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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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顺明白这姑娘在镇上不辞而别的原因了,他想对她解释,又一想,解释也没用,他想换一个话题,便问:
“小姐,你住哪儿个屯呀?”
“啥儿小姐大姐的,多难听,我叫林小风,住在山那边。”
杨天顺认真地往林小风所指的方向眺望,可除了屏风似的山岳,什么也看不见。
林小风一看杨天顺的神情,禁不住咯咯地笑了。
杨天顺不知林小风为什么笑,莫明其妙地看着她。
“嘿,读书人咋都傻头傻脑的?好了,不耽误你赶路了,山不转水转,再见面时,我说啥也要报你的搭救之恩。”林小风说完,挥鞭打马,如流星赶月似的奔东南方向下去,不一会儿,消失在树林深处。
杨天顺怔怔地注视着,怀疑自己坠入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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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2)
二
杨天顺家住宝和屯。
宝和屯是出山后第一个大屯子,三面环山,往西是平川地。屯子有五佰多户人家,低矮的泥草房,占有四里多地,大多数是庄稼人,也有靠山吃饭的猎手,还有寥寥可数的手艺人,如泥瓦匠、木匠、油匠。
屯南有座大院套,这就是杨天顺的家,人称杨家大院。
大院坐北朝南,院墙是用黄泥拌草叉垛而成,墙高八丈,宽两尺,常年风吹雨淋,墙壁坚硬如石,大院四个角落,筑有四个炮台,里面住有炮手,夜里每个炮台都挑出标有杨家字样的灯笼。大院前后两门,拉米送柴的大车从后门出入,平日紧闭不开。前门修有门楼,两扇门板是上等松木做的。外包黑铁皮,开关时须有两人同时推动,门垛是整块的青石,白日里大门不关,门边有张椅子,坐着个炮手,家里人或来客乘坐的马车可以从前门进院,人下车后,马车便顺西墙根绕到后院。院内分前后院,前院是清一色的青砖房,有三十多间,杨家老少住在这儿。后院宽阔,住的多是做活的劳力、伙计。灶房、粮仓、牲口圈、柴垛也都在后院。总之,进入院中,如走入一座城堡,一个部落。
杨家大院不但是宝和屯的首富,在方圆百十里,包括太平镇,提起杨家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家到底有多少土地,山林,恐怕只有一院之主的杨仁德心中有数。
杨仁德是杨天顺之父,他十岁闯关东过来,那时的宝和屯只几户人家,杨家在此扎根后,跑马占地,放火烧荒,数年,初具规模,杨天顺祖父去世,杨仁德当家主事,凭其耐劳和聪明头脑,他除了种地,还拉起木帮,采伐树木,后又从油房、烧锅入手,经营起商号,如此一来,他家的财富如雪球,越滚越大,随着家业兴盛,杨仁德不能不考虑如何守住这份财产,他舍下钱,买来数十棵快枪,雇来炮手。同时,他广交朋友,有一年冬天,一个要饭花子因又冷又饿倒在大院外,恰被出门回来的杨仁德看见,他让伙计把花子背到上房,又焐被又灌姜汤,将花子抢救过来,几日后,花子身子复原,离开大院时,杨仁德送他棉衣和十块大洋,花子万分感激,跪倒磕头,流泪说大恩必报。八年后的一天,一个坐着八抬大轿的官人来到杨家大院,杨仁德迎出一看,并不认识来者,那官人纳头便拜,原来是曾被杨仁德救下的花子,他那年去城里,意外地做了官,此来是报恩的,奉上的谢礼有白银、黄金,杨仁德一文未收,他有个怪癖,不喜欢与官府交往,不取不义之财。那位官人大为感叹。第二年,不知为何,官人被示众砍头,杨仁德听说后,花钱将他尸身买下厚葬。此事在山内外传为美谈,人们更加敬重杨仁德了。
杨天顺在院里下了车,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快步迎出来,笑着说:
“天顺回来了,事先咋不打个招呼?喂,来个人,把箱子接下,送到二少爷房里。”
“小帽叔,一天还是那么忙吗?”
“我这个人一闲下来非闹病不可,这不刚拢完帐,想去后院寻看寻看。”
此人叫刘小帽,是杨仁德的磕头弟兄,几年前老婆病逝,杨仁德把他接进大院,让他帮助料理家事,颇得杨仁德的信任。
杨天顺走进上房,这间屋宽敞明亮,桌椅古香古色,是杨家接人待客的地方。
“二叔……”还没等杨天顺坐稳,从门外跑来两个孩子,抢先的是个男孩,###岁,虎头虑脑,后面是个女孩,不到五岁,长相招人喜爱。
“小奎,小梅。”杨天顺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轮流亲两个孩子脸蛋,痒得两个孩子嘻嘻笑着。
小奎噘嘴说:“二叔,你上次走,不是说过几天回来的吗?我盼呀,盼呀,把眼睛都盼疼了。”
“二叔是想回来,学校不放假,我要是逃学,老师打屁股的。”
“二叔这么大还挨打,我不信。”
杨天顺站起来,抱着小梅问:“你想不想二叔呀?”
小梅奶声奶气地说:“想。”
“哪儿想?”
“这儿想。”小梅胖胖的手点指着胸窝。
“想二叔什么呀?”
“想二叔的糖球。”
杨天顺哈哈大笑说:“二叔真的买了糖球,在箱子里呢,走,咱们去取。”
小奎扯着杨天顺衣角说:“二叔偏向,不抱我。”
“好,我抱你们俩儿。”
“小奎,你这么大了,不要叫二叔抱,二叔刚下车,多累啊。”说这话的是个女人,年约二十六七岁,五官端正,衣着洁净,她叫姜淑英,是杨天顺的嫂子。她随孩子进来,微笑地看着。
杨天顺亲切地唤说:“大嫂。”
“这孩子从窗户看见你,下炕就跑,小梅连鞋都没穿。”杨天顺这才注意到小梅光着脚丫,他从嫂子手里接过鞋,给小梅穿上。
“小梅下来,让二叔坐下歇歇。”淑英从杨天顺怀里接过小梅放到地上,回身给杨天顺倒碗水,坐到另张椅子上,斜着身看着杨天顺。
杨天顺问:“我哥在家吗?”
“他出去了。”
小奎依在杨天顺腿边说:“我爹昨天晚上没回来。”
“别瞎说。”淑英忙制止小奎。
“我没瞎说,我爹又去那个坏女人家,二叔,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爹夜里不回来,我妈就偷着摸眼泪。”
淑英起身拽过小奎说:“小孩子家再胡说,我非捧你不可。”
杨天顺叹声说:“大哥也真是。”
淑英垂下头,眼圈有些红了。
杨天顺早知道哥哥杨天福在外寻花问柳之事,近一年犹甚,他身为弟弟,又未娶妻,一些话不好对哥哥说,只能旁敲侧击,可是说轻了,哥哥不理会,说重了哥哥不高兴,而且,他一不高兴,就拿媳妇撒气。杨天顺非常同情嫂子,嫂子过门,他才十岁,嫂子拿他当弟弟,他把嫂子看成是姐姐,杨天顺上大学的被裤,是嫂子一针一线做成的,那被子又大又厚。
“他二叔,听说你病了,咋的啦,重不重?”淑英打破沉默,差开话题。
“没事儿,在家歇一阵就好了。”
“你还没去看爹妈呢。”淑英是个孝顺儿媳,大院的人对此有口称赞。
“爹和妈好吧?”
“妈身子骨哽实,爹总咳嗽,老病,吃药也不去根。”淑英是杨仁德包办娶来的儿媳,如今丈夫那样待她,她也从未怪怨过杨仁德,是她贪求富贵?不,她娘家也是吃穿不悉的大粮户,若想寻得比杨天福好的人也不难,她虽目不识丁,但懂得什么叫孝道,什么叫仁义。
小梅嚷着要吃糖。
“二叔一会儿再给你拿,小奎,你去告诉爷爷、奶奶,你二叔回来了。”淑英这样说,无异是在变相催促着杨天顺。
杨天顺不愿去父母住的小院,但又特别想见母亲,对父亲,他心里总有一层隔膜,那是杨天顺考东大时,杨仁德坚持让儿子报商科,说将来操持学业,发展商号能用得上,杨天顺却决定报考东北大学的文学院,他喜欢文学,想做个文学教授或成为通过笔端来抒发感情,揭露社会的作家。父子因此发生茅盾。杨仁德怒骂儿子,后见儿子不改初衷,便声称断绝父子关系,不供上学费用。最终,杨天顺还是如愿以偿,这多亏母亲,用私房钱供儿子读书,直到杨天顺上二年级时,父亲才默许帐房给杨天顺寄钱。竟管这样,父子间也未合好如初,杨天顺假期归来,很少见父亲,有必须通过父亲的事或对父亲说的话,他都说给母亲,母亲去与父亲斡旋。
杨天顺随嫂子来到父母住的小院。
杨仁德及老伴住在院东的三间房,有一堵花墙相隔,屋内摆布简单,方砖铺地,八仙桌,四把椅子,景德镇的瓷壶茶碗,墙壁用蓝花纸表糊,炕上半边铺着褥子,半边放着杨仁德吃饭专用的小炕桌。不逢年过节和没有大事小情,杨仁德不与家人同桌就餐。他吃的是小灶,所说的小灶,不外乎多加两个炒菜,咸鸭蛋,大葱蕉酱,这两样菜四季不断,按他的财产、身份,顿顿山珍海味也吃得起,他不喜欢摆谱,不是吝惜钱,他明白勤俭才能富家的道理,不想给后辈留下海吃胡花的印象。
天顺妈欢天喜地下了炕,拉住儿子手说:“天顺呀,可把妈惦记坏了,你来信说身子不舒坦,到底得的啥儿病?”
“我不是好好的吗?”杨天顺扶母亲坐下。
杨仁德坐在炕上,他年约六十岁,黑红脸,光头,身子微胖,腰板溜直,小眼睛炯炯有神,虽留有胡须,却显不出老态,手持尺把长的旱烟袋,叭嗒叭嗒地抽着。
杨天顺躬下身说:“爹,我回来了。”
杨仁德眼皮都未撩。
天顺妈说:“孩子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是咋的?”
淑英笑着说:“爹,天顺一进家,忙着来看你。”
杨天顺见父亲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紧张,还是畏惧……若抛开父亲的专横,他对父亲的为人,处事的果断,是非常敬佩的。
“学校放假了?”杨仁德把烟袋往炕沿上磕了磕放下,吐了口痰。
“他爹,天顺是回来养病,老董上个月捎回的信,你也不是不知道。”
“八成是没用的书读得太多了吧?回到家别总捧着书,那不当饭吃。”
杨天顺应了一声。
天顺妈说:“明天让你小帽叔请个郎中来家,给你看看。”
淑英给公爹又装了袋烟,递上前划着火点燃。
杨仁德一天除了吃饭、睡觉,是离不开烟袋的,尤其老了,不出外操劳,抽得更勤了。
“天福呢?我两天没搭着他影了。”
“他……他去镇上了。”
“你在全生堂看见你哥了?”
“没有。”杨天顺不会说谎,也不想说谎。
杨仁德不悦说:“大媳妇,你就替他蹒着吧。”
淑英嗫嚅地说:“我已打发人去找他了。”
这时,刘小帽进来,说:“老东家,我让后院宰口猪,晚饭多加几个菜,二少爷回来了,大伙儿乐呵乐呵,你也和孩子一起吃吧。”
杨仁德没言语,这便是同意了。
傍晚,天黑下了,正房屋内,两盏汽灯高悬,临时支放四个八仙桌,摆满了菜肴,杨仁德夫妇坐在主桌上首,两边是杨天福、杨天顺和两个常年吃住在杨家的亲戚,还有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