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清尘-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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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动忽略他的抱怨,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手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学时上绘画班的功底竟然还在,真是又一惊喜发现,看来以后可以多多发展这方面的能力。
胤禩的脸一会儿就布满了我的画作,意犹味尽的我又跑到桌边打算找纸继续作画,却看到桌前胤禩的画已近完成。
一枝枯瘦的红梅跃然纸上,狂风大雪中花瓣纷纷飘落,花瓣落地时,半盖住了一抹绿色,似乎是颗小草。
我怔怔地望着这幅画,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画已经做好了,咱们来提诗吧!你有没有好句子?”胤禩笑着凑到我身后,如春的熟悉气息袭来,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摇摇头,要说即兴做诗,我拍马也比不上生活在古代的他。如果我穿越去了唐朝以前的年代,还能拿些古人的名句骗骗人,可惜我到的是清朝,所以只好死了这份心,躲在墙角独自感叹时不予我。
他微蹙眉头思索了一下,握住我拿笔的手,带着我的手上下翻飞,片刻后,一首诗被添在画上。
“怒卷雪花压瘦身,同邀白云一缕魂。傲雪寒梅英姿绽,谁晓狂风在迎春。”我低声念了出来,刚才那种仿佛把握到什么的感觉再次出现,但就是抓不住。侧头看向身后的胤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变得严肃。
“扑哧!” 看着绷着一张大花脸的他,我的笑憋在胸口,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
他瞪了我一眼,无奈的摇头。
我笑着用丝巾替他擦脸,辩解道:“不能怪我,你这个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擦着擦着,花脸变成了黑脸,我努力控制想暴笑的冲动,继续蹂躏他可怜的脸。直到好脾气的胤禩再也忍耐不住,揭竿而起,我笑着跑出书房。
知道此时的他打死也不敢出来(出来的话,非被下人笑死不可),我捂着半边黑脸一溜烟的跑回了房间。
临出门时,我又瞥了眼那幅画,却依旧没什么发现。
直到多年后,回想起那幅画和那首诗,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胤禩当时已经明白了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东西,以及回答了我关于恨与不恨的问题。因为他和康熙是父子,所以康熙了解他,而他也终于了解了他的父亲。
那时我才明白,世界上皇家的父子关系是最奇怪的,惩罚并不代表不爱,嘉奖也不代表爱,一切只是为了皇权——让我不屑又痛恨的东西。
那是多年后的事情……
花开花谢,康熙五十六年到来,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似乎如果没人提起,谁也不会注意年份的变化。
但就是这样缓慢的改变,还是被我捕捉到,因为看见了张明德留下的印记。直到很多年后,我仍旧清晰的记得那是康熙五十六年八月末的一天,当时朝中正在讨论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袭取西藏事件的处理办法。而我之所以会对此事有所了解,则因一份千里迢迢送来的书信。
那是巴尔珠尔写来的,我看过后,皱眉把信交给身边的胤禩。巴尔的信不过寥寥数语,他的问题其实本因很好回答,但此时的我却偏偏没有把握回答。
胤禩接过来,瞅了眼信道:“他问会不会出兵,想必是要趁皇阿玛讨伐策旺阿拉布坦时,得到更多发展机会。这些年,听说他被策旺阿拉布坦压制得很惨。这也不是不好回答的问题,皇阿玛绝对不会坐视西藏之事不管,兵是肯定会出的,只不知带兵的人……”
他说到这里便沉吟不语,显然是误会我对朝堂之事不熟悉,无法回答,便特别替我解释,但带兵人选他却不能确定。我的眉头在他的话声中越皱越紧,这段时间的历史我虽不熟,但偏偏知道讨伐策旺阿拉布坦的事,而且我还知道领兵将领就是这两年康熙渐渐看重的十四阿哥胤禵。
不好回答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巴尔珠尔最后提到的那个:福晋当年所指差遣为何?
记得送他走时,我曾特别叮嘱过会在康熙五十六或五十七年和他联系,有一件事可能要托付于他,当时想的是我和胤禩的出路必须极早布置,用的时间越长才越有把握。现在他来信问起到底是何事,我却忽然发现不好回答了,因为连我也需要一个人给我一个答案。
“胤禩,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我抢过信扔在一边,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外走,并不是真想出去玩,只是想去看看约定的印记会不会出现。
八贝勒府门外,我等待多时的印记竟然真的出现了,我使劲揉揉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一抹嘲讽的笑不由自主的挂上唇畔。
张明德,你终于又回来了。
但很快冷笑变成了干呕,身边的胤禩紧张的扶着我,埋怨道:“瑶儿,你现在又有了身子,怎么可以还像前阵子似的乱跑,还是和我回去吧?”
干呕后,我只能无力的苦笑。自己好不容易以八年抗日的决心搞定了胤禩,如愿以偿的怀上了第二胎。可怀孕实在太辛苦了,要是再过两年才怀孕,以我的年龄恐怕真的吃不消了。幸好此时我还不算高龄产妇,我自我安慰,生完这胎,说什么也不再受这种活罪了。
见他要走,我再也顾不上因听到他那番话而起的震惊,几步抢到他身前,浅笑着伸出手:“再见,还有认识你很高兴。”
他迟疑的握住我的手,恍惚中我们似乎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伸出手对我说:“你好,我是中国人,以前的名字用不上了,不提也罢。现在叫张明德,真实年龄21,身体年龄20,来这里才半年多,属灵魂穿越类。”
当时喋喋不休的他如今只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抽回手的一刻,我知道我们命运中曾经连接的那根线已经断了,再回不去从前。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低头看向他离去前曾站的地方。那处的木制地板斑斑点点、深浅不一,像是刚被水淋过。他也哭了吗?我眨了眨眼,感觉地板都泡到了水里,而淹没它们的正是我眼中不住打转的泪水。
一个温暖的怀抱把我包围,我靠在他怀来,哑声说:“我以为他也可以算我的亲人。”
“他不是,我才是,还有我们的孩子。”胤禩在我耳边柔声安抚,一只手牢牢按在我刚才和张明德相握的那只手上。
我见他如此,不由嗔道:“你别瞎想。”
“可是他刚才握着你的手不放。”他不满的嘀咕声消失于我的瞪视中。
这次和张明德见面,我并没有向胤禩隐瞒,因为有些事他有权知道,而且也实在没办法隐瞒。自从知道我又怀孕后,无事一身轻的胤禩对我实施二十四小时跟踪制度,每天战战兢兢的跟在我身后,简直比我第一次怀孕时还紧张。所以我只好把他带到这里,安排在隔壁偷听。
望着眼前的胤禩,想起几年前我和胤禛的那场交易,我忽然觉得也许现在是最好的解释时机:“胤禩,我当年和他走,是想……”
“瑶儿……”他打断我的话,抱着我幽幽叹气:“我当年就说过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离开,除非我死。其实当时我还有句话没有说,那就是无论你因何离开,我都会等你心甘情愿的回来。”
“我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听了他的话,我在他怀里蹭去眼中的泪水,笑道:“遇见你,想不心甘情愿也难。
“又哭又笑,都变成小花猫了,眼看就要第二次做额娘,却还是这么孩子气。”他笑着点点我的鼻子,接着话题一转道:“你既然说是心甘情愿,那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我那个骗子道士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再考虑考虑。”我慌忙推开他,立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这种事要解释太困难,胤禛能听张明德讲明白已经是奇迹,而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和别人解释这么多。
“你呀!”他再度把我搂入怀中,无奈的叹气:“看来这辈子我是栽在你手里,别想翻身了。”
“你还要翻身?”我佯装生气的道:“如今我孩子也要给你生第二个了,你却想翻身,是不是打算不要我这个黄脸婆,另找新欢?”
“夫人息怒,为夫且敢。”胤禩摆出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道:“不说别的,光是夫人您对付为夫娶小的手段,已经吓怕我了,我哪敢有异心。”
“什么手段?”我被他说得一怔,不记得自己和他讨论过这件事。
“你当年可是亲口说过,如果丈夫敢娶小老婆就阉了他,让他入宫当太监。”胤禩诡笑道:“为了夫人您的终生幸福,我自是说什么也不能去当太监的,所以只好不娶小了。”
“啊!”我掩口惊呼,这才记起十多年前御花院中我和年少的他一起喝酒、向他发表酒后婚姻宣言、一起遇刺客,然后莫名其妙的替他挡了一剑,从此走上命运纠葛的一生,不由娇笑道:“你说咱们当时算不算孽缘?我看挺像。”
他好气又好笑的搂紧我,当是惩罚,往事如烟,谁又说的清楚呢!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的天气一直阴沉,阴惨惨的乌云在天空中沉重地移动,地上的房屋都现出灰色。冷风吹过院落,枯枝、尘埃满天飞舞,仿佛带来无尽的哀思,又仿佛上天开始向地上的人们展示最后的结局。
九阿哥胤禟坐在厅中与胤禩对弈,我在旁观看。胤禟每落一子都思索良久,像是棋局已进入短兵相接的撕杀阶段,任何一招都不能轻忽大意。我看着一脸谨慎的胤禟,又转头凝望另一边的胤禩,他神态悠闲,见我面露担心,便安抚的冲我一笑。我皱眉看着只落下寥寥数子的棋盘,心知肚明胤禟的心一刻也没有放在上面。
一子落下,胤禟的眼对上我的,仅仅一秒,他扭开头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轻啜。
我暗暗摇头叹气,有一种人若是执著前行,就再也不肯向身后看一眼,纵使旁人百般相劝,纵使前面是万丈悬崖,他也会坦然纵身跳下,却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身后世界才是最美丽的地方,而胤禟大抵就是这种人。
“八哥,我今次来是想和你谈谈十四弟……”胤禟慢慢落子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胤禩却挥手打断他:“九弟,你还看不开吗?”
“我是看不开。”胤禟咬牙恨声道:“这么多年,我眼里看到的只有当年那两只死鹰和皇阿玛的无情。”
“往事不可追。”胤禩边笑瞅我边落子:“连我都已淡望的事,九弟又何必强记。”
“就因为八哥你选择忘记,所以我才要记清楚,我要替你向那人全部讨回。”胤禟说着转头看我,眼中凶光闪烁,仿佛在向我承诺,一定要严惩陷害胤禩的凶手。瞬间,我似乎在他凶厉的黑眸中看到一人,像是胤禛……
“九弟,你真以为皇阿玛属意十四弟?”胤禩叹道。
“圣心已定,八哥认为有何不妥?”
“若是圣心已定,去岁十四弟回京,皇阿玛又怎会命他再回军中,不是应该留下承继大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