自己哥哥天启帝当年的施政,也等于说天启帝当年是个糊涂蛋。
魏忠贤不得已只能以退为进,提出辞职,崇祯帝顺水推舟答应了。这下魏氏弄巧成拙,一旦没有职务,真是墙倒众人推,弹劾他的奏章雪片似地飞到崇祯帝的案上,几乎人人皆欲杀,崇祯帝利用舆论的力量趁热打铁将魏忠贤贬到凤阳替皇家看守祖陵,看到大势已去的魏忠贤,在半路上自杀。
魏忠贤死了,按理说完全可以把所有的坏事推到他身上就行了。但他提拔的官员还把持朝廷要津,崇祯帝如果不把这场斗争引向深入,将魏党除根,他的权力布局意图是很难达到的。魏党余孽当然要反击,他们的招数还是不外乎拿先帝既定政策做幌子。
可是,这世上总是活人最终胜死人的,聪明人多得很,完全可以绕过先帝已经做出的决定,将先帝的灵位高高供起来,而把他生前的政策措施来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中国的封建传统政治中,新的权力布局、政治变革总是从平反冤狱开始。此举既能打倒旧势力,又能收拾民心,争取舆论。
此时,翰林院的编修倪元璐向皇帝连上奏折,不但要求为东林党平反,而且要求捣毁《三朝要典》。尽管这招有风险,但倪元璐看到了皇帝的心思,他比两个在魏忠贤快完蛋时还拍马屁的监生聪明多了。因为平反冤狱、新政实施不仅是人事上的变迁,还必须有理论上的突破,在古代就是“正名”。这《三朝要典》是天启朝在魏忠贤的主持下修订的国史,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对当时一些重大政治事件进行定性的“正名”之举。在这个“正名”过程中,东林党人被当成奸邪之徒,魏党则是忠贞的国家柱石。当年修纂成功后,魏党也希望《三朝要典》成为永不翻案的东西,它一旦翻过来,魏党余孽就没有了再在政治场上生存下去的正当理由。
崇祯帝即位初期的忍(2)
崇祯帝很聪明,面对因毁弃《要典》而可能有人质疑他辜负亡兄天启帝的信任,他说有了熹宗皇帝的实录,不必有《要典》,熹宗皇帝的光辉形象在实录中留给后人景仰。然后下旨说:“从今以后,官方不要以天启朝东林党人事件来决定好坏丑恶的评价,天下的人才不要依照《三朝要典》来决定进退。”
理论上一旦有了突破,平反就顺风顺水了,魏党还留在朝廷的人很快就清除了,崇祯帝大胜。也许是崇祯帝在当信王和即位之初时装孙子,憋了很久,一旦释放就控制不住。魏党除掉后,崇祯很快就显露出他刚愎自用、狭隘多疑的本性,急躁冒进,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