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皇帝-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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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首”题下小注:“八月初二日闻警作。”按:清军于七月廿三日由梁化凤出仪凤、钟阜两门,洞穿民居为通路,以轻骑袭郑军前营,郑成功仓皇撤退,“质明,军灶未就,虏倾城出战,军无斗志,竟大败”。距得镇江,适为匝月;三、四日间即已扬帆而去。张苍水于七月廿九日得报,而常熟于八月初二闻警。诗云:
王师横海阵如林,士马奔驰甲仗森。
戒备偶然疏壁下,偏师何竟溃城阴?
凭将按剑申军令,更插刀儆士心。
野老更阑愁不寐,误听刁斗作秋砧。(其一)
羽檄横飞建旆斜,便应一战决戎华。
弋船迅比追风骠,戎垒高于贯月槎。
编户争传归汉籍,死声早已入胡笳。
江天夜报南沙火,簇簇银灯满盏花。(其二)
龙河汉帜散沉晖,万岁楼边候火微。
卷地楼船横海去,射天鸣镝夹江飞。
挥戈不分旄头在,反旆其如马首违。
啮指奔逃看靺褐,重收魂魄饱甘肥。(其三)
“刀”即靴刀,谓大将临阵,插刀于靴,败则自杀,期免被俘受辱。第一首谓郑成功有不胜则死的决心,而戒备偶疏,偏师竟溃,恕词之中,有责备之意。
第二首两联,盛道军力之强,旁观者皆以为必胜无疑,岂意倏忽之间,汉帜竟共沉晖俱散!
第三首写郑成功之败,颇为含蓄。“龙河”即“护龙河”,在上元县西,首句言金陵兵溃;京口有“万岁楼”,故次句指镇江不守,但“候火虽微,可以燎野”,希望未绝;三句谓郑军入海;四句写清军反攻,“鸣镝”者匈奴冒顿所创,“射天”七字,刻画清军气锐,精警异常。五句“分”读仄声,作名分之分字解;“旄头”即二十八星中的昴,为胡星。“挥戈不分旄头在”,谓虽用武,不料胡星不灭;六句言将士不用命;七、八写清军因祸得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江上之役”及郑成功的再评价第五章圣祖(2)
四、五两首,可答读者之问。第四首是:
由来国手算全棋,数子抛残未足悲。
小挫我当严警候,骤骄彼是灭亡时。
中心莫为斜飞动,坚壁休论后起迟。
换步移形须着眼,棋于误后转堪思。
此首纯为慰勉郑成功,语气吻合师徒关系。慰以卷土重来,犹未为晚;勉以记取教训稳扎稳打。起句以棋局为喻,结句仍归之于论棋。“着眼”即所谓“做眼”,既得之地,先须求活,再求进展。当时如能先取崇明,确保归路不断,则镇江可守,事当别论,此即“棋于误后转堪思”之意。第五首云:
两戒关河万里山,京江天堑屹中间。
金陵要定南朝鼎,铁瓮须争北顾关。
应以缕丸临峻坂,肯将传舍抵孱颜?
荷锄父老双含泪,愁见横江虎旅班。
八首之中以此一首透露最多。全诗分两解,前解论战略,后解论战术。唐贞观中,李淳风撰《法象志》,以为天下山河之象,存乎“两戒”,大致以黄河为中线,北为“北戒”,限戎狄;南为“南戒”,限蛮夷。“两戒关河万里山”下接“京江天堑屹中间”,可知着眼于南戒的长江,而尤重京江。“北顾”即北固;“铁瓮”为润州的别称,润州即镇江。三、四言能守北固、保润州,则长江天堑,北军何由而渡,南朝可以定鼎金陵。当时恢复的计划是打算与清军划江而治,为由顾亭林所指导而订定的大计。《亭林诗集》中,数数言及,早在弘光即位时,《感事》四律中,即有“自昔南朝地,常称北府雄”之句,萌始创建另一个东晋的构想。至顺治五年,此一构想成熟,有诗为证:
异时京口国东门,地接留都左辅尊。
囊括苏松储陆海,襟提闽浙壮屏藩。
漕穿水道秦隋迹,垒压江干晋宋屯。
一上金山览形胜,南方亦是小中原。
这首七律的题目,就叫“京口”。京口在南京之东,“异时京口国东门”,即以“金陵要定南朝鼎”之故。又顺治六年《春半》诗:“晚世得先主,只作三分事,干戈方日寻,天时自当至。”亦为欲图偏安之一证。而亭林则以武侯自命,如顺治七年春,《重至京口》:
云阳至京口,水似已川萦。
逶迤见北山,乃是润州城。
城北江南旧军垒,当年戍卒曾屯此。
西上青天是帝京,天边泪作长江水。
江水绕城回,山云傍驿开。
遥看白羽扇,知是顾生来。
此外,诗中仰慕诸葛,而思步武之句,不一而足。至于浙东义师,数至金焦,则不独为顾亭林力赞之谋,且亦曾实际参加行动,悼亡诗“北府曾缝战士衣,酒浆宾从各无违”,可知顾家曾为海上义师的“粮台”。顺治十一年春,张名振、张苍水大举入长江,在金山遥祭孝陵,其后以“上游师未至”,无功而返。顾亭林有《金山》长歌一首,为研究他的战略思想最重要的根据。诗云:
东风吹江水,一夕向西流。
金山忽动摇,塔铃语不休。
水军一十万,虎啸临润州。
巨舰作大营,飞舻为前茅。
黄旗亘长江,战鼓出中洲。
举火蒜山旁,鸣角东龙湫。
故侯褒鄂姿,手运丈八矛。
登高瞩山陵,赋诗令人愁。
沉吟横槊余,天际旌旆浮。
忽闻黄屋来,先声动燕幽。
阖庐用伍胥,鄢郢不足收。
祖生奋击楫,肯效南冠囚!
愿言告同志,努力莫淹留。
此诗至“赋诗令人愁”止,全为写实。“塔铃”典出《晋书?佛图澄传》,佛图澄是印度人,但非和尚,而为道士,神通广大,据说塔铃作声,乃是胡语,预言军事吉凶,而只有佛图澄能通其语,石勒常倚之以明胜败。“金山忽动摇,塔铃语不休”,见得情势严重,领起“水军一十万”,弥见声威之壮。“蒜山”连接北固,相传武侯与周瑜曾于此谋拒曹操,故一名算山;“龙湫”则在东面的九灵山中。此言水军一到,东西有义师响应。
“故侯”指定西侯张名振;“赋诗令人愁”下接“沉吟横槊余”,则知仍用曹孟德横槊赋诗之典,所谓“绕树三匝,无枝可依”,以期约之师不至,进退失据,故尔生愁。
此下则为顾亭林对此役的检讨及谋划,“天际旌旆浮,忽闻黄屋来,先声动燕幽”三句,为模拟之词。“黄屋”即“黄幄”,天子的行帐,意谓此时若能奉永历或监国的鲁王亲临前线,则将震动北朝;而金陵一下,初步可望为东晋偏安之局。 。 想看书来
江上之役”及郑成功的再评价第五章圣祖(3)
“伍胥”指郑成功。其时郑芝龙已为清朝掌握;成功生母称为“翁氏”者,则于清军初入闽南时,因恐被俘受辱而自杀。在顾亭林看,郑成功于清朝,有囚父死母之仇,故拟之为伍子胥。“鄢郢不足收”亦非漫征伍员助吴平楚之典;“鄢郢”即荆州一带,居长江上游,东晋之能站住脚,由于荆州未失;当时的计划,南朝定鼎,首须经营上游,此可从施琅的议论中获知端倪。
据李光地记述,曾与施琅谈“江上之役”,施琅的看法,即应以优势水军上掠荆襄,确保下游。至于“应以缕丸临峻坂,肯将传舍抵孱颜”是论战术,亦正切中郑成功之病。兵贵神速,应如丸之走坂,乘势急下。郑成功得镇江后,若由陆路直趋金陵一百七八十里路,至多四日可达,先声夺人,足令守军胆寒;岂意仍循水道,逆流上行,走了十天才到,此真是“肯将传舍抵孱颜”了。
“孱颜”即巉岩,山高峻不齐貌。东坡诗:“我行无迟速,摄衣步孱颜。”从容游山,可行则行,当止则宿于传舍,行军岂可如此?故以“肯将”设为疑问的语气。结尾两句“荷锄父老双含泪,愁见横江虎旅班”,“荷锄”二字有两义:郑师遁走在七月下旬,炎威未杀,而父老犹荷锄田间,可知江南民生疾苦,此为一义;荷锄犹揭竿,父老荷锄,准备起义响应,不意“虎旅”已“班”,其悲可知,此为又一义。衡情度理,以后一义为是。
《后秋兴之十》八首,为世祖崩后所作,题下自注:“辛丑二月初四日,夜宴述古堂,酒罢而作。”按:其时哀诏已到江南,国有大丧,罢宴止乐,而钱毫不理会,且特作此注,幸灾乐祸之心,溢于言表,因此乾隆于贰臣之中,对钱谦益格外痛恨,曾有题牧斋《有学集》诗云:“平生谈节义,两姓事君王,进退都无据,文章哪有光?真堪覆酒瓮,屡见咏香囊。末路逃禅去,原为孟八郎。”以此诗笔题《有学集》倒确是为钱牧斋的诗文增光了。
此八首诗极有意味,后四首尤妙。其第五首云:
云台高筑点苍山,异姓勋名李郭间。
整束交南新象马,恢张辽左旧河关。
蓬蒿茇舍趋行在,布帛衣冠仰帝颜。
郑璧许田须努力,莫令他日后周班。
此诗深可推敲。就表面看,为鼓励西南永历朝将帅乘机而起,努力恢复;但暗中有劝吴三桂举义之意。吴三桂于三吴自有渊源,钱牧斋欲致意于吴三桂,有两条途径:一是经由柳如是、陈圆圆转达;二是经由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宁媒介。按:苏州拙政园,入清后为陈之遴所有,陈之遴败,吴三桂购此园以赠其婿王永宁,正为此时之事。
“茇”读为沛;“茇舍”,即行军郊野,借长林丰草露宿之意,《周礼》郑注所谓“军有草止之法”,即指此。“蓬蒿茇舍趋行在”,似为劝吴三桂潜行朝帝;末两句绾合《左传》“郑伯请释泰山之祀,以祀周公”、“以璧假许田为周公祊”,及“齐人饩诸侯,使鲁次之,鲁以周班后郑”两故事,大致是敦促西南方面应如郑伯之拥戴周室,努力使“朱三太子”正位,否则一旦恢复,论功行赏,爵位就会落在后面。鲁指鲁王;鲁王既然监国,又近在东南,则一旦“定鼎南朝”,自必主政而握赏罚之权,犹《左传》中所谓“使鲁次之”。语意双关而幽深,一代文宗,询为不愧。
第六首云:
辫发胡姬学裹头,朝歌夜猎不知秋。
可怜青冢孤魂恨,也是幽兰一烬愁。
衔尾北来真似鼠,梳翎东去不如鸥。
而今好击中流楫,已有先声达豫州。
首两句言世祖好游猎,而妃嫔相从。颔联上句正指董小宛;下句“幽兰”,据钱遵王注,引宇文懋昭《大金国志》:“义宗传位丞麟之后,即闭阁自缢,遗言奉御绛山,使焚之。其自缢之处曰‘幽兰轩’,火方炽……绛山留,掇其余烬,以敝裘瘗于汝水之旁。”按:金义宗即金哀宗;蒙古兵入汴京,哀宗走蔡州,河南汝宁府,以府治为行宫,筑轩其中,即幽兰轩,亦称幽兰客。拟世祖为金哀宗,其事不侔,聊且快意而已。但“幽兰”与“青冢”相对,别有意趣;此言小宛虽埋恨地下,但亦不免为世祖之崩而伤心。
项联上句用《新唐书?李密传》“密将败,屯营,群鼠相衔尾,西北度洛”的典故;下句不典,东坡诗“病鹤不梳翎”,易“鹤”为“鸥”,纯为迁就原韵之故。“东去”谓清军败逃出关,然而此亦不过钱牧斋意中的“先声”而已。
江上之役”及郑成功的再评价第五章圣祖(4)
第七首云:
旄头摧灭岂人功?太白新占应月中。
扫荡沉灰元夕火,吹残朔气早春风。
揭空铙鼓催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