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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玉娇梨-第29部分

小说: 玉娇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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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父母双亡, 只身未娶,故得任意飘流。重蒙台诲,不胜凄感于衷!”白公道:“原来如 此。”

  苏友白道:“请问老先生,尊府在金陵城中何处?明日归去时,好来趋 谒。”白公道:“我学生居乡,离城六七十里,叫做锦石村。”苏友白道: “原来就是锦石村!村中白太玄工部相识否?”白公见问,心 下暗笑道:“他 又来问!莫非此人也是一个赵千里?”因答道:“白太玄正是舍亲,怎么不 认得!柳兄问他,想是与他相好?”苏友白道:“不是相好。晚生因素慕其 高风,故偶尔问及。”白公道:“白舍亲为人最是高傲,柳兄何以慕之?” 苏友白道:“俗则不能高,无才安敢傲?高傲正文人之品,晚生慕之,不亦宜乎?但只是此公也有一件不妙处。”白公道:“那一件?”苏友白道:“无 定识,往往为小人播弄。”白公道:“正是,我也是这般说。柳兄既不与交, 何以知其详也?”

  苏友白道:“白公有一令爱,才美古今莫伦,老先生既系亲戚,自然知 道。”白公道:“这个知道。”苏友白道:“有女如此,自应择婿,奈何择 来择去,只在膏粱白衣中求人,而才子当前不问也?故晚生说他个无定识。” 白公道:“柳兄曾去见舍亲么?”苏友白道:“晚生去是去的,见是未见。” 白公道:“柳兄也莫要错怪了舍亲,也只是无缘,未及与柳兄相会耳;若是 会见柳兄,岂有不知子都之姣者?”苏友白道:“晚生何足道,但只是他选 入幕者未必佳耳。”

  白公暗想道:“天下事最古怪,我错选一个张轨如,他偏晓得!我注意 一个苏友白,他就未必得知。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因问道: “金陵学中有一个苏友白,柳兄也相识么?”苏友白听了,心下吃一惊道: “他如何问我?”回答道:“苏友白与晚生同窗,最相好的。老先生何故问 他?”白公道:“且请问柳兄:你道苏友白才品何如?”苏友白微笑道:“不 过是晚生一流人耳。”白公道:“得似柳兄,其人可知。白舍亲曾对学生说, 他注意东床之选者,苏生也。其余皆狂蜂浪蝶,自奔忙耳。柳兄如何说他无 定识?”苏友白听了,心下又惊又喜,又不胜叹息,道:“原来如此!这是 晚生失言了。”二人说毕,又谈论些山水之趣,直坐到夕阳时候,方起身缓 缓同步回寺而别。正是:

  青眼共看情不厌,素心相对话偏长。 不知高柳群峰外,鸟去云归已夕阳。

  却说苏友白回到寓处,心下暗暗想道:“原来白公胸中亦知有我,我若 早去觌面求亲,事已成了。只因去寻吴瑞庵,遂被功名耽延岁月,归来迟了, 以致白小姐含恨九原①。这等看来,我苏友白虽死亦不足尽辜矣!但我初来, 原无意功名,却是卢梦梨苦苦相劝。”又想道:“卢梦梨劝我,也是好意。 只说是功名到手,百事可为。谁知白小姐就死,连他也无踪影。总是婚姻簿 上无名,故颠颠倒倒如此。前日赛神仙说我此来定有所遇,今日恰遇此人。 又叫取历日来看,恰又是丙寅日,心下甚是奇怪:莫非婚姻在此人身上?一 夜千思百想。

  到次日,忙写了一个“乡眷晚生”帖子,来拜白公,白公就留住不放。

  二人焚香吊古、对酒论文,盘桓了一日方散。到次日,白公来拜苏友白,苏 友白也留下饮酒。自此以后,或是分题做诗,或是看花品水,二人情投意合, 日夕不离。

  白公心下想道:苏友白虽说才美,我尚未见其人。今与柳生盘桓数日, 底里尽窥:才又高,学又博,人物又风流俊秀。我遨游两京、各省,阅人多 矣,从未见如此十全者。况他又未娶妻,若再误过,却不是他笑我的无定识 了?只是还有一件:若单完了红玉这事,梦梨甥女却教我那里去再寻这等一 个配他?他们岂不说我分亲疏厚薄了?若是转先说与梦梨,再替红玉另寻, 这又是矫情了。我看他姊妹两个,才貌仿佛,情意相投,莫若将他二人同嫁 了柳生,便大家之事都完了,岂不美哉!我看柳生,异日自是翰苑之才,功 名决不在我之下。舍此人不嫁,再无人矣!

  ① 九原——春秋时晋国卿大夫之墓地所在,后泛指墓地。

  主意定了,白公便对苏友白说道:“学生有一事,本当托一个朋友与仁 兄言之,但学生与仁兄相处在世俗之外,意欲直告,不识可否?”苏友白道: “有何台论,自当拱听。”白公道:“非别事也。柳兄前日说白太玄,择婿 的只管择来择去,有美当前,却又不问。我再三思之,此言甚是有理。今我 学生也有一个小女,又有一个舍甥女,虽不敢说个绝世佳人,却也与白太玄 的女儿依稀仿佛,不甚争差。今遇柳兄,青年才美,国士无双,恰又未娶, 若不愿结丝萝,异日失身非偶,岂不是笑白太玄的,又将笑我学生了?不知 柳兄亦有意否?”

  苏友白听见说出一女、一甥女,是两个,与赛神仙之言一一不爽,甚是 惊讶。忙应道:“晚生一时过激之言,老先生不以为狂,反引以自例,而欲 以寒素充东床之选,何幸如之!但只是晚生尚有一隐衷,不知可敢上达?” 白公道:“知己相遇,何妨尽言。”苏友白道:“晚生虽未受室,然实曾求 聘二女。其一人琴俱亡,已抱九原之痛;其一避祸而去,音耗绝无。在死者 虽不能起帐中之魂,然义无复娶之理;在生者倘去珠复还,恐难比下山之遇。 区区情义所关,望老先生有以教之。”白公道:“死而不娶,固情义之言; 然柳兄青年,‘无后’之戒,又所当知也。去珠复还,别行权便;如其未还, 安可株守?”苏友白道:“台教甚善,敢不敬遵。只恐晚生凉质菲才,不足 辱老先生门楣之选。”白公道:“寒微之门,得配君子,不胜庆幸!”苏友 白道:“既蒙垂爱,即当纳采。但旅次不遑,奈何?”白公道:“一言既许, 终身不移。至于往来仪文,归日行之未晚。”二人议定,各各欢喜。

  大家又游赏了三两日,白公就先辞道:“我学生离家久,明日就要回去

  了。柳兄不知何日返棹?”苏友白道:“晚生在此,也无甚事,老先生行后, 也就要动身了。大都违颜半月,即当至贵村叩谒矣。”白公道:“至期当扫 门拱候。”说罢,到次日白公就先别而去,不题。

  却说苏友白自白公去后,心下想道:“这赛神仙之课,真是活神仙!他

  说来无一言不验。只是起我的功名课,说我是翰林未坏,这就不可解了。” 又游览了数日,想道:我如今回去,料无人知觉。遂叫人雇了一只船,依旧 渡过钱塘江而来。

  且说杨巡抚,初意再三难为苏友白,心里也只是要他从这头亲事。不期

  苏友白竟自挂冠而去,府县来报了,心下也有些怏怏,随叫府县去赶。府县 差人各处去赶,那里有个影儿?府县回报,杨巡抚心下想道:苏友白虽是我 的属官,但他到任不久,又无过失赃罪。我虽不曾明明赶他去,然他之去, 实实为我,监、按二院俱是知道的。苏方回在京闻之,岂不恨我?也觉有些 不妙。

  正在沉吟之际,忽送报来。杨巡抚展开一看,只见吏部一本认罪事:

  “奉圣旨:苏友白既系二甲第一,该选馆职,如何误选浙推?本该降罚,既自首认罪,姑 免究。苏友白着改正原授馆职,浙推另行补选。钦此!” 原来苏友白已选了馆职,因阁下怪他座主,故叫吏部改选了推官。后来翰林院官俱不肯坏例,说道:“二甲既授翰林,从无改选有司之理。”大家 要出公疏,参论吏部违制徇私。吏部慌了,只得出本认罪,故有此旨。

  杨巡抚见苏友白复了翰林,甚觉无趣,又恐他怀恨在心,进京去说是说 非,只得又叫人各处去追寻。

  不期一日,府尊在西湖上请客,客尚未至,独自在船中推窗闲看。恰好 这日苏友白正过江来到湖上,叫了一只小船,自南而北,适打从府尊大船边过,忽被府里门子看见,忙指说道:“这是苏爷!”府尊抬头一看,果见是 苏友白,忙分付叫快留住苏老爷船,急急迎出船头来。众衙役早将苏友白小 船拽到船头边来。

  苏友白忽被府尊看见,没法奈何,只得走上船来。府尊忙接着说道:“苏 老先生为何不别而行?小弟那里不差人寻到!”苏友白道:“晚弟性既疏懒, 又短于吏治,故急急避去,以免旷官之罪,理所宜也。怎敢劳堂翁垂念!” 府尊就邀苏友白入船,作了揖,就放椅子在上面,请苏友白坐。苏友白不肯, 只要东西列坐。府尊道:“老先生自然上坐,不消谦得。”苏友白道:“堂 翁为何改了称呼?岂以晚弟不在其位而外之也?”府尊道:“翰林自有翰林 之体,与在敝衙门不同,焉敢仍旧?”苏友白大惊道:“晚弟既去,便是散 人,怎敢说个翰林?”府尊道:“原来老先生尚未见报。吏部因误选了老先 生为有司,贵衙门不肯坏例,要动公举。吏部着急,只得出疏认罪。前已有 旨改正了。老先生恭喜,容当奉贺。”苏友白听了,又惊又喜,暗想:“赛 神仙之课,其神如此!”

  二人就坐,吃过茶,又说了一会,苏友白就要起身别去,府尊道:“抚 台自老先生行后,甚是没趣,大怪小弟不留,昨日还谕两县寻访。今小弟既 遇,怎敢轻易放去。”遂叫放船,亲送到昭庆寺禅堂,留苏友白住下。又拨 四名差役伺候,方才回船去请客。

  此时,早已有人报知各衙门。先是两县并府厅来谒见,到次日各司道都来拜望,不一时杨巡抚也来拜了。相见时,再三谢罪,就一面湖上备酒相请, 十分绸缪①。苏友白仍执旧属之礼,绝不骄傲。正是:入仕要分大小,为官只论衙门, 真似辘轳打水,或上或下难论。

  却说张轨如此时尚在湖上未归,打听得苏友白这等兴头,心下想道:“一 个巡抚,前日那等奈何他,今日这等奉承他,真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 低!’我老张为何这等呆,只想与他为仇?况他待我原无甚不好,只为一个 白小姐起的衅。如今白小姐与我既无分了,何不掉转面孔,做个好人,将白 小姐奉承了他,必然欢喜。我与他一个翰林相处,决不吃亏。”

  算计定了,就来拜苏友白。二人相见,张轨如说道:“兄翁知晚弟今日来拜之意乎?”苏友白道:“不知也。”张轨如道:“一来请小弟之罪,二 来贺兄翁之喜。”苏友白道:“朋友相处,从无过言,何罪之请?内外总是 一官,何喜可贺!”张轨如道:“晚弟所贺者非此,乃兄翁之大喜。”苏友 白道:“这等万望见教。”张轨如道:“晚弟前日所言白小姐死信,其实是 虚。以前言之,乃晚弟之罪,故来请;以今日言之,岂非兄翁之喜乎?故来 贺。”苏友白大惊道:“那有此事!”张轨如笑道:“其实未死,前言戏之 耳。”苏友白又惊又喜,道:“仁兄前日何为相戏?”张轨如道:“有个缘 故。只为杨抚台要攀兄翁为婚,知兄翁属意白小姐,故托晚弟作此言,以绝 兄翁之念耳。”

  苏友白听了是真,满心欢喜,因大笑道:“如此说来,真是仁兄之罪, 与小弟之喜也!”张轨如道:“容晚弟去与兄翁作伐,将功折罪,何如?” 苏友白道:“此事前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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