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第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本想着,这东西便是再难吃,瞧着宝爷的份上,怎么着也得全部咽下,哪知入口才觉着鲜美可口,非之前用过的药膳可相媲美。且搭配数样清爽小菜,色泽漂亮,端得令人胃口大开。
不一会,我将一碗药膳用得干干净净,这才尴尬起来。宝爷却乐呵呵地笑,指挥两名少年服侍我洗漱,并撤下东西,不出片刻,便收拾完毕,两人复将东西抬了出去。
“来,喝口茶。”他亲自端了一钟碧绿色茶汤过来,芬芳扑鼻,我忙躬身接过,道了谢,饮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
“怎样?可还入得口?”
我闭目品了品,道:“犹若烟斜雾横,椒兰萦鼻,好茶。”
宝爷得意地笑了起来,道:“算你识货,此茶名为青松雾,不算珍品,却备受行家青睐,我生性笨拙,别的茶也弄不好,唯独这一味,常年候着公子爷要用,一来二去,熟能生巧,也就学会了。”
他见我有些不解,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口中所说的公子爷,便是墨山的师长,白析皓的爱侣,先帝敕封的明德公子。我出身贫寒,早年干的,便是伺候公子爷的小厮。”
我吃了一惊,道:“宝爷,真对不住,我非有意打探这些……”
“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乐呵呵地笑道:“我这一生,虽然苦,但也有福,最大的福气,便是跟了我们公子爷,他从未将我当成下人,反倒悉心教导,待我就如自家幼弟,又逼着白神医教我医术,我有今天,全是承了他的恩德。”
他看着我,笑着道:“长歌啊,咱们做人,可不能忘本不是?”
我垂头不语,他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道:“你跟我一样,咱们是苦娃儿出身,比不得墨山啊、徐达升他们。但话说回来,咱们生在什么人家,由不得人;长在哪,也由不得人;吃过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也还是由不得人。但现如今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却由得咱们自己,”他低头微笑道:“公子爷打小便教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个快乐的人,现下,我把这句话转送给你,好吗?”
我心下激荡,喉咙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气,冲他感激一笑,道:“好,多谢了。”
“好孩子,”他呵呵低笑,摸摸我的头,道:“你若不嫌弃,往后便跟着墨山喊我一声宝叔可好?”
“是,”我眼眶发热,忙低下头,强笑道:“宝叔。”
他甚为高兴,负手走了几步,道:“长歌,宝叔有几句话想问你,你老老实实答我,可能做到?”
“自然知无不言。”我道。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他清清嗓子,道:“若现下有个能令你活命的机会,却要你离开墨山,你待如何?”
我心中一震,抬头道:“您这话……”
“只需答,你待如何?”
我心中纷乱,自认得沈墨山以来诸般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缓缓在脑中流转不停。初遇时落英缤纷,那人踏步而来,不由分说,便将我与琪儿一人一边,挟持而走;相处之时他开口闭口,不离银钱,我不胜其烦;后来骁骑营军中,他逼我现出断指,在我心有期盼的一刻,却又令我怨怒相对;后来病榻之前,他悉心照料,温柔万分,又令我心思不定;再后来,天牢之内,逼疯萧云翔,我却只觉一片荒芜,却幸而有他大手相握,温暖厚实。
再再后来,我抱着必死之心,临危不惧,却在见到他前来一刻,力气涣散,心里变得酸楚柔软,想着真好,在临死前见着一面,此生无憾。
此生无憾。
我眼眶润湿,想起他抱着我,絮絮叨叨在耳边说,冬天暖酒算输赢账,夏日里扇凉扇弹曲儿,长长久久地,多好。
那么美的日子,我还没过过呢。
怎么能分离?怎么舍得分离?
我闭上眼,又睁开,心下已有计较,哑声道:“宝叔,我不怕跟您老实说,一个人的日子,我过得够够了。从今往后,我想换种活法,但若不能长相厮守,那便过得一日算一日,总之,绝不令自己个不痛快。”
宝爷目光晶亮看着我,似有些震动,却也有些了然的微笑。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沈墨山大踏步走进,笑道:“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说的就是我想听的话。”
宝爷叹了口气,转身问:“公子爷,可不是我这样好说话。”
沈墨山沉吟片刻,道:“我命人快马加鞭,将口信传到凛叔叔那,此时算来,他已然看到,若他有什么想法,接下来,我接招便是。”
就在此时,徐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不用传信,他早知道了。”
“二叔,您得到什么消息了?”沈墨山忙回头问。
“什么消息?”徐爷缓步走入,冷冷瞧了我一眼,道:“老子跟他们俩练了几十年,还不了解姓林的那等策略?放心吧,你林叔叔早就料得你的心肝宝贝病情无法再拖,人命关天,他那等假模假式之人,定然不会等闲视之,说不得此刻咱们周遭,就已然埋了暗棋,你的小情人死不了。他等的,不过是你心急如焚,乱了头绪,然后再抛出诱饵,令你不得不踏入他的套里,明白了吧?”
沈墨山面露喜色,道:“如此说来,白析皓还是肯医了?”
“没出息”徐爷训道:“你不担心下,你智谋无双的林叔出什么难题啊?”
沈墨山哈哈大笑,道:“兵来将敌水来土堰,难得他有兴致玩玩我,我便尽点孝道,让他玩玩又何妨。”
“真是,若他命你解散咱们盟,令你爹心血毁于一旦呢?”徐爷薄怒道:“别忘了,他对咱们姓沈的,姓徐的,成见可从没少过。”
“我看,是你对公子爷芥蒂太深。”宝爷接过去道:“别胡说了,当初是靠了他,才得以保全了你们那么多条人命,若他有心要毁了沈当家的基业,又何必拐弯抹角?”
徐爷有些不服气,却不敢驳爱侣的面子,只铁青了脸道:“总之,若你敢为了外人忘了自己祖宗姓什么,老子定然一掌拍死你。”
沈墨山笑道:“放心,林叔叔不是那种人。”
沈墨山虽然每日在我跟前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我却能从他眸底深藏的悸动中了解到,他其实也在不安。也许那位人人都说我像他的“公子爷”,沈墨山最敬重的长辈,真的不是好相与一流。我好奇的是,这里这些人,说起他皆言道君子端方,温文和煦,为人最好不过,但却连徐爷、沈墨山这样的角色,说起他,言辞间却或忌惮或敬畏,甚至都来不及掩饰?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令人如此又敬又爱,又惧又怕?
我养了足足五日,宝爷开的方子很对我的病症,又兼之针灸汤浴,那些逝去的生命力,仿佛悄悄而缓慢地,又回到体内。
我觉着一切均在好转,按着这个方子,保命至少是做到了,至于其他的,今后好生调养便是。若那位白神医真如此难请,若明知那位“公子爷”必定借此事为难墨山,那么我不受他的恩惠不就行了?
至于三日后的毒性发作,生死由命,我已不多做揣测,该如何便如何罢。
若白神医出马也无用呢?若我等不及神医莅临,便一命呜呼了呢?
光阴犹若白驹过隙,何必为了这一刻苟活着,而勉强自己?
那位公子爷不也说过吗?做一个快乐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一刻只当一世,争活得长或短又如何?
我将这番心思告诉沈墨山,他蹙眉沉思片刻,握紧我的手微笑道:“话虽如此,但在我心底,还是希望你能长长久久活着,好些事咱们还没一块做,好些话,我也还没说。”
我心下震动,靠在他怀中,他搂紧我,紧接着笑道:“更何况,老子在你身上花了无数人力物力,若连个嘴儿都香不了几回,岂不亏本大了去了?”
我佯怒道:“敢情你还想翻本啊,没门。”
“翻本是不指望了,”他笑嘻嘻地道:“时不时收点利息什么的,还是要的。”
说罢,就没头没脑亲了过来。
近来我似乎老呆在他怀中,这人臂膀宽阔,身上皮肉紧实,靠上去,正好能将我整个包住,他喜欢这样,有事没事总将我抱在怀中,喜欢亲就低头亲,有事忙就一手环着我,一手噼里啪啦飞快拨拉算盘珠子。有时候甚至不避外人,幸而这里来往的皆非常人,宝叔见我们亲密,只和蔼一笑,不以为意;徐爷是压根当没看见;栗亭会挤眉弄眼,但却不开什么玩笑;就连小琪儿,久而久之也习惯了爹爹要靠着沈伯伯。
常常这样抱着抱着,我便靠在他胸膛间睡着,醒来了总能接触到他含笑温柔的眼睛,他长相虽不算英俊,但眉目轩昂,自有一股阳刚气势,这等魅力,或许比面白无须的书生更能博江湖女儿之喜。况且这样的人若真心待你好,直能暖到你心底去,我不禁感慨着,这么多年,怎么就没人看上他?怎么就能留到现如今,便宜了我?
“那是因为我掐指一算呀,某年某月某日,就得遇着小黄,可人疼得紧,我还不收拾了心神,专心等着,这不久等到现下了?”他一面信口胡诌,一面看着账本,顺手玩着我的耳垂。
“胡扯,”我怒道:“天启朝男儿到你这般年纪,若不是家里太穷,尚未婚配的只怕绝无仅有……”
“小黄你如何得知?我在乡下确实有娇妻美妾一大群,孩儿都五六个……”他呵呵低笑,继续抚摸着我的耳朵。
我知道他在胡扯,但不知为何,却仍旧心中一突,垂头不语。
“不会当真吧?小傻子,骗你呢。”他亲了我一下,道:“我不婚配,原因很简单,我不想似我爹那般。”
我愣了愣,却听他缓缓地道:“我爹是盖世英雄,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但他,做错了事,没能守住所爱之人,从此抑郁寡欢,一心练功。我娘原本只是府内雇来做针线活的丫鬟,只因撞上了我爹练功走火入魔,这才有了孽缘,生了我。她是穷人家的女儿,发生了这种事,除了收房没别的出路,但她年纪尚幼,生我是难产,生完了,她就死了。我爹也没过来看一眼,更别提哺育教养我了。”他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能长这么大,可不算容易。”
我是头一回听他讲自己的身世,心下大为怜惜,抱住他的腰道:“我娘也是生了我便死了,墨山,咱们是一样的。”
他搂紧我,热热地吻了过来,柔声道:“莫怕,从今往后,我把你爹娘没疼你的那份,给你加倍补回来。”
我扑哧一笑,道:“这可怎么补?爹的那份还好说,娘的那份呢?”
“现下还不是在补吗?”他哈哈笑道:“你看人家当娘亲的,无非哺乳养育,亲亲抱抱的,我这不是每天都哄着你抱着你吗?除了不能哺乳,我什么不成?”
我脸颊微热,道:“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在我耳边低语道:“说到哺乳,你不觉着,咱们的次序得倒过来?”
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大热,反手一肘狠狠击在他胸膛上,沈墨山没脸没皮地哈哈大笑,捂住胸口道“哎呦,小黄谋杀亲夫,哎呦……”
“你们俩又在闹什么?”门外传来宝叔的声音,“墨山,快出来,看谁来了。”
沈墨山一凛,松了臂膀,起身整顿衣裳,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拉住他的袖子。沈墨山低头一笑,拍拍我的手,抬步走了出去。
院中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