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票-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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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票》 第一章(1)
道光皇帝这几天睡不着也吃不香,外头没人知道。人们该干什么照干着什么。北京城往西老远老远,山西一个叫祁县的地方,义成信票号财东祁伯群家的帐房里,灯亮到深夜。又是一个帐期,义成信各处分号的掌柜都回总号结帐。祁府外街的车马络绎不绝。从北京城往南骑上快马,衣服一层层减掉,到了广州,就得穿褂子了。广州城里有很多卖花的摊子,那些肩上挎枪的洋人喜欢买上几束鲜花送给他们的情人。西洋小伙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几乎都像绅士。他们看见漂亮的中国女人,会取下帽子,恭恭敬敬地行个礼。中国女人却会吓着,胆怯地躲闪。正是这些洋绅士闹得道光皇帝头痛。 道光皇帝把自己关在紫禁城内绞尽脑汁,皇兄瑞王爷府上却是夜夜笙歌。瑞王爷没别的嗜好,就好吆喝几句昆曲。今日夜里,瑞王爷又粉墨登场了,唱的是昆剧《长生殿?小宴惊变》。瑞王爷扮作唐明皇,唱道:“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 瑞王爷家的戏楼华美而不失雅致。台下坐的都是皇亲国戚、家人及攀附王爷的官僚。瑞王爷的唱腔更加渲染着祥和气氛。好一派太平景象。一位英俊少年引人注目,此乃道光皇帝的六阿哥奕昕;他身边坐着的是九妹小格格玉麟。玉麟轻声说道:“我就喜欢听五王叔的戏,他府上的瑞祥班,也是别人家比不上的。” 奕昕的手和着瑞王爷的唱腔,缓缓地拍着扶手,并不答话。身后侍候着的是瑞王爷府上的管家陈宝莲,只见他轻声奉承:“六贝勒志存高远,哪会在意这戏台乾坤。” 奕昕轻轻拍手的动作稍停,复又悠然地拍打着。陈宝莲立马意识到自己语出唐突,想要回旋几句,却见奕昕有种不言自威的气度,只好噤口不言了。 忽听得一声高喊:“瑞王民(音)(“日”字下面着一“文”字,电脑打不出)宓听旨!” 大内太监吴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站在王府正门影壁一侧的回廊边。侍立一旁的王府家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吴公公面带愠色,手扬拂尘,继续往王府深处走。愈往里走,戏声愈隆。瑞王爷的唱腔有板有眼:“柳添黄,萍减绿,红莲脱瓣……” 吴公公快走近戏楼了,生气喊道:“这帮奴才,叫你们王爷别唱戏了,快快听旨!”复又嚷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唱戏!” “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瑞王爷正端着一派帝王气象,忽然见了吴公公,唬了一跳,神态立马从戏台皇帝变回个瑞王爷。 吴公公唱喊道:“瑞王民(音)宓听旨!” 瑞王爷慌得在戏台上就要跪下,忽觉自己高高在上,怕失仪范,连忙跑了下来,刷袖撩襟,俯身而拜:“臣民(音)宓听旨。恕臣不敬之罪!” 台下早已跪倒一片。吴公公见瑞王爷刷的袖子并不是马蹄袖,而是黄蟒戏服,忍俊不禁。终究不是儿戏,吴公公马上换了副肃穆脸孔,宣道:“皇上口谕:传瑞王民(音)宓着速入宫!” “臣遵旨!”瑞王起身,脸上早已汗渍斑斑。 玉麟起身,噘了小嘴,朝哥哥撒气:“皇阿玛真是的,都深更半夜了……”话没说完,奕昕拉了她的袖子。众人都显得慌乱,只有奕昕面目从容,作旁观状。 瑞王爷叫过管家陈宝莲:“快快把吴公公和二位公公招呼好罗!”回头又同吴公公说道:“吴公公稍候,本王更衣就来。” 吴公公微笑道:“奴才等着便是,王爷您请。” 奕昕上前:“小侄同玉麟辞过五王叔。” 玉麟也上前施礼:“谢五王叔。” “本王领旨惶恐,六贝勒、九格格就请自便了!”瑞王还了礼,匆匆离去。 吴公公忙叩首道:“原来六贝勒、九格格也在这儿哪,奴才给您二位请安!” 奕昕客气回道:“免了吧。”说着就带了玉麟,转身离去。他那背影让吴公公觉出某种孤高和傲慢。 吴公公在客堂里入座。一丫鬟捧上热毛巾:“请公公净把脸吧。” 毛巾依次递上。吴公公翘了兰花指,接了热毛巾,斯斯文文地擦脸,揩手。一丫鬟早已托了茶盘,侍立在侧了。吴公公端了茶,抿了一口,道:“瑞王爷府上的龙井,可是比皇上的要好啊!” 陈宝莲正从里屋出来,慌忙道:“吴公公,您老快别这么说,别把咱们家主子吓死去。”说着,忙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子,递上,说:“王爷说了,公公您日夜侍候咱皇上,辛苦着哪。” 吴公公并不推辞,袖了银子,道:“奴才谢王爷的赏。” 瑞王爷在卧房里慢条斯理地换衣服,下人们张罗着,进进出出,乱着一团。瑞王爷骂道:“慌什么?没见世面的东西!” 瑞王爷的福晋站在一旁,双手不由自主地绞着白丝巾,皱了眉头问:“皇上星夜召您入宫,会是什么急事?” 瑞王爷摇头叹道:“八成是英吉利折腾得皇上睡不着觉了。” 福晋道:“那洋鬼子怎么就不讲理?平白无故地打到人家门上来。打也打了,咱钱也赏了,还赏了地方让他们住下,还没个完。” 瑞王爷生气道:“化外生番,如狼似虎啊!” “您猜得着咱皇上心思吗?”福晋问道。 瑞王爷整理着衣袖,说:“圣心仁厚,体恤万邦。老百姓都知道一个道理,叫大人不记小人过。可是这帮洋国小人,实在刁蛮,在广东闹事还嫌不够,又在闽浙各地屡造事端。赶明儿,要闹到咱北京来了。” “王爷您的意思呢?”福晋问道。 瑞王爷叹道:“我不乐意同洋人打。这也正是圣意所在。” 陈宝莲进来报道:“王爷,吴公公他着急哩。” 瑞王爷淡然道:“你下去吧,我即刻就来。” 福晋道:“王爷,对宫里这帮奴才,你就是太客气了。他们只要上门了,您就得赏银子。” 瑞王爷笑道:“这帮奴才,我得哄着他们,又不要让他们太上脸了。本王不指望他们的好,别在皇上面前给我使坏,就得了。” 瑞王爷更衣来到客堂,见了吴公公,脸色就显得急切了,忙说:“我们赶快起身吧,别让咱皇上着急了。” 吴公公领着瑞王爷,步履匆匆来到养心殿外。透过窗纸,殿内灯火如昼。朱门轻启,瑞王爷快步而入。远在山西的老祁家怎么也想不到,道光皇帝今晚的决断会令他们面临灭顶之灾。正是正月,老祁家一派祥和。 道光皇帝夜召瑞王爷的次日,老祁家正在恭恭敬敬地拜财神。神坛中央供奉着财神关公,左右供奉文财神比干、范蠡,武财神赵公明。祁伯群手捧高香,插进香炉。众伙计惟祁伯群是瞻,一齐跪拜。
《龙票》 第一章(2)
忽有伙计报道:“老爷,有龙灯来了。” 祁伯群忙起身道:“快去快去,好好儿招呼着。” 祁伯群快步来到正堂门口,但见龙灯舞得正欢。 班头:“给祁老爷拜年啦!祝义成信生意兴隆,财通四海!” 祁伯群喜笑颜开,拱手还礼。伙计拿盘子托着个红包走了过来。祁伯群拿起红包,笑道:“各位辛苦了,祁某不成敬意!”班头接过红包,叩头致谢。 拜罢财神,打发走了龙灯,祁伯群想起该去看看孙子世桢的师塾先生苏文瑞,便往世桢的书房去。祁老夫人、媳妇素梅并家人宝珠姑娘都随了去。老远听见世桢正读着《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苏文瑞忽见老爷祁伯群领着夫人、素梅、宝珠过来了,忙起身道:“伯群兄!祁夫人!少奶奶、宝珠姑娘!” 祁伯群拱手道:“文瑞兄!” 祁夫人、素梅和宝珠也回了礼。 苏文瑞道:“今日正月初二,敬财神啊。” 祁伯群笑道:“敬过了,还迎了几拔龙灯!街上热闹着啦。” 世祯放下书本,叫道:“爷爷!奶奶!妈!宝珠姐姐!别人家小孩还在闹新年哪,我在这里读书!” 祁伯群笑笑,爱怜地摸摸世祯的头:“好好,放你去玩玩吧,爷爷同你先生说会儿话。”祁伯群回头望着苏文瑞,“今年又遇秋闱,文瑞兄也该做些准备才是。我想,世祯的功课,暂停些日子也无妨。” 苏文瑞摇头说:“考了这么多年,不见起色,我也有些心懒了。” 祁伯群道:“只是机缘未到。依文瑞兄的学问才情,有朝一日会名震天下!” 苏文瑞苦笑:“都是伯群兄错爱,才这么说啊!” 祁伯群说:“哪里!人生就讲究个机缘啊!您该知道,贵本家苏洵苏老泉,一笔锦绣文章,却屡试不第。他也是到了您这个年纪,带着儿子苏轼、苏辙再游京师,拿自己的文章请教欧阳修。欧阳修读了苏洵的策论,如醍醐灌顶,拍案惊起。欧阳修把苏洵的文章呈给宋仁宗御览,龙颜大悦。从此以后,苏洵文章,江河万古!” 苏文瑞仍是摇头:“我是碰不着欧阳修,更遇不着宋仁宗啊!” 宝珠带着世桢在一旁玩,耳朵却注意听着苏文瑞讲话,忍不住往这边回望。素梅轻轻交待宝珠:“宝珠,待会儿送些红枣到苏先生房里去。” 宝珠应道:“好哩!” 这边祁伯群正同苏文瑞说:“哪里哪里,得有机缘,机缘啊!” 苏文瑞岔开话题说:“伯群兄这孙子可是块读书的料啊!天资聪颖,一点即通!” 祁伯群道:“就怕越是长大,越没长进。世祯他爹,小时候也会读书,到底同功名无缘,只好收拾起祖上衣钵,做点小生意。” 苏文瑞:“伯群兄可是过谦了。义成信到您手上已是蒸蒸日上。北京义成信没几年,就已如日中天,名满京师。” “过誉了。”祁伯群谦虚过后,又说,“不过,借用曹孟德的话夸句口,我倒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打算在我有生之年,要让江南、岭南、漠北,都有义成信的名号。凡有商旅处,就有义成信。” 苏文瑞道:“这可是积功德的大好事啊!莫说别的,光是晋商,遍布海内,他们需要票号。” 祁伯群叹道:“我就担心两个儿子,不成器啊。子彦俭朴敦厚,也还发奋,只是诚笃有余,不谙机巧。如此做人,自是不错,但做人同做生意,毕竟是两回事。” 祁夫人叹道:“子彦就是太老实,太厚道,做生意只怕会吃亏的。” 苏文瑞说:“伯群兄和祁夫人所言极是。我看您家二少爷子俊倒很机灵。” 祁夫人皱眉叹息。祁伯群说:“说起子俊我就来气。他自小比子彦聪明,可就是不务正业。说起读书,他尽读些闲书杂书。十###岁的人了,肚子里没装几句圣贤文章,可说起天文地理、阴阳八卦、戏文话本、玩古溜鸟,他样样精!” 苏文瑞说:“哪里,二少爷读的书,很多也算是五经六艺啊。不过孔圣人也讲究因材施教。您指望子俊考功名,自然不行。但要他做生意,我看是块料子。只是年纪尚轻,不知天命,还需历练啊。” 世桢跑到爷爷跟前来顽皮,素梅过来拖世桢,随口说道:“苏先生说得在理,子俊人活泛,只要他懂事了,干什么成什么的。” 祁伯群望望儿媳,回头同苏先生说:“我这回让他去京城,就是想让他跟着袁天宝袁掌柜学学,天知道他在那里又会闯出什么祸来!” 祁伯群算是说准了,子俊正在北京玩得疯。大清早,北京街头还没怎么有人气,只见些卖水的忙乎着。沿街铺门前有些夜里没收拾的摊板,散乱着。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