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诡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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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着,外婆已从我边上走了出去,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于是忽然明白她这种天生见了让人不由自主感到畏惧的气质到底从什么地方而来——
矮小的她在这些人面前一站,这些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再没了存在感。这真是一种相当奇特的感觉。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着身边人小心给她披上外套,外婆伸手在我头发上掠了掠,然后道:“我决定了。后天,后天等我电话,我安排你见一个人。”
话音落,没等我反应过来问她是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她已经径自钻进了门口那辆长得惊人的雪白色林肯。
丢下我一人一头雾水地在家门口傻站着。
眼看着那些车卷着尾烟在我眼前浩浩荡荡依次驶离,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外婆刚才对我说的那番没头没脑的话,头一抬,一眼望见对面小洋楼的门开了。
踢踢嗒嗒一阵响,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从门里晃了出来,两只眼睛似乎也在追随着我外婆车队驶离的方向,随即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侧眸朝我看了一眼,目光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里看上去有点闪烁。
我呆——
搬来刘逸家的新邻居,居然是那个自从离开老家之后,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怪人——术士。
他是和狐狸一起不见的。
说起来,这段日子过得还真快。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月了,从下火车,一直到现在,我始终再没有见到过狐狸那家伙甩着尾巴晃来晃去的身影。没有道别,所以也就没得到过回来的期限,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下了火车就没见到过他,这只鼓噪而自恋,最近又变得让我觉得有点陌生的狐狸,那么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而那个时候,我正因为火车上发生的那些让我猝不及防的事,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一边等着铘检票,一边浑浑噩噩地在拥挤的检票口旁看着行李。
那之后整整十天,每天不锁门,每天看深夜剧到凌晨。
但始终也没等到他推门进来。
第十一天早晨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我想他是真的离开了,不是溜开了去买吃的,不是暂时兴起一个人跑到哪里去兜风,他是真的走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么莫名地就离开,正如他几年前那么莫名地嘬着对大板牙嬉皮笑脸闯进我的世界。
于是这个世界再次剩下了我一个人,就像那时候姥姥刚走的那会儿。
有首歌怎么唱来着:来就来,走就走,兜兜转转不停留。
灰姑娘(5)
屁。
应该这么唱:来就来,走就走,临走之前把房租留。
可是这个术士怎么会突然想到搬到这里来的。
他是不是知道狐狸在哪儿。
而这会儿脸上那一副似笑非笑对着我看的表情,对我来说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无数的问题在脑子里回转,而他已经转身进屋。
身后跟着只飞上飞下的硕大头颅,夜色里像只长着身肮脏长毛的秃鹫:“呦呦!少爷少爷!小白小白!”
“什么少爷小白?”
“呦呦!小白在那里发呆!小白在那里发呆!”
后来才知道,术士在这里开了家事务所,因为这地方环境好,房子老派,比较适合他嘴里所谓的那些高档客户。
而术士开的事务所也和他的人一样奇怪,名叫阴阳事务所。真奇怪这年头,说是不能宣扬迷信,他这种公然把迷信当广告牌挂在自己门牌上的行为怎么居然就没居委会大妈跑来说。
搬来第二天,他上我店里买早点,顺便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名片挺括,喷香的纸片上烫金的字,一面地址电话,另一面整整一版印的全是他的头衔:
心理玄象大师,风水鉴定师,资深命相预测员,星象学研究者……
居然还有留洋交流的经验。
而从几年前第一次遇到他,一直到今天,也算是认识那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术士的名字。
术士的名字叫蓝。
*** ***
烟花三月。
烟花指的什么,我觉得有点像樱,林绢认为是桃花,隔壁的小弟认为是狗尾巴草。
不管怎么说,三月是个赏桃花的好季节。虽然我们这座城市唯一能够看看的只有那些勉强在钢筋水泥丛里占得一席之地的法国梧桐,不过离城四十多分钟路程的地方有个桃花乡,每年这个时候至少还能给人一点季候到了的归属感。
差不多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那里走走,这习惯是从小学春游那会儿留下的。前些年和我一起去的是狐狸,狐狸喜欢踏青,不过更喜欢踏青的时候看桃花下那些人面和桃花相映红的美眉。今年和我一起去的是林绢。
林绢是我夜校里的同学,也是我常常在一块的朋友。她人很漂亮,性子很直爽,出手很大方,个性很要强。和她在一起,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她总是知道哪里有最新款的衣服,有对时尚最灵敏的嗅觉,但是只看款式不看价钱的消费方式,常常让我哀叹。不过,林绢的奢侈,是源于她的有钱“老公”。
最近天气一直不错,太阳好得让人觉得不出去走走真是对不起这种奢侈的好天气,所以我就顺带跟她提了一下那个地方,结果不到五分钟就定好了全部的行程计划。她在这方面性格很不错,想到啥做啥,不会思前想后考虑上大半天。
不过来了之后感觉有点后悔。
离大门十几米远一条长龙全是排队买票的人,进出口附近只看到人来人往,压根就看不到门在什么地方。这把林绢看得给吓住了,她说就是看个泰国人妖跳钢管舞也没见有那么多人排队,这地方真是给人踏青赏桃花的吗?是卖票给人参观脑袋瓜的吧。
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在举办桃花节,似乎还来了不少的明星,所以这一两天基本上都是人比桃花多。
看样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排队排得火气有点大,不过挤进大门以后被风一吹,那种豁然开朗的舒坦还是和平常不太一样的。突然朝林绢扫了一眼,只见她侧着头朝前面拉长了脖子看着,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让她看得那么出神,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朝那方向看了看,一望之下不禁一呆,前面不远处藏着道矮墙,在周围的树丛间半隐半露着,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跟整片林子混在一起。
灰姑娘(6)
墙里头花浪翻腾。
粉艳艳一团团新开的桃花摇曳在阳光下,雾似的层叠成一片煞是好看。真是没有想到,原来还真有这么大一片桃花林在这里……
不过却好象不是给游人进去参观的。被那么长一道围墙给环着,这片偌大的桃花林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不断在里头游走出沙沙声响,静得让人几乎忘了这片桃林娇艳得把阳光都快要吞噬了的颜色。
赶紧拿起照相机对着那角颜色校了校焦距,我打算拍几张带回去做个纪念,可就在正要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忽然发觉镜头里那片被风吹开了的枝叉间忽然捕捉到一抹桃红,然后便看到那人背对着我的身影站定,头朝林绢的方向微微一转。
一看清楚那人的样子,心里暗说一声不好,我边压低声音轻轻地催促“走啦……走啦”,边忙拉起林绢朝着反方向飞快地逃离。
“急什么?”被拉得莫名其妙的林绢低头揉着因为坐了很久而麻痹的脚,扭了扭脚踝子又在地上踩了几脚,一抬头看见我的脸,她突然扑哧一笑,“你怎么啦,尿急?”
“有点。”
“好了,走吧。”说着话挽起我的胳膊就朝前走,没走几步,我听见窸窸窣窣一阵轻响,那人“啪啦……啪啦……”的脚步声跟了过来。然后听见林绢问:“宝珠,闻到什么味道没,好香啊。”
我没回答。
眼角瞥见身后那道身影不紧不慢跟了过来,那道艳丽得如一朵怒放的桃花般的身影,几步就已经来到我边上,扭头看着我,一张被同样艳丽的发色衬得瓷片似白的脸凑到了我的耳边:“妹妹,去哪儿?”
我只当没听见,直感觉到他那双桃红色的眼睛盯着我上上下下地看,片刻目光流转,抬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那只狐狸呢,很漂亮的白狐狸。”
这时林绢忽然拉了拉我的手:“好象是桃花的味道嘛,这附近是不是有桃花?”
没等我开口,边上那抹艳丽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运气还不错……貌似他对我们并不是很感兴趣,不然这会儿狐狸不在,我们俩要真被那东西缠上了,只怕多少条命都不够我们用的。
刚才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可不是人。
很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曾经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后来才知道,那东西叫桃花煞。见女人化成男,见男人化成女,一般在春天桃花最旺的时节里最容易出现,专门在僻静的地方迷惑那些单身的男女,然后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吸走了他们的魂魄。但不是所有有桃花树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这种东西的,狐狸说,通常出现桃花煞的地方,那里肯定冤死过人。
是一种比较凶险的东西。
我曾经差一点就被这东西缠住过,那是前年的事了。只不过结局比较搞笑,就因为那个桃花煞一眼看到狐狸被他给迷住了,结果反让自己成了被迷惑的那一位,这叫人不得不佩服狐狸精*人的功力。
确实,有什么能抵挡得了这样一种生物的媚。
他一个眼神,嘴角一个笑……
而他的嘴唇如果吻住了你,那又是种怎样*的滋味。
心跳突然跳快了一拍,在我猛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脸一下子烧到耳朵根,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声喊:“喂!两位小姐!这里是禁止游客进入的!请快出来!”
我一个惊跳,随即回过头,一下惊觉那人正闻声朝我们这方向快步过来,我一把抓住林绢的手连蹦带跳跑出了这片林子。
一路嘻嘻哈哈,我感觉我们两个就像两只刚偷了次奶酪的耗子。 。。
灰姑娘(7)
有点窃喜,有点刺激。
边聊着刚才那片桃花林边往回走,手机突然欢快地唱了起来,突兀间惊得我手一阵发抖。
摸索半天从包里拿出来喂了一声,话机那头传来一道淡而苍老的话音:“宝珠么,我是外婆。”
离开那天,说是两天后会来电话找我。外婆这通电话比她原先说好的迟了两个星期。在我都快忘了这事的时候突然间就打过来了,和她上次很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时一样的令人意外。
她约我隔天去她住的饭店和她碰面,说是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她没说,只说了碰面的时间,还有那家饭店的名字。饭店名叫大都会,因为接待的华侨居多,是我们这座城有名的“华侨饭店”。
大凡上了年纪的人,似乎总对那些被时间所沉淀的东西特别钟爱,即便它已经不再是很多年前那个被人瞩目的至高点。
“大都会”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产物。在那个年代,它曾有着远远显赫过现在“香格里拉”或者“希尔顿”的地位,虽然在那些层出不穷的高级饭店包围下,现在的它已经老得像个掉了牙齿的爷爷,可是在老一辈人的心目里,它始终有着无可替代的这座城市最顶尖饭店的位置。也因此不管它再怎么陈旧,再怎样在周围一座比一座奢华的酒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