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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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些智谋。他很少想这些,但细想想,他明白,李陵母亲的话是对的,他对不起司马家的祖先。
但他怎么能存活下去呢?皇上恨他,恨他多嘴,但皇上也许不会杀他?李陵母亲的话粉碎了他的梦:皇上不会体恤你,看他喜欢不喜欢你这支笔,他不喜欢,你只能一死。
他不愿死,也不能死,要为司马代一家延续子孙,他要写《太史公记》,延续司马氏,是司马家族男人的使命。写书是父命。这是他必须做完的大事。
刘彻恨司马迁,他命请窦婴来,要听一听这个老臣的意见,他知道,窦婴多半不会愿意他杀死司马迁,窦婴久未上朝,他想听窦婴说些什么。窦婴听他说司马迁,说,我没看过他的文章,皇上能不能讲讲,他都写了些什么?刘彻一听,顿时恼怒:他写了什么,你听听,让吴福念一念,你听,你好好听听。
吴福的声音令窦婴受不了,那尖声像有利器刮过耳膜,他说,好好,我来看,我自己看,不必念了。
窦婴看着看着,噗哧一声笑了,笑得很放肆,笑得很天真,令刘彻大是恼火。刘彻喝斥他:你笑什么?没看到他这篇《高祖本纪》里污辱我高祖皇帝吗?他说,高祖皇帝与项羽作战,被箭射伤了胸,反是去抚摸脚踝,说,这个混蛋射伤了我的脚。项羽要杀我高祖皇帝的父母,高祖皇帝还说,我的爹就是你的爹,你要杀你爹,一定不要忘了分我一杯肉羹。他这么一写,岂不是把我高祖皇帝写成了一个泼皮无赖?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窦婴笑笑,放下竹简,对着汉武帝大施一礼,说:老臣贺喜皇上,皇上大喜了。
刘彻愕然,问:你是说我杀了司马迁,是我大汉的大喜?窦婴说:不是,我是说,皇上有了司马迁这个太史令,就可以名垂青史了。刘彻脸色一沉:我要靠司马迁名垂青史,你没说错?窦婴说,皇上也知道,古时的三皇五帝,人人都有显赫功绩,但他们死后,平生事迹便很少流传了。没有文字记载,久后湮没无闻,这种事儿还少吗?那些写得板板正正的文字,又有多少人记得呢?如今说起三皇五帝来,最能记得清的不是禹怎么治水,反是禹的妻子涂山氏在家里等他回来,反复吟唱的那一句:回来吧,我久久地等着我的那个人呀。如今高祖皇帝才逝去那么六十多年,民间还流传些关于高皇帝的传说,司马迁把高皇帝记下来,写得栩栩如生,这个人有血有肉,有机巧有智谋,你不觉得这么写,人们能牢记他吗?
司马迁 第四章(5)
刘彻忽地笑了,想起了母亲王太后给他讲的那些高皇帝的故事,他说,他把我的祖先写得像一个泼皮无赖。窦婴说,高皇帝就是那样儿,司马迁把高祖皇帝的过失写得明明白白,你不愿意吗?刘彻说,皇帝也有过失吗?窦婴说,有,而且很多。写得越多,他就越是可爱、可信。
刘彻不语了,笑着说:我很久没听你说话了,你不在朝上,总觉得少一点儿什么。窦婴说,没人对皇上喋喋不休了,皇上的耳根就清静了。刘彻心知他说得对,只有窦婴常对他说皇上的过失,他不喜欢听。谁喜欢天天听人家说自己的过失呢?窦婴叹气说,活着看不到司马迁写我了,但我死后,巴望他写我写得很真实,写我的过失,写我的为人。只有他那一支笔,才能让人不朽啊。
刘彻要李夫人给他讲高祖皇帝的故事,她讲得有声有色,把司马迁写的高祖皇帝讲得很风趣。他明白了,司马迁会写,他把高祖皇帝的机智、奸狡、无赖写得淋漓尽致。蓦地一想,司马迁写自己,会怎么写呢?他明知道自己的毛病:愿意求仙,愿意长生不老,渴望求得像古时彭祖那样的寿数,愿意活八百岁,如果他真能活上八百岁,大汉天下就会万世永固。古时人一定有活到了那个岁数的,不然怎么能传说下来呢?
他传张汤来见。
张汤躬身施礼,等皇上问话。张汤很轻松,只要不是拿无法决断的大事来烦皇上,他就会轻松一些。他抬头笑着看皇上,尽量笑得和气些,他面对铜镜时的笑意就比较自然,比较可爱。刘彻问,司马迁在牢里怎么样?
张汤说,关了一年多,怨恨至极。
刘彻问,他恨什么呢?
张汤说,他看不惯,看不惯监牢里的一切,看不惯人的卑污品性。他像楚国的屈原,众人皆醉,只他独醒。
刘彻笑了,问,你能放过他吗?
张汤最怕的就是皇上这么问,他能不能放过司马迁,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皇上能不能放过他?但他不敢这么问,皇上问他的主意,他就不能没有主意。他说:皇上喜欢他的文笔,他就有命。皇上不喜欢他的文笔,他就只能一死。
刘彻说,我喜欢他的文笔,可我不喜欢他为李陵说话。
张汤后来反复地想,皇上为什么这么说?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皇上是要给司马迁一个教训,要他记住,为李陵争辩这件事,他得承担罪责。怎么让他承担罪责呢?张汤说,我要让皇上满意。可怎么能让皇上满意呢?
刘彻听张汤说,要给司马迁议罪,没有人肯替他拿钱赎罪,他就只能一死或者受腐刑。刘彻皱一皱眉,他不大喜欢腐刑,但这是从高祖皇帝那里承继下来的,不能废除,就施行腐刑吧。但他回头对张汤说,司马迁没有儿子,没有子嗣,是不是?
张汤说是。
刘彻说,你好好安排,司马迁是一个好太史令,他不能没有子嗣啊。
张汤听说司马迁的夫人来了,长跪在廷尉府门外。他急急喝令家人,怎么弄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只要是忠良正直之人,就不能拒之门外吗?快请,快请!
司马迁的妻子进来了,张汤请她落座,问,夫人来我这里,有什么吩咐?司马迁妻子流泪,再要跪下。张汤说,司马大人是忠臣,你要跪我,就是我的罪过了,你有话就说,说。
司马迁的妻子说,请求廷尉大人,让司马迁得一个子嗣,如果有子,他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上一次弄去了几个女孩子,没有请廷尉大人允许,这一次请求廷尉大人帮忙,司马家的后代就靠大人了。司马迁妻子再跪叩求,十分悲伤。
张汤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你要能答应我几件事,我就帮你。司马迁妻子说,行行行。张汤说,你得悄悄做事,不能在狱里大张旗鼓,得了有孕的女孩子,带她们悄悄离开,此生此世不得称司马氏,你愿意吗?司马迁的妻子说行行行。张汤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儿,走漏了消息,我一生不得安宁,是生是死就靠夫人了。你做这种事,要悄悄做,不能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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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 第四章(6)
狱里没有白天黑夜,司马迁有时与李陵母亲闲谈,问她李家的事儿。李陵母亲一次次地讲,就讲了李广射矢入石,箭没至羽的奇闻。也讲了李敢是霍去病杀害的,他怕李敢有军功,怕李敢的功劳盖过了他。皇上说,掩埋了吧。就埋了李敢的尸体,李家不敢问,不敢问李敢是怎么死的。李陵也是一员猛将,他想问明白父亲的死因,母亲说,你不要问,只记着你是李家的大将军,李家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但你也不能像父亲那样白死。司马迁问李陵母亲,我一直不明白,李广将军立过那么多的军功,为什么终其一生,不得封侯呢?李陵母亲说,我也只是听说,不一定是真的。太史令有一天如果出狱,千万记着不能写这件事。我听说,他在一次立大军功后说,这回就连皇上也不敢不封我做侯了,我立下了军功,皇上也得封我。这话给人传上去了,皇上只是一笑,当时就是没封他。他哪记着这件事?只是酒后狂言,以为皇上不会当真,但他一辈子至死也没封上侯。
可能皇上想,封不封你侯,可不是你的事儿,那是我的事儿,忠于大汉,那才是你的事儿。你是我的奴才,你就得听我的。皇上真的这么想,他的心也太狭隘了,他就不是一个明智之君。但皇上是不是明智之君呢?
任安在府上饮酒,忽听说张汤来访,心里嘀咕,他来做什么?我与他素无来往,他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儿呢?他出来接张汤,张汤笑着说天气,说人事,就是不说朝廷中事儿。任安也陪笑,寒暄。等他坐定,就问,廷尉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张汤说,听说大人与太史令是至交,是不是?任安说,谈文论笔,能谈得来,就算是至交,那说的就是我与太史令大人了。张汤说,好,好啊。只是我不明白,北军使者为什么不去找人,求告一些钱来赎太史令大人呢?没有钱赎,太史令大人只能一死或受腐刑了。任安说,我拿了十万钱,但我再也没钱了。廷尉大人有意帮他吗?张汤乐了,我没钱。只是你该帮他。任安说,我不敢求人,怕给人带来祸殃。
张汤说,是啊,是啊,谁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但我告诉你,拿不出钱来,太史令大人的命就没了,你是他的朋友,总该做点什么吧?任安问,廷尉大人有什么教我的吗?
张汤说,你是他的至交,他敢替李陵说话,你就敢帮他。你帮他一下,找几个有血气有灵性的女孩子,我让她们入狱,要司马大人有后,你看怎么样?
任安很吃惊,想不到提出这件事儿的竟是张汤,他盯着张汤问,如果皇上问起,可是大罪啊。你不怕?张汤说,我不怕,我只说不知道,你也推说不知道好了。任安说,你会不会害我?张汤大笑,我害你,我害你有什么好处?我自己有好处吗?我看司马大人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你不愿意做,我去找别人吧?任安说,我愿意做,我找人。张汤说,你得保证,怀了孕的女孩子一定给我看到,我与你一起安排她到一个地方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么做,我才放心。任安说,好。
刘彻问李夫人,你说,像司马迁这样的人,他最在意的是什么?李夫人说,他可不像我们女人,他最在意名声吧?刘彻摇头,他不相信,如果司马迁最在意名声,他就不是一个男人了,他一定很在意他没有儿子,他会不会想到,那个让他司马氏有后嗣的主意是皇上想出来的呢?他最恨做事太绝,他不做那种事,要司马迁受腐刑,就是做了让司马氏断子绝孙的事儿,他做那伤天理之事,要让司马迁明白,他是一个圣明睿智的皇帝。他说,我要他有儿子,他一定会感谢我的,他一定会明白,我既照顾了大汉的刑律,也照顾了他司马氏一家,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夫人说,皇上英明,只怕司马迁不会体谅皇上的苦心,他若不愿意受刑,那怎么办呢?刘彻说,你不明白,他会接受腐刑的,不愿意接受腐刑,就不是司马迁了,他一心要写《太史公记》,把那部书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李夫人不懂,她说,他很疯狂吗?刘彻说,不是,他很执着,他的父亲司马谈就是一个很执着的人。我封禅时,司马谈站在我身后,我要站在左边,他说,不可,不可!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孔子说过,周人祭礼,才站在廊柱下,殷人是站在廊柱间的。他说我是周人的后代,不应站在廊柱间。这祭礼地有两棵树,就意味着是两廊,皇上决不能站在树间。我不想听他的,你猜怎么样?他跪地叩头,如丧考妣,大声说,皇上不听微臣的,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看看下面,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