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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杀手孽情-第15部分

小说: 杀手孽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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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个炸弹在空中旋转着落下,亮着金属的闪光。

  其中一颗炸弹刚好击中茶馆瓦背,随着震耳的爆炸声,一把铜壶、一张桌子、一截断肢、好些个茶碗以及碎砖烂瓦,直朝豁开的屋顶冲起去,刹那间又啪啪地砸下来,纷纷撒落在街道和相邻的屋瓦上。有一个人在屋架垮塌前给气浪推出门,又一颗炸弹在门前爆炸,这人被抛上去,而后叭地摔在街心,不再动弹。

  房屋倾刻间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大火熊熊。

  炸弹一颗接一颗爆炸,爆炸声连成一片,盖过了飞机的嗡嗡声。

  大地在脚下颤动。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炸弹呼啸声中,徐锋下意识跑前两步,但很快弄清了哪里比较安全,立刻退了回来,贴身在拐角处。

  在弥漫的烟火、呛人的尖埃中,许多人在四散奔逃。灰雾蒙蒙的街道,突然闪过一个猫着腰的人影。一个警察感觉那人形迹可疑,犹豫着追还是不追,可那人已一个箭步窜过街道。在直起身来的瞬间,徐锋一眼认出是那个商人。

  敌机突然消失,轰炸停止了。

  接下来一片出人意料的沉寂,只有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和墙壁垮塌声。

  消防队员赶来。开始用水龙冲着火屋喷水。

  高爱民朝着火势稍有减弱的断香铺跑过去,又跑回来,喘着气向徐锋报告:

  “张三、李四都死了。那个日本人也给炸死了。”

  徐锋心情异常懊恼,本以为今天会有所突破,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轰炸,使刚有的一点线索又断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躬下身去,用手里的报纸仔细掸皮鞋上的灰。

  回到石灰市,在关鸣川办公室,看见陈五哥正在汇报:

  “易霜寒,就是那个洪云龙,今早把儿子送走了。”

  关鸣川想到了那个由凌惠菁牵着在棺材前答礼的小男孩。

  “可知是去哪里?”

  “往下水方向。”

  “这人最近有什么反常没有?”

  “还没有,只有一次,钓鱼跑到龙门浩去了。刚巧那天遇着委员长从黄山下来。”

  关鸣川嗯哼着,看不出他对这个细节是否重视。

  陈五哥离开,关鸣川招呼徐锋。他注意到徐锋的衣服上满是尘垢,可是皮鞋仍很亮。

  两人面色都很凝重。

  “今天有两个稽查员死了。”徐锋声音特别沉闷。

  “两个都是你从南岸带过来的人吧?”

  “是。”

  “把两人的后事一定要处理好,家属有什么困难要尽量解决。追悼会也要开隆重些。”

  “是。那个日本人也给炸死了。”徐锋一脸无奈。

  “线索断了?”

  “断了。”他想了想,又说,“我建议把住川江旅馆的那个商人重新列为重点对象。”

  “发现他跟那日本人接触了?”

  “没有。那人今天也去了那里。虽然这事不奇怪,也许纯系偶然。不过,他从茶馆逃出时,感觉无论如何不像个商人。”

  “那行吧,叫洪山方面也再查查。”关鸣川采纳。接着又说,“还有件事,你刚才听见了,那个姓洪的,就是现在又叫易霜寒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

  “把那些材料移交到市公安局去吧。”关鸣川在心里想,把这件陈年老案早点了结了吧。

  “报告处长,有个修女要求见你。”勤务兵推门进来报告。

  “什么修女?”关鸣川一头雾水。

  “马蹄街修道院的修女。她说叫凌惠菁。”

  凌惠菁三个字,几乎把关鸣川炸飞了起去。他突然心生愧疚,二十多年,他真的把这个名字、这个人忘了。

  “叫她进来吧。”他自己感觉说话的嘴唇有点哆嗦。

  2

  看着儿子上船,看着船调头缓缓进入中流,易霜寒放下一颗心从码头折身回家,直接进了书房,凝神注视挂在壁头的条幅。

  衔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孤飞终不倦,羞逐海鸥浮。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过去,他仰望这幅字,如仰高山;今天,他似乎才看出了包孕其间的不堪忍受的虚假和丑陋。

  “无耻!”他低声斥责。

  “汪兆铭,你真会做戏呀!”他冷冷地哂笑。一把将条幅扯下,扔在地上,跺了两脚。

  昨晚,将赴陕北,特意回家辞行的儿子带回来一个惊人消息:汪精卫投奔日本人了。儿子叙述了经过:

  去年12月18日,汪精卫趁蒋介石去兰州之机,借口去成都军官学校讲演,却乘机假道昆明飞去了河内。12月29日,在河内拍发了响应“近卫三原则”,公开叛国投敌的“艳电”。

  所谓“近卫三原则”,是指1938年12月22日,日本近卫首相发表的三条对华政策。一、中国停止抗日;二、中国承认满洲国,订立日华防共协定,允许在特定地点驻扎日本军队;三、给日本人在全中国各地和中国人同样的居住营业权。如中国同意以上三条原则,就可以实现所谓的和平。

  “不可能,纯属道听途说。”他对儿子的说法断然否定。

  儿子说:“消息千真万确。”又详细讲了消息透露出来的前前后后。年底最后一天,以怪著称的《力报》主编严怪愚正在家中赶写抗日前线的采访报道,严的好友、著名记者范长江来了,告诉说,香港《南华日报》已全文将汪精卫的“艳电”刊登了。又说,“艳电”发表后,外间舆论大哗,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主席陈嘉庚发表通电,强烈要求蒋介石公布汪精卫的罪行。最后,范长江殷殷希望,“老严,你主办的《力报》远在湖南,天高皇帝远,是不是可以冒险抢先发表?”严怪愚遂连夜以《汪精卫叛国投敌前后》为题赶写了报道,用加急电报发回湖南。第二天,《力报》就在头版头条刊登出来了。讲完,儿子将刊有那篇报道的《力报》递给父亲。

  那篇报道,他看进眼里了,可就是不能理解;

  艳电里的字句他看在眼里了,可就是不能相信。

  在儿子面前,他表现非常平静,内心却像遇着了八级大地震一样的震撼。

  他真正读明白那篇报道的含义,是在从码头返家途中,他买了好几份报纸,发现重庆各家报纸继《力报》后,也都将汪精卫叛逃的消息刊登了。他读那些消息,读了一遍又一遍,但不管怎么读,事情都是白纸黑字摆着的。

  他终于相信,愤怒也随之爆发了。

  汪精卫在他心目中古瓷般完美的形象瞬间给炸成了碎片。

  如果说,他最初同意参与那个阴谋,其间有金钱的诱惑,有对权力的向往,有自以为是为国家民族的那种自欺欺人,可能更多的还是对汪精卫个人人格魅力的迷信。可是如今真相暴露出来却是如此丑恶,于他精神上的冲击可想而知。他思想上开始抗拒。“不!”他内心说。“这事再不能做,就是杀死我一千次也不能做了,儿子已经远走高飞,卢仁相还能拿什么要挟我?”如果他再来,他将对他说,他不干了。虽然他知道,这种拒绝,等于是死,他仍将拒绝。

  3

  对一袭黑袍,冷着脸走进来的凌惠菁,关鸣川产生的第一印象是,胖了,和年轻时比,脸和身体都少了清晰的轮廓。

  徐锋识趣地退出去。

  “请坐。”他说。

  他将她让到沙发上,亲自沏上茶,才去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约为两米。

  两人默默对视,他感觉她那眼光好象始终在路途,好难跟他走到一起。

  他不禁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在铁山坪山上那一幕。可是,那场对历史十分必要,对个人命运却十分残酷的“癸丑之役”把一切都破坏了。他不得不走上流亡之路。在南方,开始,他对她的思念日夜萦绕在心头,后来,渐渐淡去了。而此刻,坐在面前的已不是当年那个妩媚又有灵气的凌惠菁了。她变了,虽说他还能从她身上依稀辩识出过去的一些影子。他不免有几分怀旧的感伤。

  凌惠菁望着眼前这个人。当看见他的微笑时,她浮出在心里的念头是,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当听他说“请坐”时,她的念头是,他的嗓音也没有变。脑海里迅速回忆起,二十多年前,那个下午,在铜锣峡口那座山上,还是一个少女的她不但把肉体,还把一颗心交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就为了那一个下午,为了那一个许诺,在得知他逃亡去了南方的消息后,毅然只身去了下江,沿江一个个城市寻找眼前这个人。可以说,她大半生的辛苦遭逢,都是眼前这个男人造成的。她好恨眼前这个男人啊。

  眼光走拢前,她紧咬了一下牙,表明她已把所有经历的苦痛嚼碎吞咽了下去。

  两人终于可以交谈了。

  “惠菁,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大名鼎鼎的稽查处副处长,用得着找吗?”她说。也许,她所有的柔情都在以往的岁月中燃烧殆尽了,现在,留下的只有诮刻和冷峻。

  “你有什么事?”他问。最初,他以为她是来叙旧,现在他已经知道,她不是来叙旧。

  “多少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那姐夫。我告诉过你,是我告诉你的吧?”她特别强调,“他爱我姐,我姐不是他杀害的。”

  “可是他杀死了另一个人,并且这人就藏在你姐棺材里。”

  他注意到凌惠菁听他这样说时,露出一副吃惊不已的神情,但很快镇静下来:

  “如果真是,你知道杀死的人是谁吗?”

  “是谁?”

  “就是那个最先跟我姐订婚的人。”

  “你是说是张青林,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年,就是我姐死的前两天,他突然到我家来了。原来,他并没有死,关于他死的消息都是误传。他和当时关在北京的汪精卫一样,第二年就给放出来了。在南方一直追随着孙中山。那次,他就是膺着孙中山的一项重要使命返回四川的。他听说我姐已经嫁到对岸的事后,虽然难过,可是也没说太多的话,只是说,他要到第五师去会熊克武,想顺道去看看我姐。我妈就将我姐住的地方告诉了。没想到,第二天我姐就死了,当时也不知他去看了我姐没有。这样想起来,一定是他去了,并在那里和我姐夫发生了冲突。”

  “那年在山上,你没对我提这事。”

  “为什么要提?你又告诉了我什么吗?”

  关鸣川在心里想,这就能解释当时那个南方同志为什么会走进洪家园子去的原因了。正沉思,听凌惠菁突然带着几分悍妇的狠劲又说:

  “莫非你还想去掘开我姐的坟墓,让死者也不得安宁,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让我流泪还不够,还想让我的心继续流血?让我姐继续蒙羞吗?”

  关鸣川哑然。

  凌惠菁放低声音,眼含泪说:“你可知道,那年,二十六年前,我曾只身来南方找你,后来又到了上海,你可知道,现在我有多恨你。”她说到这儿,泪水如断线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他的泪珠,仿佛一颗颗都滴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心给那泪水腐蚀得好痛。他记起,她提到到广州的时间,他应该也还在那里。为什么会失之交臂,莫非那就是所谓的没有缘份?他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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