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棒 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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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竹编的粪箕，在岸边的水草里，挫一下，提起来，就可以看见大小的鱼在粪箕里跳跃或扭动着。快速地倒到岸上，拴牛几个就欢呼着，用小手抓住，用荆条穿成长长的一串。柳河里盛产一种小鱼，钢鳅。黑黑的，溜溜很滑。晒干后，铺在腌菜缸里，烧菜吃。肉香刺少，耐嚼。柳河弯里的人家，走亲戚时，提上一串晒好的鱼干，是很受欢迎的礼品。
没几天，何老三家的灶头，还有拴牛家、狗蛋家的灶头，都密密地挂满了鱼。何老三再没了捉鱼的兴趣。没太阳，这鱼没法晒，不容易干，会臭哄哄的，引来大群的绿头苍蝇。有盐巴还好说，抹上盐，在灶头熏着。老三的娘心疼盐巴，太废盐巴了，不值得。于是老三就再没去捉鱼了。偶尔在堂屋里劈竹子，编个什么的。
雨水似乎让日子变漫长，如同屋檐上那永远滴不完的水滴。秋全的茶铺子里挤满了人，围着打着长页子牌，满屋子的沾满泥巴的光脚，满屋子的臭卷烟味，满屋子的争吵声。
秋全一脸的苦笑：“妈那个P，叫花子日P，钱少怂多。”人多，但喝茶的少，秋全挣不到钱。
何老拐在茶铺子里跟一帮后生赌钱，成仁手气不好，输了不少了，脖子都输红了。
“成仁啊，你是把女人的P摸了？怎么把把都这么悖？”何老拐叼着纸烟，撇着嘴骂着。
何老拐自从剿匪后，便抽起了卷烟。成了何家湾第一个抽卷烟的人，是四川产的。叼在嘴上很神气。
何老拐还用起了怀表，亮花花的，一条银链子，揣在怀里。不时地掏出来，一声很清脆的声音，打开。看一看，嘟囔一句：“又该吃晌午了！”。
“二叔，我来跟你赌两吧，赢你的怀表，怎么样？”
谁也没注意四少爷什么时候进了茶铺子，站在了后面。
“哈哈……四少爷，是你啊。你来跟二叔耍两把？要得啊，但不能让你老子知道了，他又会说我这老辈子把你带坏了。”何老拐挪挪屁股，腾出个座位。
四少爷坐下，挤在一堆人中看他们玩。周围便围起很多人，都知道四少爷慷慨，会请大家喝茶的。
果然，秋全给四少爷端上一壶茶，“还是四少爷活得滋润啊。”
有人便在后面起哄，“四少爷，你说的那个共产主义什么时候能实现啊。是不是实现了后，我们都是财主了啊。”
四少爷笑了。“不是那个意思。是大家都有自己的地种，有饭吃。”
“我看是扯蛋，我们哪里有钱去置地吗？”
“哎……我说你是没听懂四少爷的意思，就胡嚷嚷。四少爷的意思是：造反！对吧？”
“对！是造反！”四少爷笑着说。
“造反？？”何老拐吓得扔下手中的牌，“造谁的反？四少爷，听大的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这历朝历代，造反是要杀头的呀！”
四少爷干脆站了起来：“是造反。没有孙先生领导的起义，也就是起事，造反。那就推不翻清王朝，赶不走宣统皇帝，就没有今天的民国。”
“我看谁坐皇帝都一样，我管他个毬，只要老子能吃饱饭就是！”
“说的对，关键是要让大伙吃饱饭。你们说，你们现在吃得饱吗？想吃饱吗？”四少爷高声地问。
“吃得饱个毬。老子一顿能吃五土巴碗干蒸饭呢！”
“我想吃饱饭，四少爷，你只要能让我吃饱，你说咋干我就咋干。去个毬，先吃饱了再说，管他造不造反。”
“对头，瓦岗寨，梁山泊，不也都是造反吗？朱元璋一个要饭的，不也是造反了，才当了皇上？”
“那也要不得，啥都有个王法嘛。再说了，政府是瓜子？看到你们胡来他们不管？养那么多兵是吃闲饭的？
四少爷有些激动：“大伙听我说，我们不是孤立的。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我们的军队，我们是有组织的！在江西井岗山、湖北大别山、湖南、福建……很多地方都建立了政权，建立了军队。我们的军队叫红军！”
二、
四少爷要造反！
四少爷在柳河弯里成了“疯子”的代名词。最不理解的就是他爹何大清，他捶胸墩足地后悔自己养了个孽子。好好的日子不过，要造反。“这娃疯了，这娃疯了！”
何大清想张罗着把自己的“疯”儿子关起来，免得惹出麻烦来。可是这四少爷成天神出鬼没的，不见人影。
何老拐也想不通，这吃不饱饭的穷鬼们喊着要造反，还能想得通。这四少爷，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这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要造反！他图个啥？
何老拐就是何老拐，他想到了另一个更深沉的事：那就是，四少爷想当皇帝！！
何老拐想到这点，倒吸了口气。这四少爷是吃过洋墨水的人，他的眼光一定有山里人看不到的地方。
何老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是前两年，一个从河南来的老叫花子，在门前讨饭。何老拐让家人给了点剩饭，老叫花子不走，说有话要对宅子的主人讲。何老拐气愤，就出了去。这老叫花子很瘦，牙都没几颗了。
“老爷啊。大福大贵啊！！我有一句话要说，但只能跟老爷说。”
何老拐不耐烦地下了台阶。叫花子把嘴凑近来，小声地问：“你家祖坟前，可有一口水塘？坟后八尺可有四棵老槐树？”
何老拐诧异，没回答：“有话就尽管说嘛！”
老叫花子看了看周围，小声说：“我一到你们这两座宅子前，就感觉不一样。懂吗？一种气，很强的气，旺得很！我围着走了一圈，仔细看了一下，不简单啊！真不简单！……”老叫花子顿了顿。
何老拐掏了个银元，塞到叫花子手里。
“这不简单，是因为这宅子里要出大人物！！”
“大人物？什么样的大人物？”
“你看，这紫气东来，祥云环绕。我掐算了一下，惊讶地我不敢相信啊。我活了快七十了，还第一次掐算到这样的卦相。所以不敢怠慢，一定要告之啊。记住了，你家族要出人，卦相上说词是：万里封疆旌旗扬啊！”
这叫花子说完，没要赏钱就走了。何老拐还想再问几句，但追过去却没看见人。他问过路边的人，还有茶铺子里喝茶的。都说没见过什么老叫花子，都说是何老拐眼花了。何老拐摸了口袋，确信自己真的给过叫花子一个银元。
何老拐曾经就“万里封疆旌旗扬”问过齐瞎子，齐瞎子说，这样的人，不是皇帝就是诸侯，最次也是一等一的大将军。
想到这里，何老拐更加确信了。这四少爷一直不凡，异人啊。从小都不同凡响。尽管被他爹何大清指责为孽子。但大凡异人，必异行，其行为不为世人所理解认可。
何老拐有些激动。再怎么说，四少爷当了皇帝，我何老拐也是皇叔呀！刘备不也是皇叔吗？何老拐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似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四少爷是条龙，是柳河弯里圈不住的，是要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
何老拐一整个上午，都在堂屋的马扎椅子上摇晃着。他在想象，想象自己当皇叔的样子。哈哈……他妈的，要啥有啥。吃的，喝的，耍的，要啥有啥。还有，三宫六院，美女如云。哈哈……何老拐幻想着自己在宫里，追逐着女人的情景。哇……各各如花似玉。何老拐感觉自己的根，小伙子一样地撅了起来。自己的美女怎么都是黄二寡妇的摸样。他在马扎椅子上激动着。
“他爹，鸡都跑堂屋来了，也不知道吆出去。你是死人呀！”
何老拐的幻想，突然被自己的婆娘骂醒了。眼前长得像黄二寡妇的女子们突然消失了，出现的是自己婆娘的一张丑脸。这让何老拐很懊恼。
“妈那个P，喊啥，没看见老子在想事情？”
“哎吆，你当你是县长啊？想事情？我看你是越老越长进了啊，给我也充起老子了啊。那你自己成了啥了啊？畜生了！”婆娘不满地嘟囔着。
何老拐烦，懒得理婆娘。起身，却踩了一脚鸡屎，差点滑了一脚。这让他很冒火，转眼一想，这踩了屎叫采了宝，有财喜的。便高兴了起来。端着茶壶唱了起来。
“头次交情不寻常，郎嫌夜短妹嫌长；
锦被盖郎郎盖妹，花毡乘妹妹乘郎。
人上重人天覆地，肉中有肉阴包阳。
将军不下龙泉水，岂肯休兵罢战场。”
婆娘又在院子里骂了，“骚包，呸，骚包。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哼，我看我们娘儿几个是你的畔脚石了，你把我们休了算了。”
“死婆娘，吃错药了啊。”何老拐懒得搭理她，独自想自己的事情。他原本很想到柳河镇去找黄二寡妇。这婆娘勾了他十几年的魂了。何老拐还是想起黄二寡妇刚嫁到柳河时的摸样，悄啊，消魂啊。何老拐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时候，傻了！原来世上有这样俏丽水灵的女子。
何老拐还是压住去柳河镇找黄二寡妇的念头。他觉得自己该干大事，干正事。对！要找四少爷好好谝一谝，摸摸四少爷的底。何老拐这样决定了，这谝一谝要的是气氛，对，要喝酒。酒是好东西，这几杯酒下去，效果是不一样的。
何老拐大声地冲婆娘喊：“今黑了杀一只公鸡，弄几个好菜啊，我要请四少爷喝酒。”
“请谁？四少爷？把你轻狂的，你当老辈子的请晚辈喝酒？”婆娘不满地说。
“你少废话。婆娘家懂个啥？”
何老拐觉得，这顿酒必须喝。而且值得喝。这关系到的事情，婆娘们是永远不明白的。“啊，呸！你女人家懂个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