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福尔摩斯的信-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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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他儿子扛着个大桌子,带着隔壁俩小孩提着椅子就进来了。刚放下,张利英就把自家的桌子和刚借来的,搬到屋子中央并了起来。摆好杯子和碗筷,然后就招呼大家快围坐过来。还坚持让我和瑞恩坐上首。
一番推辞不过,我还是极不好意思地坐下了。这会儿,我托付买酒来的那个老乡,他一手搂着四瓶白云边,另一手拎着一箱啤酒就进来了,他儿子在后面提着两大包卤菜直接送进了厨房。
我忙上前接住,说:“老哥,超支了吧,我补给你。”
张利英和那老乡一起上来按住我,说:“哪能呢,刚好,刚好,还有些剩余。”说着还想找钱给我,我也死死地拦住了。
一边的张利英也说:“你看你这同志,来我家吃饭还让你破费,这真是……”
“嗨,说这个干嘛,我这不是也有事找大家帮忙吗?对了,快加双筷子,留住这老哥,一起喝点酒。”我说道。
“不了,不了。”那个老乡撂下东西,就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这时,张家媳妇就端上来一盆油炸糯米团,摆上了桌子。张利英说:“走了就算了吧,来,大家入席,动筷子了。”说着就启瓶,一溜地就给在座的大家都满上了。
瑞恩看见这白酒,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我轻轻地碰了碰他说:“老乡的一番心意,多多少少喝一点。”
陆陆续续又上来几个菜,大家觥筹交错、杯盏叮咚间,酒至半酣。我这才拉了拉瑞恩,示意他下面的话注意记着,然后红着脸扯着喉咙说道:“多谢大家赏脸来陪我吃这顿饭,下面,小可还有点事,需要大家帮忙。”
“客气了,客气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能帮上忙的我们绝对不含糊。”大家忙不迭地说。
“好,那我就闲话少说。”我说道,“张利英张大哥家的老大,张顺英一家,还有他爹妈前段时间惨遭杀害,惨不忍睹,儿子张瑞恒也失踪了。我们这趟,还是为这件事来的。”酒有点上头了,我说话感觉有点吃力,都说不连贯了。还好大家也明白,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我等我的下文。
“我们这段时间,跑了不少地方,终于查到了一点线索。这个凶手之一,有个叫齐万福的,不知道大家认不认识?”我问道。
“齐万福?”大家交头接耳了起来,一会儿,一个年长的说道:“公安同志,我们这村子不算大,姓氏也就六七个,没有姓齐的啊。”
其他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没这号人。我提示说:“张顺英家住的那房子的地方,以前不是住着个地主么?”
“哎哟!”一个老爷子一拍大腿说,“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对,那儿以前确实住着个地主,还真是姓齐,叫齐大贵,不过他都死了好多年了啊。‘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把他批斗得可厉害了呢。”
我点了点头,说:“嗯,这个齐大地主确实死了,但是他有个儿子,齐万福,还活着——不,也死了,不过是前几天才死的。”
“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了,那个齐老地主以前还确实有一双儿女,他那儿子叫什么福来着。那小子小时候可坏了,仗着他爹是地主,为非作歹、横行乡里。后来‘文革’批斗他的地主老爹的时候,他为了避免惹火上身,就和他老子划清界限了。他老子还没死,他就跑到外地去了,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吧,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了。”一个老者慢慢地说道。
“他跑到了湖南,还学了些邪门歪道,这回回来就祸害了张顺英一家。”我说道。
“啪!”只听见一个杯子摔到地上破碎后清脆的响声,是张利英。他愤恨地骂道:“这一家子狗娘养的,以前他老爹在的时候,就没少欺负人。现在老子死了,儿子还跑回来害我们家,我那可怜的老夫和大哥哟。”
我和周围的两个老汉安慰了一下他,说了些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之类的话。等了一会儿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之后,我才接着说道:“前几天我们追查到湖南张家界,找到了齐万福的房子,可是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被人下毒杀死了。”
“狗日的,活该,恶有恶报。”张利英啐了一口痰骂道。
我尴尬地一笑,才接着说道:“现在呢,我想请几位老爷子回忆一下,当年齐老地主还活着的时候,他家里有没有来什么人,比如蓝眼睛、高鼻子、黄头发的外国人。”
我话一说完,发现大伙儿就都把目光投向了瑞恩。瑞恩一阵尴尬,赶忙低下头吃菜。
几个老者托着头闭目冥想了一阵子,良久之后,一个精神矍铄、留着花白长胡子的老爷子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有一些印象。”
我忙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给他敬了一杯酒,然后追问说:“老爷子,您快给我们说说。”
“嗯。”那老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上的酒,说道,“那还是在60年代吧,齐大贵还没有被打倒的时候,他家那时候的房子就建在现在张家老大的那个地儿。那时候他家是财大气粗啊,村子里十有八九的田地都是他家的,大半个村子的劳动力都是他家的佃户。
“记得是刚开春没多久的一天,从外地来了两个就像你说的——蓝眼睛、高鼻子、黄头发的外国人——年代有些久了,具体是不是长这样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那两个人到村子里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破烂得很,脸上头发上也尽是些泥巴土。
“好像这两个还会说一点中国话的,他们出现在村子里的那天,天都快黑了,到村子里找人家讨点干粮吃。那个时候大家自己都吃不饱饭。谁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呀,于是我就和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胡,把他们给引到了地主家门口,让他们去这户讨去。”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老爷子点了点头,他应该就是当年的小胡了。这会儿我又赶忙给大伙儿轮了一圈烟,问道:“后来呢?”
“嘿,那抠门儿的地主老爷这回居然不抠了,把那两个脏兮兮的外国人给迎了进去,还给了我和小胡两人一人一个地瓜,然后就把我们给打发走了。”老爷子长吸了口烟,接着说道,“再后来吧,天也黑了,我们就回去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那俩外国人了,听村子里的大人们说,他们一大早就走了,边走还边朝后边骂骂咧咧的。”
“刚才听你们说,老地主除了有齐万福这个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女儿?”我问道。
“嗯。”另外一个老爷子答道,“他确实是还有一个女儿,不过这姑娘倒不坏,没有继承他老子和大哥的那些坏心眼。平时很少见她出门,到她老子挨批斗的时候。也没有及时和地主阶级划清楚界限,所以当时也被牵连了,跟着受了不少苦。”
“后来呢?她去哪了?”我追问道。
这个老爷子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她老子死了之后吧,她就变卖了一些家当,也走了,不知道去哪了。只记得她后来还回来过一次,好像还是一次清明节的时候,给她老子和娘亲扫墓。她也没和村里人打招呼,不声不响地挂了几幅炮仗,上了香、烧了一些香纸就走了。不过这也有些年头了,现在齐老爷的坟墓早已经平了,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我听了点了点头,后面也没再问什么,趁着酒劲儿,和乡亲们唠了一些日常琐事,末了张利英还抱出来一坛说是自家酿造的高粱酒,也被我们消灭殆尽。
到最后下桌的时候,我已经有点不胜酒力了,走路都歪歪斜斜的,眼睛看人都是上下晃动的。张利英想扶我进去歇息一会儿,被我拒绝了。辞别了乡亲们,我让瑞恩扶着上了车。
第16章 雾都孤儿
01
昏昏沉沉地在旅馆的床上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时候我的头还隐隐作痛,眯瞪着眼看见瑞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我揉着太阳穴问他:“现在几点了,瑞恩?”
瑞恩看了一眼我,抬起左臂看了看手表说:“晚上6点56分。”
我一惊,这一觉睡了9个小时?我说:“别开玩笑,快7点了?你的手表还是伦敦时间吧?”
“是北京时间。”瑞恩一本正经地说。
我大叫一声,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
匆匆洗漱完,我抓了两片面包就招呼着瑞恩出了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挂了一个电话给费锋,让下班了的他赶紧回所里一趟。
我们到派出所的时候,费胖子的车也刚在院子里熄火,他走下车来刚好撞见我们。先是客气地一一握手,接着便问道:“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找来,有什么重大发现?”
“没。”我说,“带我们去一趟档案室吧,我要查点东西。”
费所长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拎着就带我们进去了。上得楼来,我们直接走到档案室,进去了我就直接奔上次福尔摩斯先生找的齐家户口搬迁的记录。很快,便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我跟费所长要了纸和笔,记下了一些东西,就把档案夹放回了原处。谢过费胖子,我们便分手了。出来后,瑞恩问:“你找到了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我故作神秘地说。
“去哪?”瑞恩再生一问。
“江边,我们去一趟重庆。”我说。
“现在去?”瑞恩皱眉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的天空。
“怎么?”我说,“我白天可是睡饱了,难道你困了?”
“不,不是,”瑞恩解释道,“难道你想游泳过江?这么晚了,江上早已经没有渡船了。”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还说想装一次专业,来个雷厉风行、夜奔重庆的,怎么就忘了已经停渡了。
“那,我们去找个饭店吃点东西,垫吧垫吧,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点东西,肚子里还全是酒精。”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吃饱喝足后,现在就回去睡觉是万万睡不着的,一身劲儿的我和瑞恩在夜晚的街道上散着步。
晚风习习,月明星稀,闪烁的霓虹,昏黄的路灯,吆喝叫卖的小贩。
多恬静的环境啊,这会儿我们没有再讨论那起案子的事,和瑞恩说了一些各自经历的趣事。我发现,原来外国人也没什么特殊的,都有尿床的时候。
白天酒醉的时候睡多了,晚上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又想起了福尔摩斯先生,以及那些错综复杂的案情。我们便各自双手枕着头,夜谈。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很久。
我问瑞恩,问他怕吗?我们的对手,恐怖而又强大的对手,强大到我们完全不可想象。
瑞恩回答说他们皇家军人的字典里面,从来就没有Afraid——害怕这个词。
虽然他目睹和接触了很多恐怖的场面和东西,但是恐怖和害怕是不一样概念。恐惧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但很快就会被身负的皇家使命感所压倒,消失贻尽。而害怕则会使人心生懦弱,使人不思进取,这种心态只有卑微的人才会有。面对罪恶,面对罪犯,他从不害怕,那些,只会让他更加嫉恶如仇。
我后来还问他,那死,死亡呢?你怕不怕死亡?现在我们那么老辣、骁勇的战友——福尔摩斯先生,都已经失踪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殉职了。可能很快,我们也会像张顺英夫妇或者齐万福那样,被莫名的对手袭击,杀害,死在一个阴暗的、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甚至死后尸体还会像那些挂在树上的小孩一样,被糟蹋、被蹂躏。
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