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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赵宋王朝:烽戎底定(第二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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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新皇帝初现机锋(5)
他百无聊赖地在楼阁上踱来踱去,望着廊外一幢幢灰瓦朱檐高低错落的建筑,不由想起自己住了三十几年的金陵城。寒风吹在他脸上,像刀子一样锋利,在金陵,何尝有过如此严寒的天气?
  他返身回到空荡荡的屋里,那张朱漆发暗的长案上,放着一卷纸,还有笔墨,这些北方出产的劣质草纸,写上去连墨晕笔锋都显现不出来,当年赵匡胤就拿这样的纸,让他书写自己的忏悔!他曾经一连数日不出门,写了一万个“悔”字交给赵匡胤!那笔笔画画,表露的哪里是什么悔过,不过是宣泄内心的愤恨罢了。
  他颓唐地往案前一坐,用脚把炭盆勾引到自己身前,烘了烘手。凝神之间,眼前仿佛不再是方才那片灰瓦朱檐,而是金陵的琼楼玉宇,玉砌瑶阶!满园的梅花桂子,满殿的瑞兽奇香,那景色,那感受,能让人沉醉其间忘乎一切!他也的的确确沉醉其间忘记过去一切!忽然间,战火硝烟一阵阵扑面而来,他就在这滚滚硝烟中匆匆告别了金陵楼阙,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北方都城!
  他费力地重新睁开眼睛,又想起自己在宋军羁押下与飞琼等嫔妃到宗庙前告别的一幕,那是何等令人心碎的场面!那场面像一枝锋利的戈矛,狠狠地戳着他的身躯,是痛?是恨?是悲?是怨?他不由抓起笔来,蘸饱浓墨。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鬂消磨。
  最是苍黄辞庙日,教坊独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刚放下笔,他已记不得写了些什么。又像观看奇书一样睁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头到尾看了无数遍。
  “郡公,郡公!”婢女上楼唤他,他竟然没听见。
  “郡公!”婢女走到他身边。“宫里的阎公公来了。”
  “哦?”李煜这才如梦初醒,阎承翰也已走上了楼。
  “郡公今天好兴致!”阎承翰朝李煜薄施一礼,往案上看了看。“早听说郡公最会写诗文。皇上这几天正好有雅兴,命微臣请郡公一块儿去玩赏书画呢。郡公,快穿上衣裳,随微臣走吧!”
  “当真?”李煜猜不透阎承翰是在打趣他还是赵光义真的要见他,灰懒的心一下子活了起来:能见到皇帝,他就有机会请求把周飞琼还给自己了!
  “微臣有几颗脑袋,敢假传圣旨?快走吧!”阎承翰再次催促。
  李煜匆匆忙忙披好那件从金陵带来的裘氅,跟着阎承翰出了苑门,车子一直驶进宫中天章阁前的群玉殿。这是一间不甚宏敞的殿,但收藏着后周以来留下的大量珍玩,以及从蜀中孟昶、南汉刘、江南李煜宫中运载来的许多图籍字画,可谓价值连城。
  殿里暖烘烘的,赵光义早就来到这里,一见李煜,像见了老朋友一样呵呵笑着迎了过来。李煜慌忙还礼,被赵光义一把扶起:
  “郡公,朕知道你是个精于文墨的风流雅士,所以今天宣你过来,就是想请你为朕指点一二,让朕也增添些儒雅之气。”
  “罪臣不敢!”李煜躬身揖道。
  “不要总是罪臣罪臣的嘛,朕不是封你为陇西郡公了吗?”赵光义朗声说着,转身朝殿内慢慢走来,李煜紧随其后,李昉、李穆、徐铉以及阎承翰等人分行于二人左右,不管是真懂的还是不懂的,都认认真真地浏览着字画。
  “郡公,这些钟、王、颜、柳的真迹,件件都是无价之宝啊!”赵光义兴致勃勃地边走边指指点点,又不时扭头朝李煜和李昉问上几句。这些法书名作,莫说李昉,就是李煜,也极少见过。
  赵光义又来到另一面墙前,墙上挂的都是古人画卷。
  “这一件乃是极品中的极品!”赵光义指着一幅《维摩天女像》对李煜说。“郡公,这笔法你一定很熟悉吧?”
  “禀陛下,此乃晋朝名士顾恺之所作。”
  赵光义点了点头:“郡公真是位天生的翰林大学士!朕听说这顾恺之有三绝,是哪三绝呢?”
  李煜唯唯而答:“书绝、画绝、痴绝。”
  “好个顾氏三绝!”赵光义显得十分兴奋。“朕还听说这顾恺之不懂得怎么吃甘蔗。别人吃甘蔗是先吃最甜的蔗根,他偏要从甘蔗梢吃起,惹来众名士一阵嘲笑。顾恺之倒也痴得有趣,竟然反唇相讥,说这叫‘渐入佳境’!”
  身后几个人都笑出声来。
  “朕今天大概也要渐入佳境。”赵光义边说边走到另一幅画前,问李煜:“郡公,这幅《梁武帝翻经图》你也一定不会陌生。”
  李煜稍觉愕然,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到他的脸上。
  “陛下,这……这幅画一文不值!”
  “郡公何出此言?”赵光义显出一丝得意之色,又问李昉:“承旨且说说看,此画出自何人手笔?”
  李昉凑近画轴端详片刻,微微摇了摇头:“论笔法嘛,此画绝似顾恺之。可晋朝的顾恺之不可能死而复生来画梁武帝呀!这一定是后人模仿顾氏之作。”
  “讲得精妙!李承旨所说的这个‘后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赵光义说罢,目光直直地落在李煜脸上。
  “罪臣在南国时信手涂鸦,玷辱陛下了!”李煜一时慌乱,不知说什么好。
  

第一回 新皇帝初现机锋(6)
赵光义接口说道:“这是什么话?出自郡公之手的东西,哪一件不是神品!朕知道郡公不但精于丹青,字也写得传神。朕今天特地让人备下了笔墨,想让郡公教朕写好两个字,如何?”不等李煜回答,便朝众人挥挥手道:“各位爱卿自去鉴赏,朕要与陇西郡公单独切磋法书之妙。阎承翰,笔墨备好了没有?”
  “陛下,笔墨早伺候好了,就在东厢。”
  这真是个难逢的好机会,身边只剩下赵光义与他并行了,李煜不失时机地低声请求道:
  “陛下,罪臣的内眷……”
  赵光义扭头看了李煜一眼。
  “先帝在世时,已经许诺罪臣,有所悔过之后,便将妻妾还给罪臣,如今……”
  “别急,先看朕写两个字再说,如何?”
  说话间三个人进了东厢。阎承翰将砚盖掀起,赵光义取过笔来,长吁了一口气,在早已铺好的澄心堂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
  “郑国。”
  他眯缝着眼睛端详了片刻,盯着李煜的脸,说了声:
  “郡公请看!”
  “郑国?”李煜低声嘟哝了一句,言不由衷地应付道。“神妙!”
  “果真神妙?”
  李煜猛然感到赵光义的目光里透射出一片贪婪,渐渐地,他觉得脊背开始发凉。“郑国?赵光义为什么要写这么两个字?郑国?这不是周飞琼的新封号吗?难道……难道……?”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赵光义得意地把笔往案上一放,抬起头望着窗外,说道:
  “既然郡公称此为神妙之笔,朕就把它收到自己宫中了!”
  李煜的脊背已经冰透了,一阵阵地眩晕。“这个狠毒的赵光义,今天把自己叫到这里,哪里是什么玩赏书画,最后这两个丑陋的大字,才是他真正的用心啊!这个假装斯文的强盗,竟连一个周飞琼都不肯给自己留下!”不知是由于愠怒还是惊惧,他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忽然一阵腿软,有些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撑住了案子。
  “郡公,怎么了?”阎承翰连忙上前来扶。
  赵光义扭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冷冷地说道:
  “想必郡公有些昏瞀。阎承翰,送郡公回府歇息去吧!”
  众人都已散去,赵光义还在把玩着“郑国”两个字。这哪里是两个字,分明是一朵出水芙蓉,一个亭亭玉立的绝色美人儿,一个渴望了半年还没有一沾香泽的周飞琼。当皇帝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想当年他渴望得到花蕊夫人,心机用尽,就因为自己不是皇帝,最终还是没能到手。他绝不想再失去飞琼这个江南佳丽了,现在自己是皇帝,有权支配千军万马,更有权支配一个又一个令人心醉神痴的美人!
  打发走李煜的阎承翰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撞进东厢,问道:
  “陛下,现在就到延庆宫吗?”
  “急什么,你先把朕这幅字差人裱好,挂到延庆宫里。”
  “是!是!”阎承翰连连点头。“那陛下现在要去哪儿?”
  赵光义也不理他,一径走出殿外,阎承翰追赶着帮他披上裘袍:“陛下去哪儿?”
  “西宫!”
  西宫里住的是先皇后宋氏。自从赵匡胤死后,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几乎每天夜里都要被噩梦吓醒,眼泪不知流了多少。这么久了,赵光义把她撂在这里,莫说是明天,就是下一刻是个什么命运,她也无从得知啊!人最难受的,莫过于在被宰割还是能逃生之间胡思乱想了,有时候真想还不如死了痛快,可她为什么要死?她并没有犯什么罪呀!她曾让王继恩去找赵光义,不料那王继恩一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身边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宫女和小太监之外,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话,她的精神都快崩溃了!然而她毕竟是永宁夫人的女儿,是见过大人物大场面大阵势的大家闺秀。每当身体开始发抖,她便死死咬住自己的芳唇,暗暗叮嘱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天塌下来有地接着!”
  一个宫婢推门进来。“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什么?在哪儿?”宋皇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知道这将给她带来什么。
  “就到了,娘娘快接驾吧!”
  话音没落,赵光义已经大步进了宫门,小宫婢吓得低头弓身退出门外。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宋皇后全然不知所措,愣愣地立在原地,与站在门口的赵光义对视着。赵光义慢慢地朝她走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她还是没有跪。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
  宋皇后款款地掉转身子,往后走了几步,又扭回头来:
  “你终于来了!”
  “朕来迟了,望嫂嫂原谅。”赵光义回答得彬彬有礼。
  宋皇后突然大笑起来,走近赵光义,死死地盯着他:
  “陛下,你是来送本宫到房州去的吧?”
  赵光义未置可否,一直在注视着她。
  宋皇后回到床榻边,拎起一个小包袱,来到赵光义面前:
  “你看见了?本宫早把行装打点好了。陛下呀,你若还想尽一份当弟弟的心,就提着这包袱送本宫到殿门之外,怎么样?”
  赵光义接过包袱,用尽力气狠狠地将它抛到墙角:“嫂嫂,你这叫干什么呀?”
  宋皇后毫不示弱地斜了赵光义一眼,冷笑一声,说道:
  

第一回 新皇帝初现机锋(7)
“难得你还认得我这个嫂嫂!”
  “朕岂止是认得嫂嫂,还认得你是我大宋朝的皇后!”
  “你说什么?”宋皇后听得有些蒙然,止住冷笑,显出一丝迷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嫂嫂,坐下吧!”赵光义说着,先坐在榻前的凳上。“朕一向对嫂嫂敬重有加,嫂嫂不会没有一点感觉吧?不承想嫂嫂把朕看成冷血之物,委屈了朕的一片诚意!”
  宋皇后还是摸不透赵光义的心思,但她隐隐感到这个新得位的皇帝此来好像并没有想把自己撵走的意思,这反倒让她更加不解。
  “你方才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本宫现在究竟是什么名分?”
  赵光义没有迟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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