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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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黎解释说:“找你,是案件调查需要。希望你能配合!”
宋林梅在电话里叹了口气,“真拿你们纪委没办法!你不用去我们单位了。我也不去你们那个晦气的培训中心。我找个地方见面吧!”
寒风冷冽时节,她竟将谈话地点选在慈云寺前的放生池边。宋林梅身着红色羊绒大衣,脚蹬高腰皮靴,沿着放生池汉白玉围栏缓步走着。左黎知道,这样的谈话无法记录,只好准备录音笔,朝不远处的那团红色走过去。
宋林梅表情高傲冷峻。她甩了一下栗色卷发,迎着左黎的目光道:“说吧,问我什么事?”
这样傲慢的谈话对象,左黎不曾遇到。她本该缓和一下这种生硬的气氛,但对方的无礼让她变得强硬起来。“调查牛昕一案时,我们得知,你送给他一个高档鱼缸。请你解释一下!”
“不错,鱼缸是我送的。”宋林梅的目光从左黎脸上划过去,落在池水上,“如果你们要调查的是鱼缸,我想,它不仅构不成违纪,反倒是牛主任廉政的有力证据。节庆办拉赞助,有百分之十的回扣。三百万的赞助款,回扣就是三十万。这钱给了牛主任,牛主任就是不要。我为了感谢他,就用回扣款给他买了一个鱼缸,让他蓄水养鱼,为国家赚更多的钱。”
“给牛昕的回扣,牛昕没有收。那么,这笔钱哪里去了?”
“这笔钱当然属于我了!”宋林梅说,“节庆办有规定,百分之十的回扣,可以给赞助商,也可以给拉赞助的人。其实就是一种奖励。这是政府规定的。”
“政府规定?”左黎问了一句。
“当然是政府规定,马市长亲自在节庆办的现场办公会上定的。拉不来赞助,龙虾节经费又不足,我们就制定了这样的激励政策。”
左黎突然明白了。三百万赞助款,有三十万要进宋林梅私人腰包。这可是绝妙的洗钱方式,两个单位转一张支票,三十万的现金就以回扣方式提取出去了。宋林梅要是普通业务员,牛昕会花这么大血本吗?宋林梅再漂亮的一张脸,也不如孔老的面子值钱。牛昕这是典型的变相行贿。可宋林梅拿钱却不违纪,因为有马小德主持制定的市长办公会纪要。这纪要真是太值钱了!有这么一张纸罩着,宋林梅到手的奖励累计百万。真是生财有道啊!
看左黎半天无话可说,宋林梅突然换了话题,“纪委应该多到这里来走走!刚才我还在想,放生池为什么不结冰?天寒地冻,佛心却是热的。佛要接纳所有放生的鱼。”
左黎莫名其妙:这个趾高气扬的美女难道看破红尘了?
“对于你们纪委,牛主任是鱼,一条被你们钓到手的大鱼。钓者自鸣得意是肯定的。可谁想到了鱼的痛苦?现在,满世界都是诱饵,谁能保证心如止水?但凡一时嘴馋,动了这诱饵,就等于上了你们的砧板,身家性命不保了。下锅还是放生,都是你们说了算。”
“把腐败分子比作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左黎反驳道,“我更多听到的比喻是蛀虫。如果捉到的是蛀虫,你还希望我们放生吗?”
“牛昕是个好人,堂堂仪表,儒雅侠义。将他和蛀虫作比,我接受不了。他一身的荣誉,难道都是骗来的?有人举报,无非是树大招风。”她说着,瞥了一眼左黎,“我不喜欢你们纪委。这就是我不愿意见你的原因。把我最好的朋友双规了,我甚至有点恨你们!”
如此大胆而独断,一副要横起来的样子。左黎惊讶之后,冷冷地说:“爱和恨是你的权力!我们纪委从来没想让什么人来喜欢。但我们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们的渎职或许可以换取你的爱。但恐怕只能让你失望了。”
一阵寒风吹来,放生池里泛起一层波澜。左黎回到培训中心。小宋过来汇报说,说牛昕最近总喜欢对着镜子做一些古怪的表情:有时把鼻子拧向一侧,两眼睁得很大;有时呲开上下两唇,对撞两排牙齿;有时弄乱三七开的分头,一根根找白发。他会不会寻短见?
左黎看着远处的那个红色身影,“一个心存侥幸的人,是不会寻短见的。”
“牛昕又要和您谈话。”小宋说。
“好,他的五个女人我都见识了。这次,我就专门和他谈谈女人。”
“谈女人?”小宋不解。
“对,就谈女人。这是牛昕的软肋!”左黎注视着远处那团红色。
鼓掌 第五章(1)
蔡九夷稀里糊涂地成了浑江市第十届人大代表。这好比怀里活脱脱撞进一个林妹妹,拥之胆怯,推之不舍,两只手中了风似的,不知放到何处是好。
换届工作到了梳妆打扮、抬轿走人的当口,却突然节外生枝。马上就要卸任的人大周主任提到,他考虑不周,四百多个人大代表怎么没有一个下岗职工?浑江国企改制后成千上万的工人没了饭碗,总要给这些人一点话语权吧!市委方书记认为这个观点很好,就让人大抓紧调整代表分配方案,在领导干部下派指标中解决这个问题。就这样,蔡九夷的名字和市级领导的名字排列在一起,下到城郊惠民选区。
市人大不了解下岗职工情况,掂量半天,把球踢给市总工会。市总工会档案库有历届劳模名单。他们便在发黄的档案中豆里拈虫。物色了几个,一打听,人家根本就不是下岗职工。这个时候,给主席开车的司机说,他有个朋友的父亲叫蔡九夷,听说是下岗的工厂干部。主席一听,立马派人打探。就这样,沉在惠民社区的蔡九夷葫芦一般,浮出了水面。
蔡九夷是市针织厂工会主席,连续三届省劳模。人厚道得像个窝头,市总工会的老同志对他还有印象。他不管参加什么会议,都像绿叶那么沉静,从不惹事生非。
这等好事落到头上时,蔡九夷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街道领导反复强调理由,他还在说:“把指标给在位的人吧!给我一个失业职工,瞎了。”
街道领导很有点恨铁不成钢。这些年人大代表的行情直线看涨,有点本事的都往这个堆里挤,就差挤破头了。前段日子,一向门可罗雀的区人大办公楼前,忽然车水马龙。宝马、奔驰、卡迪拉克各色轿车把楼前的小广场挤得车展一样壮观。现在,指标空降到你头上,你倒扭扭捏捏起来!这不是不识抬举吗?领导只好说:“我们选的就是下岗工人,是看你三届省劳模的资历。废话别讲,组织上就这么定了。”
蔡九夷这才明白。这是组织定了的事,推让不得,“我听组织的。组织让我当我就当吧!”
社区选举前,蔡九夷来看望他刚刚出院的哥哥老蔡。之前老蔡就对他说过,“你好歹当过省劳模,又是工会主席,哪有下岗的?找找人,也许会给你安排工作。我住院认识的李主任,特热心,特正派。你去找找他吧!”
蔡九夷说:“下岗也不是处分,找纪委干什么?”
老蔡很是不高兴,觉得这个弟弟真是窝囊到家了,给他指条道儿都不会走。
蔡九夷知道哥哥瞧不起自己。在位时,他是蔡家的骄傲。下岗后,蔡家谁也不愿意谈起他。其他人斜眼无所谓,心酸的是,儿子也老是顶撞他。儿子在针织厂职业中专毕业后,厂子改制,工作就没了指望。原以为当工会主席的父亲能扑扇几下翅膀,帮他找份工作。谁知父亲也泥菩萨过河,自身先软了架。儿子索性不找工作了,整天和摩托青年在浑江市大街上飞来飞去。眼看着儿子堕落,蔡九夷心里着急,规劝儿子。儿子根本听不进去,劝得急了,儿子会说:“你自己都没混明白,还来说我?我要是学你,连口饭都混不上!”
管教不了儿子,蔡九夷很郁闷,每天都靠忙忙碌碌来排遣内心烦恼。没有工作干,他就打扫社区卫生,在社区种花种草。哥哥老蔡很看不惯他这样整天瞎忙,说他干不到点子上,干多少也是白干,是不挣钱的驴。哥哥嘴黑,他并不计较,谁让自己下岗了呢?人一没了地位,放屁都不臭。
鼓掌 第五章(2)
蔡九夷来到哥哥家,告诉哥哥他要当市人大代表了,可一个下岗的人,到那么庄重的场合说什么呀?他不愿意,但组织非得这么安排。
老蔡虽然不是领导,但却是专门为领导做饭的。他退休前在商委机关食堂当厨师,对领导口味很有研究,见过的世面并不比弟弟少。听弟弟这么说,一条刚接好的胳膊差点抡起来:“你真是个窝囊废!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非要去吃糠咽菜!你怎么就不能上进呢?你上进一点,混个人模狗样的,儿子也好借个光吧!哪至于到今天还没有个营生干。”
蔡九夷不服气,“哥,我是个不上进的人吗?家里的证书、奖状有一编织袋呢!下岗了我也没闲着!给社区做了多少事你是知道的。”
老蔡说:“你不这么说我还不生气。我倒觉得你脑子进水了!你们厂像你这样级别的,谁不是这边下岗那边上岗,哪个回家闲着了?让你当代表,是天大的好事呀!代表是选市长的,你有这么一票,连市长都要敬你三分。要是不当,你能见到市长吗?”
“见到市长又有什么用,我一个平头百姓?”蔡九夷油盐不进。
老蔡在屋里踱着步,抱着那条伤胳膊,“这么多下岗失业的,偏偏选你当代表。这说明人家还是把你当盘菜的。你可不能狗尿苔上不了金銮殿。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准你就时来运转了。”
蔡九夷说:“反正我也推不掉了,当就当吧!”
惠民社区居民却欢呼雀跃。戏称贫民大乐园的社区,头一遭出了个市人大代表,可是脸上增光的大事。选举时,街道专门为他做了介绍,光是他的各类荣誉就念了不下五分钟。大家这才知道他下岗前是工会主席。工会主席是老百姓的官,大家对他更多了一份亲切。惠民社区原是藏龙卧虎,很多人因此增添了自豪感,提到惠民社区也不再闪烁其词了。惠民选区的选举是在一个周六的上午举行的。社区为了助兴和点旺人气,特意安排老年秧歌队在投票处撒欢地扭,锣鼓唢呐震天响,像是过年。要不是有人弃权,蔡九夷就该满票了。对那张弃权票,大家也不放过,说谁这么隔路呢?真是心眼瞎了!蔡劳模当代表,不是替老百姓说话吗?蔡九夷明白这一票是怎么回事。
代表选上了,麻烦事也就跟着来了。会前培训中,市人大找蔡九夷,说他作为一个阶层的代表,要牵头拿出一份议案来。蔡九夷懵懵懂懂,“我刚当代表,拿什么议案,不明白。”
一头黄发的女干部说:“议案要十人联名才能提。你牵个头,联名的代表我们给你找!你负责整理文本,我们给你找九个代表签名。这议案就成了。”还说,“你这份议案大会要重点宣传,是个设计好的新闻点,所以要有高度,有质量。”
蔡九夷回家就找哥哥商量。哥哥虽是厨子,可肚里的干货不少。
老蔡说:“你提个社区维修方面的议案吧!咱这个破社区路不像个路,灯不像个灯,晚上散步太危险。我这摔断的胳膊就是见证嘛。再说了,社区那么多人都投你票了,你总该替大伙说点什么吧。”
蔡九夷摇摇头:“上边让提个有高度、有质量的议案。你这修修路、安安灯的事有什么高度和质量?”
老蔡急了:“屁!修路就不是大事?路灯更不是小事!黑灯瞎火的,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