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行-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听。”
我奇道:“怎会……”
“这钱响儿直接落娶媳妇上,这不是暗喻娶亲花钱这桩无底洞吗?晦气晦气,不好听。”他挥手懊丧地道。
众人又笑,这回连刘铎大掌柜都看不过去,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爷,您只管浑说,传了出去,看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姐敢嫁您?”
沈墨山满不在乎地道:“那正中我意。”
栗亭打断他连连哀嚎道:“我的东家,求您别再耍宝行不?易公子可是京师第一琴,我们寻常容易听得见么?好容易有一回,你还非得搅和了,你这安的什么心啊?”
沈墨山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复杂,终于率性一笑,摊手道:“好,我不打岔,小黄,还有拿手的没?再赏我们一曲。”
“是啊,请易公子再吹一曲。”
我微微一笑,捻起跟前干净瓷碟上的另一片新叶,欣然道:“那我再献丑了。”
我正色吹奏第二曲,这是我自己谱就的新曲,无名,但曲调柔缓安详,平静悠远,是唯一一曲,我为自己而写的曲调。那一年我为夜夜无眠所苦,突发奇想,若能编成新曲,只为助眠,该有多好。曲子写成以后,我才想起,只有我一个演奏者,我要如何才能让自己入眠呢?于是,这首曲子后来变成了哄琪儿睡觉的安眠曲,遇到他不肯好好睡觉的时候,屡试不爽,着实令我轻松不少。
随着曲调辗转起合,似乎有暖风拂过每个人的心田,再加上西域异香的熏陶,席间每个人都渐渐眼皮耷拉,东倒西歪,慢慢伏在桌上睡下。我目光微眯,直直看向沈墨山,却见他似乎在努力挣扎着睁大眼睛,目光盯着我,已经开始变得凌厉。我心里一惊,立即加重曲调中催眠的分量,他似乎有些抵挡不住,身子越来越歪,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担一般不能睁开。
就在我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沈墨山竟然咬牙抓住桌上筷子,举起就往胳膊上刺去。我心中大急,这里所有人,我只忌惮他一个,如果他不能成功被我的曲调所获,则要前功尽弃,而且若再被他所捕获,下一次要逃脱,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一狠心,转换曲调,变得更加温柔缠绵,直如情人床榻低语,直如相思梦中隐现。这个转调实际上是很危险,若听的人无情无义,心中无有挂念之人,则不会想去入梦相见,也即不会被曲调所惑,但沈墨山扎下的筷子却无力只在胳膊上轻轻一碰,随即跌开,他双目逐渐温柔氤氲,嘴角似乎带上一丝笑意,终于慢慢地闭上眼睛。
我心里一松,曲调也呜咽转下,渐渐低不可闻,满座的人皆沉酣入梦,我立即抱起睡得昏天黑地的琪儿,迈步朝前院奔去。哪知踏出一步,衣袖却被人攥住,我一回头,几欲吓倒,却见沈墨山伏在桌上,竟然又睁开眼,目光柔和地望着我,扯住我的衣袖,怎么也不放手!
我顾不上那许多,随手操起桌上酒壶就想朝他头上砸去,就在这时,却听一人喝道:“长歌,且慢。”
我一听这个声音,心里一松,吁出一口长气道:“景炎,你可算找来了。”
那人一跃而至,出手如风,迅速点了沈墨山身上十七八道大穴,这才笑着看我,接过我手里的小琪儿,柔声道:“可算找到你,还好你记得咱们约好暗号。”
我脚下一软,扶住他的肩膀催促道:“我也担心你忘了暗号,现下太好了,咱们快走,这里藏龙卧虎,呆久了恐生变。”
景炎点头,小心扶住我往外走,不知怎的,临出门之际,我鬼使神差回了一下头,竟然见伏在桌上的沈墨山,目光凌厉如剑,内里怒火盛炙,几欲燎原般瞪着我们。
我心里一凛,忙回过头,跟着景炎,快步离开。
景炎大概是这世上,我唯一信得过的朋友。
也是唯一与我的过去有所联系的人。
景炎于我,大抵便如一个见证,见证我的成长,见证我曾经白衣胜雪,神采飞扬,便是每日被罚焚香默坐,抄《周易》修心,却仍然掩不住眉端鬓角的悸动惬意。
如今想来,旧日如梦隔云端,唯有恨意痛得真实,若无景炎,我实不知该如何捱过最难熬的那段时光。
现在也还是多亏了他。
我跟着狂奔一路,心跳如鼓,呼吸已是吃力,景炎扶着我,看我额头冷汗涔涔,担忧地道:“小舟,不若,不若歇会再走?”
“不能歇。”我强打精神,喘着气道:“那沈墨山不知何方神圣,连萧云翔那畜生都对他礼让三分,我们停一下,就多一分危险。”
“但是你……”
“没事,”我挥挥手,问道:“你备下的马车呢?”
“怕引人注意,停在一条街外。”
“甚好。”我点头坚决道:“咱们快走。”
我们又跑了几步,我却脚下一软,险些堪堪栽倒。景炎皱眉道:“这样好了,我背你,反倒快些。”
我一顿,摇头道:“不必,我走得了。”
“你就是好逞强!”景炎不由分说,蹲下道:“快点,我背你。”
我迟疑了下,景炎催促道:“快点,看人追了来。”
我趴上他的背,景炎深吸一口气,抱住我双腿将我背起。
他的背部并不宽厚,但温暖一如当年。
“怎么这些年你一点都没长肉?”景炎不满地道:“还跟那年似的轻得像只猫。”
我微微一笑,回他道:“你也未见得长多好,肩胛骨还那么硌人。”
那一年,也是这个少年并不宽厚的背,承载着我,仓惶奔走,死里逃生。
好容易拐了街,找到马车,那赶车的一见我们,赶紧从车上跳下,揭了斗笠,却是跟了我许久的小厮箜篌,红了眼眶扑上来道:“我的天爷呀,公子爷,您可算平安回来,担心死小人了。”
我喘了气,拍拍他的肩,道:“没事,难为你了。”
“那日琪哥儿哭闹不休,小的没法子,只好带他回去,哪知道错开眼就找不着你们,后来里面那几位醒了琴,凶神恶煞地带了一帮官兵衙役搜府放火,见人就抓,小的怕极了,赶紧逃了出来,投奔了景公子。这一多月,我们找您又不敢明面上找,又担心您让恶人逮了去,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可愁死小的了……”
我赶紧打断他的长篇哭诉,简短地命道:“知道了,日后再说这些事。景炎,我们赶紧上路。”
“好。”景炎点了点头,一手抱着琪儿,一手扶我上了马车,我对箜篌道:“快走吧,后头没准有恶人追来了。”
箜篌吓了一跳,白着脸立马爬上车,扯起马鞭一抽,马车稳稳向前驶去。
一路颠簸,但我实在劳乏,竟然靠着车壁便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却听春雨淅沥,滴滴答落在车顶油布上的声音。我睁开眼,却见景炎抱着小琪儿,正低声说着什么,小琪儿扁着嘴,一扭头见我醒了,立即扑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
“爹爹爹爹,为什么咱们要走?我想沈伯伯,想铺子里的伙计,我要回去跟他们玩。”他扭着身子撒娇道。
我无奈地捏捏他的辫子,望向景炎,景炎朝我苦笑一下,看来小琪儿已经缠他闹了许久。我叹了口气,柔声问他:“琪儿喜欢沈伯伯对吗?”
“喜欢啊,他会给琪儿点心吃,还给我请先生识字,对了,还教琪儿武功。”
“但他不也经常欺负你吗?还老是把你弄哭,你忘了?”我问小孩儿。
琪儿扁嘴道:“栗叔叔说,这是因为沈伯伯喜欢琪儿才这样的。”他抬起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问:“而且琪儿要学武功啊,沈伯伯说,只有学了武功,长大了才能保护爹爹不让坏人欺负。”
我一阵默然,心里莫名涌上些酸楚,强笑道:“景炎舅舅武艺高强,他教你便好了。”
“我不要舅舅,我要沈伯伯,栗叔叔说沈伯伯武功天下第一,我也要做天下第一,我要沈伯伯,我要我要!”小屁孩突然闹脾气,我却听得暗自心惊,与景炎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惊愕,什么叫武功天下第一?这不是太狂妄,便是太可怕。
景炎立即问:“琪儿,你乖,这位沈伯伯可曾告诉过你他师承何处,何方人士?”
琪儿皱着小眉头大声道:“沈伯伯就是沈伯伯,他能摘个小叶儿打小鸟给琪儿玩。我要学打小鸟的本身,爹爹,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我怒而喝道:“回去作甚?看着旁人欺侮你爹吗?!”
小琪儿愣愣住嘴,委屈地看着我,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泪雾。
我自小娇惯他,从不打骂,呵斥都很少,这孩子受不得半点委屈,瞧着立即就要哭闹,我大声道:“沈墨山是你爹?还是我是你爹?你以为沈墨山对你好啊?你吃的穿的用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找日子要你爹还银子呢!就这样你还要回去是吗?行!箜篌,停车!”我对琪儿冷声道:“你不是要回去吗?现在就下车,自己走!”
小琪儿显是吓到了,他从未见我发这么大火,扁着嘴哭,又不敢大声哭,我推了他一把,他立即紧紧攥住我的衣袖哭道:“琪儿不走,呜呜,爹爹不要赶琪儿,琪儿乖,爹爹不要赶琪儿……”
“好了好了,”景炎过来抱住他哄着说:“跟爹爹道歉,说下回再不这样了,请爹爹不要生气。”
琪儿哭得呜咽难言,只是怯怯地看我,我心里一软,伸手道:“还不过来。”
他立即钻回我怀里,哇哇大哭,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后背,哄得他渐渐止哭,才温言问:“知道错了吗?”
他一面抽泣,一面揉眼睛,样子显然不是很知道,但还是识时务地点了点头。
“那下回就要乖。”我掏出手绢拭去他脸上的泪。
“是琪儿吃点心太多了吗?”小孩儿细声细气问我。
我一愣,随即答道:“是姓沈的小鸡肚肠。”
“爹爹,我们很穷了吗?”他又问:“琪儿往后都不能吃点心了吗?”
景炎哑然失笑,道:“你爹穷了,还有舅舅我啊,只要琪儿乖乖的,往后都有点心吃。”
他闹了半天,渐渐地沉沉入睡。我和景炎相顾无言,想起沈墨山,均觉颇为棘手。景炎想了想,问:“小舟,那姓沈的武功真有那么高?已到飞花摘叶的化境?”
我咬了下唇道:“不知道,但《天谴》一曲,对他毫无作用。”
景炎面露惊诧,随即渐渐凝重,沉声道:“武林中倒是有几家沈姓名流,但,绝无能抵挡《天谴》的人。”
我点点头,说:“我猜来猜去,也猜不透他是何人。”
“按理说,这样的人不该默默无闻。”景炎道。
我冷笑一声:“旁人或许要追名逐利,沈墨山绝对会认为这是费钱不讨好的事,他啊,宁做商贾不愿为游侠。”
景炎古怪地盯着我,淡淡地道:“你对他,倒有别样了解。”
我脸上一热,怏怏地道:“你见过有哪位豪杰侠客整日爱拿个账本告诉你今儿个又多花了几个铜子?”
“如此说来,此人定斤斤计较,心胸狭窄,小舟,只怕咱们这次是惹了大麻烦了。”景炎忧心地道:“幸亏这次咱们投机取巧,任他武功冠绝天下,也绝想不到西域异香和甘泉酒,加上你的曲子,是催人入眠的好法子。”
我吁出一口长气道:“下次就用不了了。罢了,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实在不行,你带了琪儿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