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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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色地黑油车,看上去颇为简朴。
直到进了杜家之后。他方才知道杜绾今日到了北京,而杜夫人裘氏则是回浙东张偃老家去打点家中的田产和一应事宜,门外除了杨荣之外的那几辆车运送的都是行李。显而易见。杜家已经打算完完全全从南京迁到了北京。张越跟着鸣镝来到了书房,这脚下才踏进门槛,就看见杨荣冲着他笑了起来。
“元节你今天来得正巧正好。快。赶紧上来向你老师道喜!”
张越被这一句说得一愣。回过神来忙上前行礼。紧跟着便问道:“小杨学士这么说。莫非老师是要升官了?”
“当然是升官!”
杨荣此时笑容满面。见杜桢依旧是无可无不可地表情。他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老师就是如此。别人升官了必定笑容满面。他倒好。偏是一幅云淡风轻地表情。皇上还就是爱他这性子!不过。他刚刚把家小从南京挪过来。皇上就派了他山东布政使。这倒是有些纠结之处了。”
山东布政使!张越此时陡然一惊。心想这从六品翰林侍读学士到二品地山东布政使。这就算是升官也着实太快了一些。见杜桢脸色如常不见多少喜色。他连忙道了喜。又笑呵呵地问道:“老师升迁是好事。只是这么快地擢升速度。旁人会不会说什么闲话?”
“什么闲话。皇上之前还曾经说过各省官员不称职者多如牛毛。如今正打算从民间布衣之中遴选各省官员。布衣尚可为高官。宜山乃是堂堂进士。如今又已经是翰林院侍读。深得皇上信赖。这区区一个布政使算得上什么?”
说到这儿,杨荣傲然一笑。伸手在张越肩膀上轻轻一拍,便冲杜桢点了点头:“山东临海,自来就是富庶之地,宜山你在那儿一任三年,回来就是稳稳当当的正二品六部堂官,我想要如此际遇尚不可能,皇上对你还真是另眼看待。”
虽说老师平步青云是一桩大大地好事,杨荣这番话听着也没有任何谬误,但张越总觉得这番任命颇有些古怪,而且脑海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念头,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等到杨荣欣然告辞离去,书房里没了外人,他立刻说道:“先生,山东虽是富庶之地,您这回虽是高升,但您若是一去三年,这朝中……”
“你能看到这些,足可见你如今眼界见识都大有长进。”杜桢此时殊无喜色,反倒是皱了皱眉,“山东临近北京,原本算得上富庶之地,但皇上登基之后重修运河,累计征调山东民夫十万余,民众深恨徭役之重,一直都有些不稳之相,而且,如今汉王也在那儿。山东几任官员又都是才干寻常的庸人,所以皇上才会忽然起意让我接任布政使。按照皇上的原意,大约是想让我有些外任地经验,回来之后便可以入六部任职,但这山东之行着实难以预料。”
布政使虽然是二品高官,但三年方可朝京师一次,平日奏报全凭文书,这离开中枢的时日久了,宠眷自然而然就淡了;况且,一省之内除布政使司之外,还有主管刑法的提刑按察使司和主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品级虽高,和其他两边却没有直辖隶属的关系,这劳心劳力的布政使自然是比逍遥的翰林院侍读难当多了。
结合杜桢说的那些和自己想到的那些,张越顿时勃然色变:“那先生还预备去山东?”
“君有赐,臣不敢辞,既然入了仕途,便是畏途也要迎难而上,况且……”杜桢沉吟片刻,终于吁了一口气,“六年前我在沈民望面前露了面,终究是要重回朝中地,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地方上安抚一方百姓,也可弥补我当年的遗憾。纵使是危境,也总是要有人去的,我倒不信我游历天下这么多年,会真的栽在小小一个山东!”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张越自忖就是自己面临此种境地也未必能淡然面对,心头不禁油然而生钦佩之感。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却不想杜桢忽然伸手重重按在了他的肩头。
“你师母和绾儿和我分别多年,此次我按理该带上她们,不过那边局势尚未分明之前,我打算让她们留在北京。你师母素来喜爱你的沉稳,你便多多照应一下,若有什么事,我自会让人送信到你那儿,免得她们女流之辈看着惊
这便是托付的意思了。张越此时心中一热,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还想再问问关于山东的事,却不想接下来杜桢闭口不谈,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此次会试上,竟是事无巨细嘱咐了一番,最后却又交代了一番。
“这会试文章讲究一个缘法,只要投了考官缘法,这就多半能中了,之后参加殿试也是一样。你既然是皇上见过的人,这便比人家占了优势,到时候千万不要执著于一鸣惊人,只需记得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须知我大明与唐宋皆不同,卖弄才华实属无用。”
张越正点头,忽然瞥见外头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正惊讶于有人敢在外偷听,就只听身旁地杜桢高声喝道:“是谁在外面?”
话音刚落,那帘子一掀,却是墨玉钻了进来。他进门之后深深一躬身行礼,瞥了一眼张越这才笑道:“老爷,小的刚刚在外头听见您对三少爷说话,所以不敢贸贸然进来。外头梁夫人亲自来了,说是要谢谢老爷为梁大人求情,大小姐这会儿正在花厅见她,命小的来问问老爷是否要见,是否就由大小姐先劝慰着?”
“让她见着吧。”杜桢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吩咐道,“梁用之刚刚出了诏狱,之前梁家上下奔走散尽家财,如今他一介庶民,只怕……你告诉她,酌情吩咐管家找一些用得着的东西衣物送给梁夫人,不要送银钱,明白么?”
张越此时方才明白梁潜能够躲过一劫乃是杜桢从中求情,不禁大为讶异。要知道永乐皇帝朱棣素来是喜怒无常疑心多多,尤其是遇上太子的事情更是如此,所以之前梁潜下狱数月,愣是没人敢求情劝谏,这回出面求情的居然是他的老师?
“先生,没想到原来是您出头为梁大人求情。”
“我为梁用之求情乃是处于公义,并非全凭私情。”杜桢莞尔一笑,随即冲着张越撂下了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我平生最钦佩的便是那些铁骨铮铮之人,虽则我没有那样地风骨,也不会犯颜直谏,但偶尔旁敲侧击求求情却也能做到。亏得皇上对梁用之还有些爱才之意,否则我就是再巧舌如簧亦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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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会试之后
张越走出贡院的时候,天上恰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都说是春雨贵如油,对于干旱少雨的北方来说更是如此,却不料这雨偏偏这时候下。他进考场前根本没有带伞,此时放眼四处都是举子,就知道家里派来接自己的人肯定在外头等着,一时半会过不来。
回忆起在考场中度过的可怕的几日,他只想这辈子别踏进这儿第二次。这不比高考,那贡院之中简直是比猪窝还不如,任你家中如何权贵,这贡院的号房都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有吏员时时刻刻巡查,考官定时定期监督,几天闷下来比坐监牢还难受。幸好这雨乃是考完了才下,否则在里头遇上这样的雨,那潮湿还能忍受,但顶棚一漏就没法考试了。
“元节。”
站在街头,他正看着那些鱼贯而出,或垂头丧气、或兴高采烈、或神采飞扬、或摇头不语的举子,顺便等候里头的熟人以及自己的父亲,这肩头就忽然被人重重拍打了一下。他自然而然一转头,结果竟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皇……”张越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另两个字给吞了回去,扫了一眼四周,见几个彪形大汉正散在四周,个个都是警惕的眼神,于是方才低声问道,“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今日是礼部会试结束的日子,我自然是来看看今科都有些什么杰出人物,谁知道这会儿就发现了一个。”朱瞻基虽说着笑话,脸上却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这鲤鱼跳龙门的倒数第二关便是礼部试,若不中虽说不上万事皆休,但至少是又要蹉跎三年。我听说今年第一场的试题是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其余两场题目也大抵差不多,你考得如何?”
这文章自然是骈文对偶无所不用其极,做得是犹如花团锦簇一般,但要说考得如何。这又怎说得准?想到这儿,张越便索性一摊手道:“我已经尽力了,只不过今科大约就数我最年少,若是考中了,对那些须发斑白的老举子来说,那大概就太没天理了。”
“你要是不中。那才是没天理!”朱瞻基原本揣着别的心思,听张越这么说顿时莞尔,“这科举固然是简拔人才,但对于朝廷来说,才干不如品德人品,你两次在皇爷爷面前留下深刻印象,这区区一个贡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时那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大了,朱瞻基背后自有人打伞,张越这会儿提着考篮。半边身子都有些湿了,阴阴冷冷的很有些难受。饶是如此,他也完全没有往未来皇帝伞下头躲雨的打算。只盼着父亲张倬能够赶紧从贡院中出来。于是,这当口听见朱瞻基这样一番话。任是他胆大皮厚,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元节!”
听到这个声音,张越连忙抬头望去,恰看见万世节正和身着青缎袍子的张倬站在贡院门口,叫嚷他地正是万世节。忖度朱瞻基在身边,他就算要过去总得说一声,当下便笑道:“您刚刚说的话我着实不敢当,此次会试得真刀真枪去考。我可是没多少把握。赐了一个举人就已经是得天之幸,贡士进士总不会来得那般轻易。家父出场了,我得去迎一迎,还请您恕罪。”
朱瞻基若有所思地看着张越深深一躬从人群中挤过。在贡院门口迎上了张倬和万世节。父子俩说说笑笑极其亲近。他不禁想起了尚在南京地父亲朱高炽。虽说是父子。但他常年被祖父朱棣带着北巡北征。和父亲在一块地机会反而不多。似这样熟络地说话更是不可能。反倒是几个东宫臣子。例如杨士奇或是梁潜与他更亲近些。
这时候。在后头替他打伞地那随从眼看贡院前头地举子越来越多。于是便低声提醒道:“皇太孙。这雨下大了。人也太多。不如……”
“又不是下刀子。怕什么!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地举子。这儿护卫那么多。还怕他们伤得了我?”朱瞻基不耐烦地冷哼一声。瞧见又有一个人和张倬张越会合到了一块。四人都是被这愈发下大地雨淋得狼狈不堪。他便转头对身后一个随从道。“拿两把油纸伞过去给他们。举子也都是朝廷人才。别让他们冻病了!”
虽说朱瞻基口口声声说地是爱惜朝廷人才。但那听命而去地随从又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认错人。这油纸伞只有两把。满大街地举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可能够?于是。他径直匆匆来到张越等人跟前。双手把伞递了过去。
“三公子。我家公子看着雨下大了。所以让我送两把伞过来。”
张倬和万世节方锐听着心觉奇怪。张越却知道那是朱瞻基地好意。连忙接过谢了。随手递了一把给万世节。让他和方锐同撑。他赶紧撑开了自己手中那把遮在了父亲头上。
此时雨点愈发细密,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