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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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彰阿派正在大力推广弛禁论。“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知道,现状就是如此。”穆彰阿正在向高级官员们灌输这种思想。
这些情况是可想而知的。跟他们的斗争,将会集中到鸦片问题上。
“目前对我们是有利的。但是,……”林则徐这么想。原因是可以把现行的国策当作挡箭牌。但是,不能疏忽大意。
确实不能疏忽大意。就在道光十六年,湖广道监察御史王玥和太常寺少卿许乃济相继上奏“弛禁”。对方判断时机正日益成熟。自己这一方必须加强严禁论的支柱。
5
整个苏州给人一种女性的感觉,其中的花街柳巷尤其带有一种妖艳的气氛。那里大白天就飘溢着脂粉的气味。大概是为这种脂粉气味所吸引,天还没有黑,就有不少浪荡哥儿钻进了青楼的大门。
夕阳还残照着西边的天空,连哲文已成了青楼的座上客。他常去的那家青楼背靠运河,而他总是选中面水的那个房间。
他来到苏州的时候,二哥承文还在苏州;等到弟弟来了之后,承文才回了厦门。临回去之前,承文把弟弟哲文带到这家青楼,给他介绍了一个名叫丽云的妓女。他说:“我还有其他相好的女人。我只把她介绍给你。她已经徐娘半老,但我希望你喜欢她。我是从大哥那儿把她接过来的,我感到有责任。”大哥统文在承文之前来过苏州。大概这女人也和统文相好过。
哲文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掀起帘子。河面上有各种各样的船只。那些五彩绚丽的船称作“画舫”。它是一种游览船。不过,他的眼睛却看着窗子下面的一只邋邋遢遢的舢板船。五六个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儿童,从茅篷里伸出头来。他们皱着眉头,黑黑的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
妓女丽云从哲文的身边探出身子。也许是缠足的缘故,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翡翠耳环在耳边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哟!今天没有来呀!”妓女调皮地瞅着哲文说,“你相中的船老大——那个大脚美人好像没看到呀。”
哲文一句话也没说,放下手中的帘子,然后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他经常上丽云这儿来,并不是出于对哥哥们的情义;而是因为经常停靠在这家青楼窗下的一只舢板船上,有一个长着一对滴溜溜的大眼睛、充满健康美的女船老大。
这天,连哲文跟他的老师周严第一次去拜访林则徐。
十八岁的连哲文评价人物时,往往是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即第一印象。这主要还不是经验不足,而是因为他生性就喜欢摆脱一切麻烦的程序,一下子抓住事物的核心。这也可以说是艺术家的气质吧。
他不承认世俗的舆论,以不抱成见而自夸。但他对林则徐这样的人物还是感到敬畏。见到林则徐,他确实受到感动。但他顽固地掩盖住所受的感动。因为周严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周严那种强加于人的目光,就好似说:“这就是林则徐先生。怎么样?是个杰出的人物吧!你很钦佩吧!”
他对周严的这种目光有反感。归途中他来到这座青楼,这也是他精神上的一种反抗吧。
他接连呷了几口酒,跟丽云搭话说:“生意怎么样?”他想用说话来赶走他心中的什么东西。
“不行啊!”丽云含糊地回答说。
丽云的话并没有送进哲文的耳朵。哲文压根儿就未打算听。
他为什么要把林则徐的形象从自己的心中赶走呢?他和一般人一样——不,比一般人更加怀有崇拜英雄的心情。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显然具有杰出的才能、甚至被一些人看作是时代的救星的林则徐从心里赶走呢?
有卓见的观察家会这样告诉连哲文说:那是因为你是艺术家。如果有什么使你担心会束缚自己,不管是人是物,你都会把他(它)排除开的。这也可以说是你命中注定的自我防御的本能吧。尤其像林则徐这样的人物,他是很可能把你的心紧紧束缚住的。
丽云给哲文的杯中斟满了酒。“你在想什么呀?”她说,“你们兄弟几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统文大哥从来没有摆过像你这么奇怪的面孔,他随时都能像放鞭炮似的爆发出一阵大笑。承文二哥嘛,嗯,他如果有考虑问题的闲工夫,恐怕早就找女人谈情说爱去了。”
丽云今年二十七岁。在这个行业里,这样的年岁已经被人们认为太老了。
“请原谅我在这里谈起你的哥哥。我派人给你找个朋友来吧!”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朋友们的面孔。每一张都使他感到有点不满意。……焦急不安的面孔,灰心绝望的面孔,顽固地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愿看的面孔,……各种各样的面孔充塞了他的脑子,就连那最温和安详的面孔也使他感到悲伤。
对,这是时代。这是什么样的时代啊!简直像一潭发臭的死水!只要还有一点志气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伸进手去,把这潭死水搅动。生活在这样时代的青年是多么悲哀啊!
哲文拿起酒杯狂饮起来。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他感到十分羞愧。他不愿让饱经世故的丽云看出自己的这种心情,慌忙朝她瞅了瞅。
丽云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扭歪了,露出极度慌乱的表情。她的眼皮在抽动,那强作笑颜的面颊也好像突然僵硬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她本来就十分消瘦,现在看起来,她的面颊好像突然陷下去了似的。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汗珠。
“你怎么啦?”哲文问道。
她痛苦地扭了扭身子。她那僵化了的面孔和眼睛极力要流露出一点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才表露出一点好像要说什么的表情。
哲文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说道:“好啦,我明白了。……是鸦片烟完了吧?我带你到抽鸦片的地方去。是我的哥哥教会你抽鸦片,我应当负责任。”
连家兄弟(1)
连维材闭上了眼睛。
他的背后有着夺目的荣光,可是先驱者的道路是孤独寂寞的。
苏州的周严来信,说他担心三儿子哲文沉湎于绘画。维材想到这里,低声地自言自语说:“也许老三是幸福的!”
1
连家的二儿子承文已经二十岁了。他从苏州游学回来,又被关进厦门的飞鲸书院,有时还让他到店里去实习具体事务。对他来说,这种生活简直像在地狱里受煎熬。
鸦片无法抽了,可以溜出去钻鸦片馆。可是厦门到处是熟人,很快就会被父亲知道。夜里必须睡在有严格的舍监的飞鲸书院里。那里当然不能玩女人。
有一天,他正在码头上查点船上的货物,工作实在无聊,恰好金丰茂的连同松从这里经过。同松是承文的伯父。
“承文,有空上我那儿玩玩去。”同松跟他搭话说。
同松虽是伯父,但和承文的父亲不是出自一个娘肚子,而且谁都知道彼此的关系不睦。这样的伯父竟然亲切地跟他搭话,连承文也感到诧异。
“伯父那儿我还没有去过哩!”
“不必有什么顾虑。谁都知道我跟你老子不睦,这跟孩子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喜欢的侄儿。”同松笑嘻嘻地说。
“是呀……”承文在犹豫。
“我说,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你还年轻,会有一些不能跟父母说的事。你老子也太严厉了,我很同情你。有事可以跟我商量商量。”同松说后就走了。
承文望着伯父的背影,歪着脑袋想了想。
要说困难,有的是。而且都是不能跟父亲说的。
现在他收买了飞鲸书院看院子的,利用他的小屋子偷偷地抽鸦片。可是近来这个看院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说:“少爷,要是叫你父亲知道了,我的饭碗可就砸了。你就戒了吧。”
不仅收买的钱拿不出来了,连买鸦片的钱也发生了困难。弄得他走投无路,竟偷偷地花了店里的钱。事情虽然还没有败露,但最近就要结账,败露只是时间的问题。
困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些事既不能跟父亲说,也不能对店里的人说;鸦片断绝的恐怖一刻一刻地在逼近,发鸦片瘾时的痛苦,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伯父说有事跟他商量,何不到他那儿去一趟呢。”
人一旦沾染上抽鸦片的恶习,廉耻可以不要,连普通的常识也不懂了。
伯父长期抬不起头,最近突然抖起来,看来他也发迹了,人们传说他发了鸦片财。“他说我是他喜欢的侄儿,去求求他,说不定能给我一点鸦片哩。”
承文第二天去了伯父家。他连脸面都不顾了,厚着脸皮跟伯父说:“伯父,给我一点鸦片吧!”
“要鸦片,可以买嘛。”同松苦笑了笑说。
“没有钱。”
“去弄点钱嘛。”
“弄了不少啦。这话只能跟伯父说,连店里的钱我也花了。这事儿最近可能要败露……”
同松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承文,但很快变成一种怜悯的眼神,说道:“你这么下去怎么办呀?”
怎么办?承文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唉!”他只能用叹气来回答。
“你认识过去在飞鲸书院待过的一个混血儿吗?”同松转了话题。
“混血儿?啊,是简谊谭吧?”
“对,叫谊谭。他跟你的年纪差不多大吧?”
“是。”
承文以前和谊谭很要好。他们都是调皮鬼,彼此很投机。四年前,不知什么原因,谊谭突然在飞鲸书院停了学,进了金顺记的广州分店。承文只知道谊谭很快就跳出了广州分店。以后情况如何,他没有听说过。 txt小说上传分享
连家兄弟(2)
“听说谊谭现在广州独立做买卖,混得很不错。”同松说。
“哦,他?……是呀,他会这样的。”
“我可不是随便说别人的事情。”同松这么一说,承文感到莫名其妙。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话的意思。同松继续说:“这里有我的一个很好的榜样。大概你也知道,你父亲是姨太太生的,培养的方式从小就跟我不一样。他是经历过辛苦的。可是,现在怎么样!?我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地长大的,……说起来也真惭愧,叫你父亲给拉下一大截啦!刚才说的那个混血儿谊谭,他是金顺记收养的。可是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苦,将来说不定他还在你之上哩!总而言之,你跟谊谭,将来会像现在的我跟你父亲那样,有这么一段差距。你明白了吗?”
“嗯,是。”承文点了点头,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明白。
“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吃点苦。这我是深有体会的。你父亲比你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独立了。谊谭也是这样。我劝你要吃点苦,要独立!”
“啊!独立?”
“对,你应当独立!”
“可是,独立要有资本呀。这……”
“你父亲没有资本就独立了。谊谭不也是一样吗!”
“可是,……”
“已经有了榜样嘛。比如谊谭就是你的榜样。你跟他谈谈怎么样?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承文又点了点头,定神地瞅着伯父的脸。
独立!——这意味着要摆脱父亲的干涉。如果能独立,那该是多么好啊!承文一面听着伯父的教训,一面在脑子里描绘着摆脱父亲的愉快图景。对他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有吸引力的想象了。可以自由地飞翔!——想一想都会叫他高兴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