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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龙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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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抬起沉重的眼皮,瞟他一眼,并不说话。陌生人笑道:“我的贱名没几人知道,我的浑名祁少爷说不定听说过。”  祁子俊还是不说话。陌生人又笑道:“我叫水蜗牛!”  祁子俊仍不抬眼,淡然道:“水蜗牛?好像听说过。”  三宝问道:“你就是水蜗牛?”  水蜗牛笑着说:“我知道,水蜗牛三个字,官府人听着是刁民,富家人听着是无赖,江湖人听着可是义气!哈哈哈,我看您眼神就知道,您瞧不起我!”  祁子俊闭上眼睛,就像身边没水蜗牛这个人。三宝问道:“水蜗牛,我家少爷同你素无往来,你怎么……”  水蜗牛涎脸笑道:“我说句不怕寒伧自己的话。平日在祁县街上,祁少爷要么是骑着高头大马,要么坐在马车里,就算是走在街上也是前呼后拥。见着那派头,我想巴结您祁少爷,也不敢上前去。今儿个见您喝闷酒,又是在外地,我才敢斗胆过去打个招呼。”  祁子俊仍是冷冷的,说:“总算是遇着老乡,来,牛家富,喝酒。”祁子俊举着空手比划着,以为自己手里仍拿着酒壶。  水蜗牛道:“祁少爷您别客气,就叫我水蜗牛好了。听人叫我的大名,我还真不习惯。再说了,我那牛家富三个字,值个屁!我在江湖上走动,靠的就是水蜗牛这名号。”  水蜗牛问道:“您可是碰着不顺心的事了?”  祁子俊把眼睛往别处望,不答话。水蜗牛却瞪着祁子俊的脸看,说道:“我来太原混了几年了,没回祁县去。最近听说,祁县有个大户出了点事,您可曾听说?”  祁子俊望望水蜗牛,道:“看样子你是知道的,还问什么?”  水蜗牛道:“不好意思,我拿不准,怕问错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怎敢乱说。”  祁子俊叹了口气。水蜗牛故意压低了嗓子道:“如此说,祁少爷可是在逃命?”  祁子俊横了他一眼,说:“你都知道,何必还问!”  水蜗牛说:“我不识字,外头贴着很多告示,听人家说是捉拿祁县祁家二少爷的。我见了您,怕您出事,才把您拉到这儿来。”  祁子俊冷笑道:“那我该谢谢你啦?你什么人,救得了我?”  水蜗牛道:“说到底,您祁少爷还是瞧不起我。”  祁子俊冷冷道:“我眼睛有那么高吗?”  水蜗牛道:“祁少爷,我水蜗牛书没读一句,但一个义字还是认得的。想您生下来就是做少爷的,早晚都是大伙儿围着您,只怕身边没一个贴心的朋友。”  三宝说:“水蜗牛,我家二少爷可不稀罕你这样的朋友。”  水蜗牛望望三宝只是笑笑,回头对祁子俊说:“祁少爷,我这话说得不错是不是?”  祁子俊仍是冷眼望着水蜗牛。水蜗牛说:“我们在道上跑的就知道,人生难得的是患难之交。如蒙不弃,您可以把我当朋友。”  祁子俊冷笑道:“不敢高攀。”  水蜗牛笑道:“您这不是挖苦我吗?您落难了,也是落难的少爷;我再风光,也是耗子爬秤杆——怎么着也没有九斤半!”  祁子俊依然是冷如冰霜。  水蜗牛说:“敢问祁少爷今后怎么打算?”  祁子俊道:“我从来就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还劳你相问?”  水蜗牛笑笑,说:“好好,不问,不问,算我多管闲事!可我听说您家老爷、大哥都出事了,家里只有老母跟嫂子带着侄子,你躲在外边好生自在,他们怎么办?我水蜗牛再怎么混蛋,我对老娘可是孝敬的。”  这话戳着了祁子俊的痛处,他摇头叹息:“不瞒你说,我本已跑回祁县了,可老娘怕我出事,又让我出来躲着。”  

《龙票》  第五章(3)
水蜗牛道:“兄弟我说句冲撞您的话,您的确是不该躲到外面来。”  祁子俊愧莫难当的样子,突然喊道:“你别说了!”  水蜗牛笑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您就好过些?”  祁子俊长叹道:“我从小到大,只知道花钱、花钱,什么最花钱我就玩什么。爹娘的话,我是一句也听不进。等到家里出了事,我却只有逃命一条路,不能替娘分半点忧!”  祁子俊说着说着口齿不清,酒性发作,又醉睡过去了。水蜗牛自己背起祁子俊,说:“兄弟,信得过,就跟我走。”  三宝迟疑片刻,只好跟着水蜗牛走。摸着黑,分不清东南西北,转过好些巷子,来到一处宅院外。水蜗牛敲了声门,门开了。有人叫水蜗牛一声大哥,接过去将祁子俊背了。  侍候着祁子俊躺下了,三宝这才问道:“水蜗牛,你把我们二少爷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水蜗牛道:“小兄弟,你是在有钱人家里呆惯了,听到的都是我的坏话。我带他来干什么?绑架他吗?他家败了。想去官府领赏吗?我何不直接送他去衙门?”  这时,祁子俊迷迷糊糊地醒来,头痛欲裂。睁眼一看,却见水蜗牛站在床边。祁子俊看看四周,惊问:“我……我这是……”  三宝忙说:“水蜗牛把我们带到他的贼窝子来了。一路上怕碰着官兵,我不敢同他拉扯。”  水蜗牛指指房间还算讲究陈设,笑道:“小兄弟说得好,贼窝子。”  祁子俊说:“水蜗牛,你我素无交情,不值得你如此客气。”  水蜗牛道:“祁少爷,你们有钱人家的毛病,就是不相信道上跑的真有好人。你先别管我是什么人,就在这里住过一晚再说。觉着还安心,明天我让人去瑞来客栈把房退了。”  水蜗牛嘱咐祁子俊好好歇息,告辞出去了。三宝忙上前同祁子俊轻声说话:“二少爷,这可怎么办?水蜗牛干吗要帮我们?”  祁子俊摇头叹道:“我也不知这是凶是吉啊!就怪我只顾喝酒!”  下半夜,祁子俊没法再睡下去,推门出来。却见这是个四合院,不算太大,却也精致。祁子俊走到天井里,抬头望望夜空。  有位操刀人过来说话:“二位进屋歇着吧。我家大哥交待了,叫你们不要随便走动,怕出事。”  三宝问:“你家大哥可就是水蜗牛?他是什么人物?”  操刀人道:“什么人物?在这太原地面上,提起我大哥名号,没有摆不平的事!”  祁子俊拉拉三宝:“我们进去吧。”  祁子俊再没睡着。眼看着天亮了,听得水蜗牛在外轻轻嘱咐兄弟:“轻些,让客人多睡会,不可吵了他们。”  祁子俊琢磨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捱了会儿,便起床出门了。水蜗水忙迎过来,说:“急着起床干么?多睡会儿嘛。”  吃过早餐,水蜗牛请祁子俊喝茶。水蜗牛推开窗户,可以望见汾河。河面上商船往来,白帆点点。祁子俊喝了口茶,一脸沮丧,道:“商船、马队、马车都同我祁家没缘了!”  水蜗牛道:“祁少爷,您可不能这么没志气。我打小就听爹娘说您祁家发家的故事。我小时候不懂事,听着就烦。还激我爹,说他只知道拿祁家来教育我,自己怎么不学祁家也把家里弄得千财万贯!现在我懂了,只要有机会发财,我就削尖了脑袋去钻!”  祁子俊望望水蜗牛,说:“你都做些什么买卖?”  水蜗牛神秘道:“我是什么赚钱做什么!”  祁子俊问:“说得这么玄乎?”  水蜗牛笑而不答。他喝着茶,半天才说:“祁少爷,您这会儿别的不要想,只好好儿歇着。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重振家业。我不相信,风风光光上百年的老祁家,就这么败了。”  喝完茶,水蜗牛道:“祁少爷,我有事出去一下。您呢?信得过我,就呆在这里,不要出这个大门。外头,危险!”  祁子俊只好点头答应了。水蜗牛带着两个兄弟,朝祁子俊拱手施礼,出门而去。祁子俊独自坐了会儿,便心烦气躁。他在天井里来回走着,形同困兽。几位操刀人叉腿站在旁边,神情漠然。祁子俊看着这些人不舒服,便进了房间。他在房间里还是走来走去世,弄得三宝烦了,说:“二少爷,你这样走了老半天了,累不累?”  祁子俊停下来,轻声说:“三宝,我们得想法子出去才是啊。”  三宝说:“这水蜗牛是什么人?平白无故地请您来,只是陪你喝酒吃肉,天上地上的乱扯一气。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祁子俊问:“你觉得他像什么人?”  三宝说:“我看他像黑道老大。昨儿夜里,这院里的人都出门了,快天亮了才悄悄儿回来。老百姓说,过去土匪在山林,现在土匪在城里啊!”  说话间,门吱地开了,进来的是水蜗牛。水蜗牛拱手笑道:“祁少爷,可把您憋坏了吧?来来来,坐坐吧。”  祁子俊说:“牛兄弟,我不能老在你这里住下去。”  水蜗牛道:“祁少爷,您还是见外不是?我水蜗牛别无所求,只是想高攀您这个朋友。”  祁子俊道:“我已是这步田地,蒙牛兄弟不弃,很是感激。”  水蜗牛道:“我琢磨着,戏里面唱的,总是沉冤得雪,时来运转,好人好报。这几日听您说起家里遭的难,原本事出有因。只是机缘未到,没能水落石出。我是个粗人,不懂得生意。但我凭空瞎想,也知道您祁家决不会就此完了。您想想,您家是做银子生意的,人家往您家存了那么多银子,哪里去了?借出去了。只要哪天您家没事了,人家就得把借的银子还上!”  祁子俊摇头叹道:“这个道理谁不清楚?可是,官府哪天才放过祁家?再说了,票号帐册让我爹藏了,没人知道!”  水蜗牛道:“我想,这么大的事,您爹不会半个字也不说,就拍手去了。”  祁子俊道:“我娘说,我爹真的什么话也没留下。”  水蜗牛只成天陪着祁子俊喝酒,谈天说地。如此过了十多天。一日,又是祁子俊同水蜗牛对酌,三宝袖手一旁。祁子俊举了杯,说:“牛兄弟,天天睡完了喝酒,喝醉了睡觉,我不安心啊!”  水蜗牛道:“祁少爷别客气,您只安心呆在这里,饭有的吃,酒有的喝。哪天街上告示没了,您就出门发财去。”  祁子俊叹道:“发财,谈何容易!钱越多越好发财,门路越通越好发财。我可是穷途末路,束手无策啊!”  水蜗牛问:“祁少爷知道什么生意最好发财吗?”  

《龙票》  第五章(4)
祁子俊说:“依我说,世上最好赚钱的生意,二白一黑。”  水蜗牛问:“怎么说?”  祁子俊说:“二白,一是做银子生意,就是开票号,办钱庄;二是做盐生意。”  水蜗牛问:“一黑呢?”  祁子俊瞟着水蜗牛:“未必牛兄不知道?大烟啊!”  水蜗牛笑道:“祁少爷果然精明。”  祁少爷道:“只可惜,我什么生意都做不成。我家票号封了,盐生意本是民间就不许做的,做大烟生意可是杀头的罪!”  水蜗牛摸摸自己的脑袋,笑笑说:“祁少爷,我这肩上扛着的是什么?”  三宝接腔:“还问,不就是个猪头吗?”  祁子俊瞪了三宝一眼。水蜗牛笑道:“祁少爷,您这位兄弟,我是怎么也养不亲啊!”  三宝说:“谁养谁啊!你记上帐吧,改天老子把银子加倍还上!”  水蜗牛笑道:“祁少爷,别理小孩家。唉,我说我是走大烟的您相信吗?”  祁子俊惊道:“你真是走大烟的吗?”  水蜗牛道:“我早说过了,我是什么赚钱做什么。只是票号我没开,我手头留不住钱;盐生意我也没做,那是官府才能做的;大烟嘛,官府自然不会做,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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