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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龙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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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哽咽地问:“娘,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祁老太太吃力地说:“你记住,我死以后,一定要善待素梅……”祁老太太含笑闭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祁家家祠里灵幡高挂,一片缟素。仍旧是原先灵堂的样子,只是桌子上换成了祁老太太的灵牌,上面写着:“皇清诰授祁门刘氏恭人之灵位”。

这天,祁子俊和关素梅俩人都在卧室。关素梅正在帮助祁子俊换上家常衣服,祁子俊将随身携带的荷包塞到枕头下边。祁子俊突然想起关家骥,问道:“家骥呢?”

关素梅说:“你回来那天,他就慌慌张张地回上海去了。”

祁子俊说:“我知道了。胆子倒是不小,那边刚丢了税银,这边又打起祁家产业的主意来了。这是什么人啊,你越对他好,他反倒变着法儿的算计你。你爹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来?”

祁家大院里,乔管家“扑通”一声跪在祁子俊面前,磕头如捣蒜,脸上一副胆战心惊的神情。仆人们肃穆地排列在祁子俊对面,一个个垂首低眉,大气儿也不敢出。

乔管家说:“少东家,看在我为祁家辛苦半辈子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祁子俊用厌恶的目光打量着他,怒不可遏地说:“祁家两代人对你都不薄,想不到你却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勾当,实在是太不懂得好歹了。”

乔管家吓得脸色大变,忙说:“我是鬼迷心窍,都是舅老爷指使的我,要不,借我一万个胆儿,我也不敢啊。”

祁子俊骂道:“你滚吧,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脸。”

乔管家站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一个仆人问:“少东家,就这么让他去了?”

祁子俊说:“让他去吧,再多跟他说一句话,我就得吐出来。”

第二十四章


 
世桢跑进自己的卧室。他的屋子窗上挂着竹帘子,显得有些幽暗。正是午睡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世祯伏在桌子上写着字条。

这是一个只属于世祯自己的天地。墙上、桌子上摆放了许许多多小物件。世祯每写好一张字条,便贴在一个物件上。他给每件东西都另外起了一个名字。一只旧手镯,上面写着:“乾坤圈”;一条红兜肚,上面写着:“浑天绫”;还有一个出殡时用的纸元宝,世祯已经给它写好名字,贴了上去。它现在的名字是:番天印。

炕头摆着一只陶制的扑满,比现在孩子们通常用的存钱罐要大上四五倍。

世祺手里拿着弹弓,笑嘻嘻地朝他走过来,对他说:“给我十文钱。”

世祯说:“一文都不给。”

世祺爬上炕,伸手去抓扑满,世祯一把推开他。世祺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关素梅闻声赶了过来,正在午休的祁子俊也被哭声惊动了,走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世祺哭着说:“爹,娘,他抢我的钱,还打我。”

祁子俊看了世祯一眼,说:“世祯,弟弟年纪小,让着他点。”

世祯一声不响,眼睛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关素梅责怪世祯说:“你怎么打弟弟?”

世祯辩驳说:“我没打他。”

祁子俊不高兴地说:“你没打他,他好端端地哭什么?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先学会撒谎了。”他又对关素梅说:“你也不能太宠着他了。现在不好好管管,长大了非得犯上作乱不可。”

关素梅卧室里,世祯说:“娘,我想姥爷了。”

关素梅说:“过几天娘带你去。”

世祯说:“我想现在就去。”关素梅看着儿子,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劝道:“你爹挣钱养家不容易,你别怪他。”

世祯说:“他凭什么说我撒谎?我亲爹从来没骂过我一句。”

关素梅病倒了。

关素梅回到祁家,无力地躺在床上。她的头发散乱在枕头上,额头上敷着毛巾,牙齿打着冷战,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一个大夫把手指搭在关素梅的脉搏上。祁子俊站在一旁,关切地注视着。

大夫站起身,朝外走去。祁子俊跟在后面,说道:“她一直发高烧。”

大夫说:“少奶奶病得不轻。”

半夜,祁子俊和衣躺在炕上。他身旁的关素梅昏昏沉沉地睡着,在梦中轻轻地呼唤着:“子彦,子彦……”

祁子俊侧身抱住她的身体,问道:“你要什么?”

关素梅说:“我觉得冷,你再抱紧一点。”

关素梅听着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她抱住祁子俊的一只胳膊。渐渐地,关素梅睡着了。

……祁子俊洗漱完毕,从外面走回屋里,一边换着外出穿的衣服,一边想着什么。

关素梅面容枯槁,眉宇间透露出深深的忧郁。她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步子轻得像一个幽灵。她问:“你相信不相信前世?”

祁子俊不得不避开她的目光:“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素梅哀怨地说:“我把什么都想透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关素梅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又瞥了一眼祁子俊,似乎担心自己咳嗽得太重了。她说:“我知道,我是你的累赘。”

祁子俊看见,他的荷包被放在了枕头上边。荷包里是那颗戏珠,珠子上刻有“润玉”二字。

祁子俊又从山西来到了北京,来到恭亲王府。

祁子俊沉默有顷,似乎在想一件为难的事情,然后说:“我来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但一直没敢来见您。汇兑京饷的事,出了些麻烦。”

恭亲王沉下脸来:“南京分号陷在长毛手里了,你还有别的分号。”

祁子俊说:“眼下时局混乱,许多放出去的银子都收不回来了,义成信就是将所有分号的现银都凑起来,也不足税银的五分之一。”

恭亲王喝道:“来人!”一个差官急急地走了进来。恭亲王说:“将祁子俊监押候斩!”

祁子俊说:“子俊别无他法,只有请求王爷恩准,到上海分号走一趟,筹集现银。”

恭亲王转身对差官说:“即刻传我的令下去,将祁子俊押赴上海,随时准备查封义成信所有分号,让太原府把祁子俊全家都看管起来,三个月后交不上税银,毋庸上报刑部,将祁子俊全家就地正法!”

通往上海的路上,骄阳似火。祁子俊坐在囚车里,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他望着前方,神色凄惶。几个刑部解差耀武扬威地随车前进。

临时监禁祁子俊的民居是一套二层楼上的三开间住宅,此时,祁子俊和苏文瑞站在阳台上悄声说着话。看守的清兵十分注意地监视着他们。

苏文瑞把一枚崭新的制钱递给祁子俊。看上去,这是一枚普通的“咸丰重宝”。

苏文瑞说:“子俊,照你的意思,我试着熔化了一些‘天国圣宝’,改铸成了这个。”

祁子俊感动地说:“苏先生,您为我担着灭族的风险,让我怎么报答您才好。”

苏文瑞忙说:“哪里的话,义成信要是垮了,我苏文瑞还不是连饭碗都砸了?”

祁子俊说:“要想在两个多月之内凑齐税银,也只有冒险走这一条路了。”

苏文瑞说:“大清铸钱用的是云南产的官铜,天朝用的是日本出产的洋铜。洋铜供民间制作器皿尚可,但用来铸钱,其中杂质太多,天朝仍然按照官铜来搭配铅、锡,所以,铸出来的钱轮廓不清,字迹模糊。我将‘天国圣宝’熔化之后,不加锡,只加铅,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第二十五章


 
祁子俊关押着的上海石库门民居,傍晚。祁子俊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吴健彰匆匆走了进来。吴健彰说:“我有个东西,想请你看一下。”他把那枚私铸的“咸丰重宝”递给祁子俊。

祁子俊故作惊讶:“这是民间私铸的钱啊,谁干的?”

吴健彰笑笑说:“本道当然不会怀疑是你,只是由不得别人往你身上想,祁少东家可千万要小心呐。”

祁子俊心领神会:“多谢吴大人提醒。”

第二天清早,义成信正厅的大门刚刚打开,就涌进了一大批清军兵丁。兵丁们奔赴到各处的房子,翻箱倒柜地仔细搜查着。吴健彰胸有成竹地跟在兵丁们后面走进来,四下巡视着。清军把总气势汹汹地站在柜台前。

苏文瑞来到祁子俊关押的上海石库门民居,两人站在阳台上商量事情。苏文瑞说:“这么多私钱存放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总要赶快用出去,才能换回银子来。”

祁子俊焦虑地说:“满打满算,离恭王爷定下的最后期限只有一个半月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钱都打发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苏文瑞眼睛一亮:“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能不能做到。”

祁子俊忙说:“您讲。”

苏文瑞说:“给市面上造成恐慌,大家一慌,就会争着去提钱,也就顾不上真伪了,咱们手里的那些钱才能趁着乱劲儿,顺顺当当地流出去。”

祁子俊绞尽脑汁地想着,又拿起条幅来看,不留神打翻了润玉手中的蜡烛,两人赶忙抢救条幅,所幸没有烧着,但蜡油滴过的地方,却隐隐透出后面的字迹。祁子俊心有所悟,猛地一拍脑门,惊喜地叫道:“果然是藏头诗……”

祁子俊沉吟不语。两人都在思索着。忽然,祁子俊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苏先生,我有办法了,调动长毛来攻打上海。”

苏文瑞沉吟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祁子俊说:“少不了我亲自去一趟南京。”

祁子俊一路风险,潜入南京。果然,几天后,太平天国兵士就开始进攻上海近郊青浦县城。青浦县城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太平军从缺口冲了进去。清兵纷纷逃跑,来不及逃跑的就跪在地上求饶。

上海县城城墙上,清军的旗帜在硝烟炮火中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守城的兵丁越来越少,一个个疲惫不堪。前面出现过的那个千总正在吩咐一个兵丁:“快去向道台大人禀报,请求火速派人增援。”

兵丁说:“我都去过衙门好几回了,道台大人不知去向。”

忽然一群人上了城墙,用大筐小筐抬着酒肉,领头的正是苏文瑞。两个票号伙计展开一面横幅,上面写着:义成信票号劳军。

千总趁机喊道:“弟兄们,全城的父老兄弟们都指望着咱们呐,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长毛破城,百姓遭殃。咱们一定要死守上海,誓与城池共存亡!”

兵丁们精神大振,一起举起手中的武器,振臂高呼:“死守上海,誓与城池共存亡!”

南京萧长天的春官丞相府,夜晚,一阵悠扬的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席慕筠穿过一道曲折的回廊,悄悄走到庭院深处,看见萧长天坐在石凳上,面对着一池秋水,正在全神贯注地吹箫。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从背后看起来,他的身体像是一尊巍然屹立的石雕。席慕筠不忍打扰他,就停下脚步细听。

箫声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时而慷慨激昂,蕴蓄杀伐之声,接下去,又变得苍劲悲凉,突然,箫声猛地提高起来,有如大将跃马扬刀的气概,但在最高处却戛然而止。

席慕筠望着萧长天,欲言又止,终于悲愤地说:“洪仁发和洪仁达联名向天王上奏,说您是北王的余党,罪该万死,连干王也无力阻止……”

萧长天从容道:“我已经知道了。”

席慕筠把一个包裹放在石桌上,说:“我给您准备了出城的关凭,还有一些银两。”

萧长天摆摆手说:“不必了。我是行将就木之人,生死都无所谓了,你年纪尚轻,要好自为之。”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天丞相府中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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