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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长歌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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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真会说笑啊,呵呵,哎呀,今儿个春色尚好,鄙人还是出去踏春吟对为上……”
  乱劲终于过去,我心里渐松,逐渐沉入梦想,忽然身边有人靠近,我心里一惊,却闭目佯装熟睡。不一会,那人坐到我身侧,似乎轻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小黄啊小黄,你这下真的欠我天大的人情了。怎么还才好呢?”
  长发被谁轻轻触碰,那人喃喃自语:“受这么重的内伤都死扛,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儿子虽说只有五岁,可比你懂事多了。”
  “好好睡吧,做梦也别尽想些血刃仇人之类的,这世上受苦遭罪的人多了去了,不多你那些,活下来就是老天爷赏你的,你说你不可劲着对自己好,还想干嘛?脑瓜子又不够灵光,尽琢磨些力所不能及的赔本买卖,够傻的……”
  “可怎么长得这么可人疼……”
  这些混话是那位阴险狡诈的沈墨山该说的吗?我听得怒火上涌,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地,被他气晕过去。

  第 10 章

  这一夜,我竟然连发噩梦。
  梦境中有令我恐惧万分的男人慢悠悠逼了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惊骇莫名,慌不择路,一直逃跑,但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人,逃着逃着,偏偏又跑进无路可逃的地方,终于力竭扑倒,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越走越近。随即,下巴被两根冰凉的手指头紧捏住抬起,那男人声调阴寒滑腻,宛若山洞盘踞的蛇,他阴森森地笑着,道:“柏舟,你越长越好看了,这么瞧着,可人疼得紧哪,你跑啊,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跑得了吗?”
  我拼命挣扎,却恐惧过度,浑身僵硬无法挪动分毫,就在此时,那男人模糊的面目中突然伸出来一条鲜红的长舌,犹如毒蛇吐信,直向我颈项处伸了过来。我吓得尖声高叫,突然之间,猛然睁开了眼睛。
  长得可人疼,如此这般的话,到底伴随着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和恐惧。
  我叹了口气,尽管睡醒,仍倦怠万分。
  还是沈墨山禁锢我的杂货铺后院厢房,白墙灰炕,棉纸糊就的窗格子,身上盖着的,仍旧是那领半新不旧的棉被,却搭着一袭华贵的黑缎镶皮毛披风。
  正恍惚间,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一名清秀少年提着铜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见我醒着,吓了一跳,调皮地吐吐舌头,笑嘻嘻地说:“易公子您醒了?身子觉着怎样,可曾松爽许多?”
  我认得这是沈墨山的小长随,名唤小枣儿的,遂点点头,淡淡地加了句:“大好了,多谢。”
  “易公子太过客气,小枣儿跟这的诸位爷平日里都是呼呼喝喝的,哪里用得上谢字?”小枣儿笑着说:“爷说了,您病着这几日我过来伺候,这谢来谢去的,可折杀小人。对了,小哥儿您也放心,跟着前面诸位爷呢,自然有人领着他玩耍习字,耽搁不了功夫。”
  他一面如倒豆子般轻快地说,一面倒热水兑凉水,将架上手巾浸入,先过来服侍我漱口,方递过绞好的手巾与我拭面。
  伺候人的功夫倒是娴熟流畅,堪比我当日琴阁请过的贴身小厮。
  我擦完脸,他居然打开随身携带的木匣子,里面修面修发家伙什一应俱全,笑眯眯地道:“公子爷病了这两日,可有些蓬头垢脸,胡儿渣都出来,小人给公子修修,您放心,这手艺小人是家传的,前头诸位爷也常由小人伺候着,倒没人嫌弃过呢。”
  我闭上眼,哑声道:“不用,我要蓄须。”
  小枣儿惊奇地瞪大眼,半响扑哧一笑,说:“公子爷可真会说笑,这面白无须才是俊俏后生,您长成这样,不是小的说,便是蓄须也威武不来。况且您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师第一美人琴……”
  我募地睁开眼,直盯小长随,冷冷地问:“什么京师第一美人琴?”
  小枣儿悄悄退了半步,呐呐地说:“这,这也就是外头浑说,您琴好,人生得更好,依小的看,原也不曾说错……”
  “滚。”我闭上眼,冷声道。
  “易公子,这不是夸您的么,何必动怒?况且您要一副邋里邋遢的腌臜模样,怎么见我家爷?我劝您还是……”
  “给我滚!”我暴喝出声。
  这孩子实不该话里暗示得这般明白,沈墨山不明不白地锢我,我思来想去,越发往那一处不堪的境地靠拢。
  这张脸,当日已然有文人雅士赋诗填词,暗喻名花倾国,甚至拿我堪比当年大启天朝艳名冠绝一时的晋阳公子。
  晋阳公子是何人?那就是数十年前,我朝最著名的皇家娈宠。
  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易长歌,你装得再清高,也不过待价而沽,等着哪一位出得起价钱,藏之金屋罢了。
  娈宠。
  天道不公,徼幸取利者比比皆是,佣儿贩夫每每为锥刀下之鱼肉。世道将人分三六九等,高赁华屋者横行霸道,而倡优之流却朝不保夕,命贱若草芥。娈宠一词细想之下真乃大妙,直直将人的特性剥除得一干二净。
  只余下物的一面。
  娈宠,就是一个漂亮精细的宠物,一个玩意儿。
  只不过,这个玩意儿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我颠沛流离,挣扎求生,好不容易方活出个人样,便绝无道理,再做那不是人的物件。
  小枣儿面色悻悻,正要收拾东西离去,却听门外一人大步踏入房中,身量高大,目光如炬,正是沈墨山。我正没好气,见他立即拉下脸转头不理,小枣儿则如受了委屈的小狗见了自家主人,立即唤了声:“爷——”
  内里对我的不待见,披露无疑。
  “这是怎么了?你这小猴儿,是不是没好好伺候易公子,惹他生气了?”
  “才不是,我不过请易公子修面,哪知他却……”
  却如何?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那又如何?
  我冷冷一笑:“长歌蜗居此处,难不成还要束发敛妆接客?不敢劳动尊驾,这面修不修也罢。”
  沈墨山一愣,随即大笑:“小黄把这当自己家,率性随意,我心甚慰,这小东西不会说话,惹恼了你,我代他赔不是了。”他上前来随意拉起我的手,反手搭上脉搏,看似轻手轻脚,我却挣脱不得,沈墨山含笑看我,轻声道:“嗯,脉象稳了许多,呆会栗亭兄会过来与你把脉看诊,再开方子,咱们好好养。”
  我看着他,轻声道:“沈掌柜,昨日多谢相救了。”
  “谢就不用,我不会白白救你。”他笑着道。
  我盯着他,道:“要我做什么?”
  “要你做什么,你难道都应承?罢了,等你大好了再说,现下安心养病就好,”他微微一笑,拍拍我的手背道:“小琪儿自今日起,便要学些幼童启蒙的功课,孩子不能白白荒废了。”
  我蹙眉道:“他在哪?”
  “你还是不放心?我能拐了他?”沈墨山呵呵低笑。
  “不能拐,但可以用来要挟我。”我冷冷地道:“沈墨山,你到底想干嘛?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平白无故养了两人,可不像一个生意人会做的事。”
  沈墨山看着我,饶有兴致地问:“你觉着我能拿你做什么?”
  “反正你休想逼我。”我狠声道:“大不了不报仇,反正我也活腻了,休想逼我做任何不堪之事!”
  “哎呀,你这人,”他无奈地站起来,抚摩我的后背,一股暖流涌了进来,冲淡由怒气涌上的刺痛:“不要动怒,还想不想再弹琴了?”
  我喘了口气,愣愣地看他,如果没理解错,他刚刚,用内力助我。
  “你心脉受损,现下最忌烦躁郁结,不然,我的银子可白花了。”他戏谑地道:“昨日用了老蔘一棵,往后一段日子你要耗费的药材,这些日子你们两父子的吃穿用度,你儿子在前边铺子玩耍打坏的物件,对了,再加上房屋赁资,还有人工,小黄啊,你可欠了我不少。”
  我冷冷地道:“你强掳我二人来此,倒有脸跟我算账,我还要管你要银子赔我连日的身心俱疲,担惊受怕呢。”
  沈墨山眼睛一亮,笑道:“如此说来,还是我的不是。那不知救命之恩怎么算?”
  我皱眉道:“什么救命之恩?”
  “你刺杀阳明侯萧云翔未遂,萧云翔当日可是率了府内亲兵侍卫在你琴馆外候着,就算你能杀了他,也逃不了一死;这些日子他报了顺天府全城搜捕你,又下了悬赏令黄金百两,重赏之下,京师内外想必不少人蠢蠢欲动。若不是我把你藏着,就凭你这副瘦身板,还带着个孩儿,只怕在劫难逃。”
  我咬牙道:“若不是你横插一竿子,我早杀了那畜生!你坏我复仇大计,又害我被曲调反噬,心脉受损,我又如何跟你算这笔账?”
  沈墨山摸摸鼻子,苦笑道:“那敢情,我还欠了你的?”
  我冷哼道:“欠不欠的不敢当,顶多两讫,沈掌柜放了我,鄙人自然既往不咎。”
  小枣儿听得扑哧一笑,说:“爷,易公子这张嘴可了不得,不该做什么劳什子琴师,倒该跟着您做买卖才是。”
  沈墨山哈哈大笑:“确实有我沈家风范,怎么样,易公子考虑转行吧?”
  “不敢高攀,”我拱手道:“沈掌柜是做大事的,不如给易某这个人情,把琪儿领回了,把我父子放了,我自然感激不尽。”
  “这恐怕有点难办。”沈墨山摇头道:“你还欠我一个大人情。这可还不了。”
  我怒道:“沈爷,敢情说了半天,您都在消遣我?”
  “别生气别生气,”沈墨山笑嘻嘻地伸手过来帮我顺气,温言道:“都说了别生气,生气多了,皱纹可多,不用两年就不是惊才绝艳的京师第一琴,而是猥琐驼背的老头子。”
  “东家说的实话,”门外一清朗男声应声而入:“你昨晚服了一粒千金难求的灵丹,这人情啊,确实欠大发了。”
  门外进来一葛巾青衣男子,面容俊秀斯文,含笑看着我,先微微作揖道:“在下栗亭,奉命来与易公子把脉,这厢有礼了。”
  我一愣,自来这里,见的都是沈墨山,忽然看到这样的年轻书生,不禁有些意外,呆了呆方道:“栗医师多礼,请恕易某卧床不便之过。”
  “哪里,易公子身子不便,是栗某孟浪,”栗亭微笑着在床榻前坐下,取出脉枕,做了请的手势,我将左手腕搁上,他轻柔将手指搭上,听了听,微笑道:“请换手。”
  我顿了顿,缓缓换了右手,细白皮肤之上,断指并手腕上那道伤疤,丑陋而醒目。
  栗亭似乎愣了一下,沈墨山却轻叹一声,随即调笑道:“老栗,自来江湖传说的神医,以丝弦听脉,以一指诊脉,却没见你这般听了左手换右手,几乎把自个十根手指头都搭上去,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呀?”
  栗亭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你懂个屁,江湖上以讹传讹,也就骗你这等无知村夫,望闻问切这四样,少了哪一样都不行,凭着丝弦就敢断脉,那不是医师,那是跳大神的。”他语气一转,冲着我温柔一笑,变脸之快令我瞠目结舌:“易公子,麻烦抬高双臂,脸朝着窗好吗?”
  我心里疑惑,却仍然依言而行,栗亭掏出一把精巧的小木槌这里敲敲,那里打打,时不时询问几句,面色却越来越凝重,终于示意我放下手臂,叹了口气道:“易公子,恕在下直言,您幼年是否贫病交加,过得,甚苦?”
  我点点头。
  “少年时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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