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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长歌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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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哥哥走好吗?”他朝我伸过来一只手,“谷主说,你以后就和我住一起哦。”
  我呆呆地伸出手去,再快要接触到他细白柔软的掌心时,又窘困地缩了回去。我将手背到身后使劲擦了擦,才惶恐地,放入他的掌心中。
  罄央什么也没说,却执意拉过我那一只企图藏在身后的手,微笑着说:“我们走吧。”
  哪怕到了今日,只要闭上眼睛,我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罄央清俊的脸上,那柔软到心底去的笑容。他的笑容,在那一瞬间,骤然点亮了我晦涩的世界。我必须承认,在以后很多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纯粹,更能在第一时间打动我的微笑。
  他的笑容,从此便珍藏在我心间,就如童年藏在枕头下,舍不得吃的麦芽硬糖一样,只有在心里太苦,苦到我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才会郑重拿出来,舔一舔,汲取回忆中的甜味,再小心翼翼地收好它。
  罄央,他告诉我,这世上,除了冷漠、残酷、伤痛和愁苦外,还有善意,还有温柔,还有对人,不需要问原因的好。

  第 6 章

  是的,那时候,罄央真的对我很好。
  即使是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仍然要说,罄央,真的对我很好。
  在那间本来完全属于他自己所有的厢房里,罄央亲自支起另一张竹床,铺上晒了太阳的,又松又软的被褥,移来雪白的纱帐,然后,笑着把我抱到上面。
  我吓到了,直觉要跳下来,那么细密绵软的棉布被褥,我怕坐上去,会弄脏。
  他按住了我的肩膀,说:“别动,这是你的床啊,从今以后,你就睡这里了。”
  这里吗?我狐疑地看他,我狐疑地看四周,那个房间,就如罄央的人一样,如此纤尘不染,如此简约高洁,这里唯一不合适的,就是我。
  只有我。
  我摇头,慌乱地说:“这,不行的,我,不是,这里,我不能住,我……”
  “不住这里?是房里太素了吗?”他抱歉地冲我笑笑,说:“对不住啊,我生来不爱那些多余的东西,你要喜欢那些,改天罄央哥哥去跟其他人讨些来送你,好不好?”
  我睁大眼睛,摇头得更猛了。
  “小柏舟,谷主说你住在这,你就住这,不要闹脾气好吗?乖乖的。”他轻声软语地哄我。
  我拼命咬了嘴唇,才没将眼眶里湿热的液体淌下。我看着这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弄,没有鄙视,只有犹如微风吹拂过枝桠,贴慰叶脉般的温柔。
  于是我说了,我告诉他,其实我只是怕自己弄脏这张床而已。
  说出来后,我就后悔了。我警惕地看他,这个少年,全身遍是非一朝一夕养成的优雅高贵,这样的人,如何能理解我,如何能明白,身上这件入谷后换上的不合身的粗布衣服,已经是我穿过的最好的衣服;如何能明白,在我十岁的生涯中,从没敢奢望过,有一天,能有一床属于自己的细软棉被。
  我打算,只要他眼里稍微流露出一丝轻视或鄙夷,我就用加倍的冷漠来回报他。
  哪知他半张了嘴,呆了呆,立即展开双臂,我被拥入他单薄的怀中。
  那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很温暖,超过了体温的温暖,还有,就是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青草淡香。
  他一边抱我,一边摩挲着我的背说:“柏舟,永远不要说自己脏。只要你的心不脏,你就永远干净。”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坚信自己纯净若清泉,则哪怕尘埃满身,也无法玷污自己半分。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辩驳,不明白,这其实是多么美好,又是多么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天真地想,或许,只要努力,就真的能把屈辱的记忆,被玷污的身体,从此洗涤干净。
  于是,我贪恋地窝进他的怀里,贪恋地信赖他说的话。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后来我才认得,那种清香,属于叠翠谷中,每逢春季,唯一会盛开的白色小花的味道。
  那种花,谷主起了名字,叫“欢颜”。
  整天面无表情的谷主,却为目所能及,唯一盛开的鲜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随后,我又和罄央单独呆了三天。
  那三天里,罄央耐心地陪着我,教我熟悉叠翠谷日常事务,教我明白谷中的大小规矩,教我知道,我的身份。
  更确切的说,是叫柏舟的那个男孩的身份。
  他和罄央,和这谷中十六位其他的少年一样,在谷里非主非仆,非徒非奴,如果真要说清楚,那只能说,我们都是叠翠谷的人。
  这个身份,身后站着的是叠翠谷,是那位神出鬼没,无人知其来历的叠翠谷谷主。
  我那个时候,对江湖事并不知晓,也不知道我们谷主大人,在江湖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罄央给我说了半天,我也似懂非懂,只知道,整个南武林,没有人敢小觑这位亦正亦邪的谷主,没有人会不卖他手中那二尺玉笛的面子。
  闻言,我怦然心动,因为我知道,跟着这样一位了不起的谷主,我真的是柏舟,而不是阿黄。我,真的不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童,不再是一个遭尽冷眼,卑微而低贱的小阿黄。
  如果我努力,我甚至可能拥有卓越的武功,有锦绣的前程,有风光的未来。
  那以前遥不可及,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竟然真的可以企及了,对吗?
  虽然,那过程注定要充满困难艰苦,可我真的不在乎,我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于是,我拼命压抑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尽量平静地问罄央:“那么,我们是谷主的弟子么?”
  罄央笑了笑,说:“我们不同其他的武林帮派,我们不是谷主的弟子,我们是他的学生。”
  “弟子和学生,不是一回事吗?”
  “不是,弟子的话,就意味着有一个师傅,但学生的话,则意味着有很多个先生。”他笑笑说:“谷主,是我们其中的一位先生。”
  “那其他的先生呢?”
  罄央说:“这个谷中,无论大小,不分长幼,只要是有才学,都可当别人的先生,只要有虚心,都可拜他人作老师。
  “一个人的一生,再天纵骄子,再才华横溢,总有其鞭长莫及的地方。所谓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是一种生来的限制。但是,咱们在叠翠谷,却可以不求闻达诸侯,
  罄央看了看我,噗嗤一笑,揉揉我的脸颊说:“小柏舟,不要一幅小老头的样子好不好,你要做什么,谷主自然会吩咐下来。”他想了想,正色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谷主没有吩咐的事,你千万不要做,知道吗?”
  我点点头。
  他不放心,又加重了一句:“一定不能忘记哦。”
  我再点点头。
  我十岁才识字,早已过了孩童最佳的启蒙年龄。学起来,自然比其他人要吃力得多,但我学得很认真,很刻苦,因为我比他们其他人都明白,能识字,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笔墨纸砚即便在今天,在我的心里,仍然是神圣而珍贵的东西。当时,每个谷中的少年每月都有定额的纸张笔墨可领,但我舍不得用,我用细棉布将字帖和洁白的生宣包好收起。平时我用树枝在沙地里练字,手指头蘸水在桌子上练字,对着看不见的虚空比比划划。
  罄央笑着揉我的头,笑骂我小疯子。
  除了罄央,我后来又陆续遇到了谷中其他的人。叠翠谷很大,除了杂役奴仆,就是许多来此学习的学生。令我高兴的是,他们年纪都不大,长相都偏好,闲暇时凑在一块拌嘴打闹,玩乐嬉戏,跟一般少年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到授课时间,便个个自觉正襟危坐,摇头晃脑,煞有介事。
  除了读书,这里的学生还要习武。每日午后院子教场以及绿茵地上望过去一片热火朝天,他们或舞剑弄刀、耍鞭挥枪,少年英豪的雏形已然呈现。
  而且这里无论读书习武,并不拘泥,谁做得好,谁就是先生,是先生,就不得藏私,要向虚心请教者倾囊相授。
  他们都有一个目标,要做到最好,因为那个人,如果在三年一度的选拔比试中夺得头筹,则会有彩头,那便是由谷主大人亲自传授一路武功。
  叠翠谷谷主武功高深莫测,叠翠谷名震江湖,能得他青睐指点,将来扬名天下,成一代少年英雄不过指日可待。
  有目标便有冲劲,有冲劲便有收获,对学习阶段的少年人来说,这是我见过的,最能促进教学相长的一种方式。
  我并无荣幸与他们一道叱咤教场,每到习武时辰,我都会端一杯水,抱一本书,默默诵读。
  之前的种种遭遇已经令我这具身子亏空过大,经络损害过重,谷内医师断定,我大概,终生不能习武了。
  也就是说,我那个江湖梦,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泡影。
  但令我痛苦的并不是这些,令我痛苦的,是我无法跟其他人一样优秀,我怕,谷主大人会后悔救了我。
  会后悔带回来一个废物。
  没有人会愿意带回来一个废物。
  那个时候,谷主在我心里,是犹如神祗一般的存在,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又有什么比将之救出火坑的男人,形象更为高大的呢?
  同样的,有什么样的担忧比得上,被那个如神一般存在的男人否定鄙夷更令人痛苦的呢?
  日复一日,我连瞥见这个男人的资格都没有,连跪拜心中的神的资格都没有。
  我迫切地想寻找我的用处,我想证明给他看,我不是一个废物,我虽然不能习武,字写得也不好看,但我不是一无是处。
  我甚至有一个简单而愚蠢的念头,只要他需要,我就算是为他去死,也心甘情愿。
  虽然我这条命,值不了几个钱。

  第 7 章

  十岁,我还不知道,天底下的东西再金贵,也金贵不过自己的命。
  什么都有可能是别人给予,也有可能由别人收回,唯有活着这件事,是真真切切,关乎自身的事。
  这本是像我这样的底层小人物早该琢磨明白的道理,可叹我却兜兜转转,绕了老大一圈,才明白过来。
  后来有了琪儿,我的信念便愈加明确,自己要活着,这孩子也要活下去。
  而且要活得,尽量比我好。
  所以我即便设计诛杀萧云翔,也为自己预留了后路,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沈墨山,此刻萧云翔早已一命归西,京师第一琴师葬身火海,而我父子二人,正走在南下的水路上。
  可是现在,沈墨山将我二人软禁在这杂货铺后小小的方寸之地里,虽然不曾苛待,但,却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对我们做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才更可怕。
  犹如利剑悬顶,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我在这不敢多喝一口水,不敢多走一步路,连日的提防忐忑,不安焦灼,已经让我倦怠到极点,这一日只是歪在榻上,竟然也能神昏疲惫,渐渐的眼皮犹如千斤重般,阖上便无法睁开。
  正睡得黑甜,忽闻小孩大哭之声,我心里一惊,挣扎着醒来。屋外小孩啼声大作,听着就像是琪儿。我吓坏了,已经顾不上穿鞋,立即扑到门边,却见院中大树之下,沈墨山抱着琪儿,琪儿却在他怀里挣扎,小脸上哭得通红,我怒道:“沈墨山,你干什么?把孩子放下!”
  沈墨山笑吟吟地转过身来,轻拍着琪儿的背,说:“他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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