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第8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天夜里大部分英国船都开到湾外。现在甘米力治号及其僚船肖?阿拉姆号好像率领一群小舟艇似的又开进湾里,而且耀武扬威地在测量水深。
陈连陞回到营房里,与赖恩爵等人商量之后,五个兵团立即作了部署。
天黑之后,甘米力治号的十八磅炮向官涌开了第一炮。接着肖?阿拉姆号也开了炮。
这时,在铜鼓湾外停泊着墨慈商会所属的一只商船沙章?沙加号。在这只商船的一间船舱里,卧病在床的约翰?克罗斯微微地动了动嘴唇。最近几天来,他的病情更加恶化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狂潮(4)
哈利?维多一直待在约翰的身旁。他的眼睛通红,昨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眠。约翰的嘴唇每动一次,哈利都要把耳朵靠近前去。约翰好似在说什么,但是听不清楚。
这时传来了炮声。约翰的嘴唇又微微地颤动着,这次他用清晰的声音说道:“再见了!哈利!”
“约翰!别胡说了!”哈利把手放在约翰的肩膀上,悲伤地摇了摇头说,“振作起来!一定会好的!”后面的话变成了哭声。
约翰闭上了眼睛,他的头好似微微地摇了摇。他那张皮包骨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时,保尔?休兹吹着口哨走进来,问道:“约翰的情况怎么样?”
哈利没有回答,低下了头。
保尔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 “这个时期真糟糕,连病人也不能上岸。”
“没有办法。这是钦差大臣的命令。”哈利说。
“钦差大臣是块石头,义律老兄也太顽固。真要命!”保尔忿忿地把指关节捏得咯咯地响。
狭窄的船舱里,两人都沉默着,充满着阴沉的气氛。这时又传来几发炮弹声。
“道格拉斯这小子乱放炮。现在他这么蛮干,是因为军舰来了,甘米力治号显不出来了。”保尔这么说后,吐了一口唾沫。对于飞扬跋扈、自称司令官的道格拉斯,保尔一向没有好感。真正的司令官到来之后,道格拉斯的海盗胡子的威严大大地降低了,保尔心里感到很痛快。
“这种声音对病人可不好啊!”哈利小声地说。
“可不是吗!真糟糕啊!这样下去,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结局呢?”保尔用手中的帽子拍打了一下膝头。
接着又响起了一阵炮声。这响声和刚才的炮声不一样。
“炮台也开炮了!”保尔不耐烦地说道,“为什么不打得更厉害一些呀!?……道格拉斯这小子净打小仗。这么打法,没完没了。”
“保尔,叫医生!”哈利一直屏住呼吸,弯腰俯在病人的身上。这时突然转身冲着保尔,焦急地说道,“库巴医生在斯莱克号上。刚才去叫了,还不来。……大概在下象棋吧。你坐小船去把他找来!”
“好,我这就去!”保尔一下子跳起来。他朝病人的脸上瞅了一眼。——生命的火花就要从那张脸上消失了。
这位在曼彻斯特曾和约翰同住过一间屋子的保尔,用他粗壮的大手擦了擦自己的蒜头鼻子,然后抓起帽子就走出了船舱。恰好传来一阵炮声,盖住了他在走廊上的跑步声。
哈利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气息喷到病人的脸上,他轻轻地转过脸去。他的肩头上失去了重量。……
4
沙粒打在面颊上。“他妈的!”谊谭揉了揉眼睛。眼睛里也进了沙子。
英国船的炮弹落在堡垒旁边的沙袋上,扬起了沙土。谊谭他们离得相当远,身上也蒙上了一层沙土。
“呸!”旁边的一个人吐了口唾沫。他大概是在傻乎乎地张着嘴巴的时候,沙子飞进了他的嘴里。
“在这种地方负了伤,那太愚蠢了。”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人们把火把隐藏起来,免得变成大炮攻击的目标。因为正在战斗,炮台的门卫警备森严,不可能像在沙角炮台那样轻而易举地逃跑。不过,天很黑,离开战斗的行列,人们是不会发现的。——谊谭拂掉面颊上的沙土,悄悄地离开了壮丁队伍。
“这是愚蠢的战斗,简直是浪费炮弹。”谊谭心里想。
双方在勉强达到的射程距离内互相炮击。英国的炮弹最多也不过擦伤堡垒的墙壁,第二天又驱使壮丁队去把它修补好。官涌炮台的炮弹也徒然地在海面上掀起水柱,偶尔勉强达到敌船,也只能擦伤一点船边。
狂潮(5)
林则徐在奏折中报告这一天的战斗说:“有两炮连打多利船舱,击倒数人,且多落海漂去者。”
多利是肖?阿拉姆号船长的名字。报告说两发炮弹打中了,其实肖?阿拉姆号安然无恙。英国方面的记录也未记载有战死的人。所谓“击倒”、“漂去”等,看来是守卫官涌的军队给上司报告时所使用的粉饰词句。战斗是在夜间进行的,当时的情况不可能看出战果。
壮丁队发了竹扎枪。在这种炮台与船只的战斗中,竹扎枪当然不起任何作用。正规军有人用鸟枪狙击。但那正如俗语所说,黑夜放枪,劳而无功。总之,唯有大炮在活跃。
在这样的炮战中,除了炮手外,军队和壮丁不得不变成木偶。他们的存在不过是防备万一敌人会登陆。
“我就少陪啦!”谊谭抱着竹扎枪,钻进了后面的松林。
从谊谭躺着的地方向东约走三十米,松林就到了尽头,通向崖下的广场。那里安放了一门一千斤大炮。
说英国船的十八磅炮等,那是指炮弹的重量。说清军炮台的一千斤炮或三千斤炮,那是指整个炮身的重量。
当时的大炮要发射一发炮弹,那是很费事的。我们不能用现代战争的概念来硬套鸦片战争时期的战斗。大规模的战斗姑且不谈,像官涌这次波状进攻的小战斗,炮声是稀稀落落的。因为分为五个兵团,分散在各处的大炮轮番地吐出火舌,总的看起来相当热闹。但就各个大炮来说,开炮的间隔长得几乎叫人不敢相信。就好像节日的焰火,像好半天才想起来似的放一下。
战斗一开始,参将陈连陞就忙于指挥,不能陪连维材。参将的卫兵——一个名叫叶元火的青年留在连维材身边。难怪陈将军很喜欢这个卫兵,这个青年确实很聪明,性格也开朗。
“我现在正在考试,就要当军官了。”叶元火高高兴兴地这么说。
连维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青年。他觉得看到这样的年轻人,应当对国家的前途感到乐观。
“叶君,今后的战斗就是那个啰!”连维材指着大炮说。
“是呀。”叶元火爽快地回答说,“那些拿刀拿枪的士兵,都傻头傻脑地站在那儿。只有炮手在活跃着。”
“你与其练习舞刀,还不如研究大炮哩。”
“看到这次打仗,我也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
连维材心里想:“这么想的人越来越多就好啦。”
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巨响。到处都发出乱糟糟的喊声。
“有的人挥舞着竹扎枪乱嚷哩!”连维材说。
“那是傻瓜!”聪明的卫兵爽朗地说,“不过,那是为了壮壮胆子吧!”
“出去走动走动吗?”
“我奉陪。”
两人从炮台的广场向松林那边走去。
松林里,谊谭把竹扎枪靠在树上,自己头枕着树根,把斗笠蒙在脸上睡觉。最近的那门一千斤炮发出巨响,射出了炮弹。在松林里都能感觉到地面在轻轻地颤动。
“这鬼大炮,吵死人啦!觉都睡不好!”谊谭气忿忿地自言自语道。
5
沙章?沙加号上,库巴医生带着沉重的神情,切着约翰?克罗斯的脉。他不时地吐一口气,气息中带有一点酒气。
哈利?维多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
约翰面如土色,每呼吸一次,肩头都要颤抖一下。他那精疲力竭的身体,看来是用最后的一点气力来维持这微弱的呼吸。他的眼睛平时就是浑浊的,现在更使人感到上面好像粘上了一层什么膜似的。生命的火花已经从他的瞳孔中消失了。
狂潮(6)
库巴医生退到船舱的拐角上,打开医疗包。
“怎么样?”哈利小声地问道。他的声音颤抖着。
医生咬了咬嘴唇,闭上了眼睛,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说:“最多还能支持一两个小时吧。”
哈利感到心头一阵发热,他轻轻地走出船舱。他把手伸进口袋,但口袋里没有手帕。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眶。保尔?休兹紧跟着哈利来到了走廊上。
“哈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约翰本来就不可能长寿。”
“是我把约翰带到这里来的啊!”哈利沮丧地说。
“约翰要是待在曼彻斯特,恐怕早就死了。我说哈利,你没有这样的感受,我跟他在一起,最清楚不过了。曼彻斯特的那个地窖,唉,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啊!你把他带到这里来,起码使他多活了一两年。我是这么认为的。”保尔的蒜头鼻子凑到哈利面前,劝慰哈利说。
“只有一两个小时了!……”哈利好像没有听见保尔的劝慰,小声地这么说。
“真叫人受不了呀!这炮声能停一停也好啊!”保尔跟平常大不一样,他缩着肩膀,悲伤地把他那小眼睛眯得更小了。
“反正约翰也不会听到了。……”
炮声还在响着。离得相当远,但也许由于风向的关系,听起来声音相当大。
商船队的大炮和官涌炮台的大炮,响声明显不一样。这两种根本不同的炮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哈利的心。
“道格拉斯这小子,你算了吧!”保尔骂了起来。
确实如保尔所说的那样,约翰如果一直待在曼彻斯特的那个脏污的地窖里,也许早就死了。英国工业的大发展,正是建立在无数牺牲者的尸骨上。钢铁、煤炭和棉花所掀起的旋风,使多少人丧失了性命啊!修改选举法和宪章运动也未能遏止这股旋风。
约翰?克罗斯来到广东以前,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摧残。他的死绝不是哈利?维多的责任。使哈利感到压抑的并不是这种责任感,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沉的悲哀。
从澳门撤退的时候,约翰把一个沉重的口袋交给哈利说:“这里有四千块银元。我没有一个亲人。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你很好地为我处理吧。我想把它捐赠给广州的医院。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用作治疗吸食鸦片者的费用。……”
光靠约翰的薪水是不可能积攒出四千块钱的。“怎么积攒了这么多钱呢?”哈利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有说出口。
哈利曾经发觉,约翰好像同简谊谭合伙做过什么买卖。因为合伙人是谊谭,可以想象不会是什么正经买卖。约翰希望把这笔钱用作治疗吸食鸦片者的费用,从这句话里也可大体猜测出那个买卖是什么性质。
哈利走到甲板上。
在左舷的远方,不时地闪过一道道亮光和一声声炮响。水手们靠在船栏杆上,一边大声地说着话,一边观看炮战。
哈利回忆起曼彻斯特的那地窖似的房子。——住在那种地方,只有死路一条。谁都想从那种地方挣脱出来,寻找一条活路。甲板上的水手们以及哈利本人都是属于那种人。可是,要想活,似乎必须把别人当作牺牲品。在广州、澳门的陋巷中游游荡荡的幽灵似的鸦片鬼的形象,突然闪现在哈利的眼前。
这时候,在沙章?沙加号的另一间船舱里,船主人威廉?墨慈的秃脑袋反射着煤油灯的灯光,他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