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交桥下的无头女尸:恐惧-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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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第一章(1)
肖白是逆着黄昏行走的,所以她看不见黄昏正被大团大团的乌云揉扯着翻卷着。黄昏的天际里总有那么一丝含混一丝暧昧令人费解。此刻,即将隐进夜幕的这一个黄昏对于肖白来说,更像一个尚未来得及施恶的女巫,她被乌云揉扯得变了形,不得不快速地消遁……
夜幕就这样在肖白全然不觉的情景里覆盖了她身前和身后所有的路径。她有些惶惶然立在潘家园桥上,那些南来北往的车灯仿佛一下子打开来,这车灯制造的炫目的世界令人有一种莫明的紧迫和窒息感。在诺大的京城里,在如梭的人流和车流里,一个人,就像一粒微乎其微的沙尘,被许许多多无形的作用力推涌着,飘浮着:无法把握命运,没有安全感,更不知归宿在哪里。尤其是在车灯照不到的空白处,是大片大片的黑暗。黑暗中埋藏着什么又潜伏着怎样的凶险你无从知道。有那么短暂的一个时刻和瞬间,肖白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桥下不远处似发生了什么事情,涌动着的车灯在原地凝止不动了。四面八方的人影好像被一种涡力牵引着,纷纷旋进桥下某个涡流的中心……
肖白并不确知自己是被无法抗拒的涡力所牵引,还是被人流所推涌,抑或是好奇心作祟?总之她是在全然无意识状态陷进那一片涡流的底沿儿的:天哪,她看见了什么?那是一具被截去了四肢和头颅的女人的躯干!
那个现场很快就被封锁了。勘查灯将所有的黑暗翻成刺目而又耀眼的炽白——
她是那么近地看见了女人裸着的碎尸!
肖白拼力逃出那片炽白,极目四顾,黑夜像无边的暗房,炽白就是那张不断被显影的底片,女人的躯干在黑暗的影像里不断被叠加放大着:肖白于惊恐间甚至从影像里看见了女人躯干左乳上方的一颗红痣……
就像是在梦境中奔跑一般,肖白感到浑身绵软无力,她早就看见那幢楼了,可是她并不能心之所想地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那幢楼。
那幢楼是那样显眼地矗立在桥边上。
是楼里泻出来的昏黄的灯光使肖白暂时从惊悚中镇静下来:这世界每天都发生着千奇百怪的事情。女人的躯干只是千奇百怪中的一种。它远离我们的生活。它与自己无关。这幢大楼里的许多人,并不知近在咫尺的桥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若不是想熟悉新租住的这幢楼周边的环境,她也会像许许多多人一样躲在某一盏昏黄的灯影里做着与外面的世界毫不相干的事情。现在,于肖白来说,最急切的就是回到租住的那间房子里去。
电梯开启处,电梯女工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肖白看。肖白就很不自在地踱进去。电梯工并不待肖白告诉她楼层,伸手就按了数字4。肖白就想起白天房东陈老太太带她看房子时电梯工和陈老太太之间对话前后的情景:
“哟,陈老太太,好久不见,你那房子……?”
“我身体不好,回见回见!”肖白不明白陈老太太为何要横空打断电梯工的问话,更不明白老太太干吗放着好好的电梯不坐,却领着她吭哧吭哧地爬楼梯。一边爬一边说我就不愿坐电梯,心悬得难受。
好在是四层,肖白不显得累,但老太太喘得却挺厉害。楼道窄窄的并被各家住户瓜分盘踞着,越发显得窄得只能容身子趟过去。可能是听见有人上来,长条形楼道最里边的一道门吱地响了一下,肖白过那门口的时候,透过蒙满灰尘的防盗门纱网看见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由于光线昏暗,那目光寒嗖嗖的,一只大鸟发着怪叫,间或有扇动翅膀的扑嗒声,抬头一看,原来那是一只猫头鹰,这更加剧了楼道的阴森可怖。
恐惧 第一章(2)
老太太在414房间门口停住脚步,左邻右舍也都透着防盗门向这边窥视。肖白以前觉得住楼房的人彼此都是漠不关心,这层楼的住户很有意思,好像是过于关心了。肖白当时目力全集中在“414”这个数字上,并没继续在意邻家的举动,肖白不喜欢“414”这个数字,潜意识里感觉这个号码不吉利。开得门来,屋里迎面就是一个笨拙的大衣柜,门厅小小的,左手是卫生间,右手是厨房,正中间的一扇门推开是一间大屋,屋里有一张床,一套沙发。高而窄的角柜上放着一台陈旧的老式黑白电视机,厨房和卧室的窗外是一个阳台,阳台的门在卧室里,阳台没封,就那么露天敞着。卧室里四处都挂着人体穴位图。肖白问这屋原来是什么人租住着,老太太说一个女大学生,电影学院的,已经出国了。
肖白说我怎么挺忌讳“414”这个数字的。老太太不高兴地说,我说姑娘,你说哪座楼没有这个数字,也没见任何一幢楼的这个房号空着的……肖白想老太太说得也在理,再看老太太一脸慈祥一脸疲倦的样子,她若因此而不租这套房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肖白是通过报纸上的中介公司联系上陈老太太的。除了一个电话号码,她对陈老太太和这间房子一无所知。
老太太临走时说姑娘你要嫌累不愿意收拾,这院子里有个小裁缝,他老婆也作钟点工的活儿。
房子里就剩下肖白一个人。一个人,站在这个陌生而又略显污脏零乱的房子里,心中忽然萌生了莫明的孤独无助和恐慌。肖白无法确知自己究竟恐慌什么。她想,恐慌有时多半缘于对周围环境的陌生,她应该先走出房间,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那时的窗外,满目都是黄昏。
肖白先去了院子里的小裁缝家。小裁缝说他老婆可能要晚些回来。肖白说晚些就晚些,反正一回来就去她那里帮着收拾一下,两个人干总比一个人干得快些。
肖白从小裁缝家出来并没急着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她转到自己租住的那幢楼的后面,仰头从上往下数了一遍,又从下往上数了一遍,确认了自己所住楼层的位置以及相应的阳台。她发现其实她租住的那间房子极其好认,因为整幢楼,除了她租住的四层和楼上五层那户人家的阳台没封,其它阳台都封得好好的……
也许是小裁缝“老婆可能晚些回来”那句话的暗示,她觉得一个人在那间令人感到恐慌的房子里待着,不如四处走走看看熟悉熟悉。她抱定这样的想法茫茫然漫无目的地走出楼区,走上了潘家园桥……
电梯开合处,肖白感觉电梯工那双目光死鱼眼一般翻白盯在她的身后并寸步不离地紧随着她……
楼道里没有灯。她摸索着在暗黑狭长而又拥塞的过道里前行着。风从背后破旧的窗扇里蹑手蹑脚地袭过来,墙上悬挂着的各式各样的鬼脸风筝便像插在墓地上的灵幡,于幽然之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应。还有那只关在笼子里的猫头鹰,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是在暗黑的静默里,以静默的姿态看着肖白走近它。肖白从来没有意识到猫头鹰的目光在暗黑中透着不动声色的阴鸷让人寒惧。她真想大声地喊大声地叫直到让猫头鹰吓破了胆。可是她无论如何喊不出来,因为被吓破了胆的是她而不是猫头鹰。她抖索着手到包里去摸钥匙,她是多么想一步就跨过幽深暗黑的楼道快快甩脱并结束罩在心中的万般恐惧啊!可是她在跌跌撞撞和抖抖索索间却又将房门钥匙掉在了地上,她的腿软软地不听使唤地跪在了地上,她诅咒这暗黑,这楼道,这猫头鹰,这房子。她有些后悔租住在这儿了!诺大的一个北京城,租哪儿不好偏租这儿呢?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她趴在地上,两只手近乎疯乱地触摸着……
恐惧 第一章(3)
她摸到了!在摸到的那么一瞬,她听见一个自己在心里哭,另一个自己顾不得哭,而是紧紧抓起钥匙连滚带爬地去开房门:她已经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去了,就在这时,她确切地感觉到她的腿和脚趟着一具绵软如身体一般的东西!女人的躯干再次突兀地显现在眼前……她听见精神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在末稍处断了,接下去就是一个女人在精神崩溃状态中发出的走了形的尖叫……
没有人声。但肯定是一只只不出声的人的手在暗处操纵着门。楼道里先是传出各种各样的木门或是防盗门的吱嘎响,然后便有一些或强或弱的灯光从吱嘎声里溜出来。那些光缩头缩脑闪闪烁烁,就像它们背后的人一样不怀好意。他们其实比黑暗还黑。
借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灯光,肖白看见被她趟着的那个软东西睡眼惺松地从坐卧状态拱直起腰来,“吓着你了吧?难道我比猫头鹰还令你感到害怕吗?”女人发出的声音比她隐在若明若暗的光线里的那张模糊的脸还要令肖白感到模糊……
“你?你是谁?你干吗待在我这儿?”肖白近乎歇斯底里地冲人家喊,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是从她的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
“你忘了?不是你捎话让帮你收拾屋子吗……”女人的话不凉不热,像一杯顺嘴就可以灌下肚的温白开水。
“原来你是小裁缝的……!”那女人并不等肖白说完就很默许地朝她挥了挥手。肖白这才从惊魂中慢慢回过神来,她对刚才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于是便连赔不是带找借口地说,都怪这楼道里没灯,要是有灯大家就不会闹这样的误会了。女人就有些阴阳怪气地冲着楼道说,这楼里人多动物少,按照人类的法则是物以稀为贵。所以人就得服从猫头鹰。猫头鹰不喜欢灯,楼道里就不安灯。这年头什么都重要,就是人不重要。吓死人事小,要是吓死猫头鹰你试试……
肖白注意到,女人在说话的那个时段,各家各户的木门和铁门又连续不断地发出哐哐当当的闷响。那些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各色灯光,像看主人脸色行事的狗一样,生怕回去的动作慢了便被门夹了尾巴……
肖白把女人让进屋。
她现在真有点感激这个吓了她一跳的女人。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终归比面对空洞和虚无好。女人看上去瘦瘦飘飘的,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脸上透着终年不见阳光的菜色。但女人的眼神却是灵怪多变的,那里边时而透着善良,时而透着复杂,时而透出机智,时而又透出散淡。一双多么令人难以捉摸透的眼睛啊。
女人扫视着屋子,并不管肖白怎么审视她,竟自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从里边抽出一支,又从另一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上,很惬意地吐出一口烟圈来。肖白一点也不讨厌这个随意而又傲慢的女人,她以前特别不喜欢抽烟的人,而今晚却相反,她特别想跟那个刚刚见面的女人要一根烟尝尝。当然她还是忍住了,她觉得那样一来显得一个女孩子家多有失体统啊。
女人说,你其实并不是特别迫切地想让我帮你干活,你是心里害怕,更愿意让我陪你一会,是不是?
肖白那时候正在为干活准备抹布和消毒用的84液,她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哪知就被女人在身后挑破了心思。肖白就笑笑说,我两样都想呀。女人就满意地说,你还挺诚实。我就喜欢你这样诚实的人。你知道呗,佛法讲究一个缘字,咱们俩是有缘的人。女人说着就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从肖白手里夺过一块抹布就开始干起活来。 。。
恐惧 第一章(4)
女人一边唱歌一边干活。她唱的是圣母玛利亚。唱得肖白心里肃肃然。肖白就问,你信教呀,她说我这个人什么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