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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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刚刚心里头有所警惕,但这会儿乍听得这样的消息,张越仍然感到脑际犹如炸雷轰响。好在他是顶着十四岁面具的成年人,这一愣之后便立刻霍地站了起来,满脸沉重地问道:“沐大人若是真的上门来拿我大伯父,为何适才和我顾左右而言他?”
“先私事而公事,咱们锦衣卫也讲人情,不是么?”
沐宁笑吟吟地一弹衣角站起身来,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阴森之气。可转瞬间,那股子阴寒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嘴角又挂上了一丝如沐春风的笑意,但说出的话却仍是阴恻恻的。
“北镇抚司素来都是奉旨督办案件。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即便张大人有什么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和其他人总不一样。皇上体恤功臣。不会过分深究。更不会殃及他人。张大人不在。三公子不妨带我见见老夫人。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惹出了什么不好地事情。”
张越敏锐地听出沐宁在“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七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提醒什么。然而。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多琢磨。脑筋一转。他便咬咬牙说道:“还请沐大人少待片刻。我这就去见祖母。”
“那成。我就在这里坐等。”
瞧见沐宁施施然。张越立刻匆匆往门外而去。跨出门槛地一刹那。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三公子。天威难测。你们三房在张家原本就不是什么顶天立地地角色。还是别掺和地好。放心。北镇抚司也不一定就是吃人地地。不会把你大伯父怎么样。”
张越闻言脚下一滞。但随即就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地离开了这瑞庆堂。临走时望了望门外那十二名犹如桩子一般地小校。他又少不得吩咐几个战战兢兢地丫头没有召唤不得擅入瑞庆堂。这才匆匆出了内仪门。直到过了穿堂。他方才长长嘘了一口气。
上一回开封大水那样大的事,大伯父张信尚可安然无恙,如今什么大事居然需要出动锦衣卫?北镇抚司办的全都是钦命要案,难道是当今永乐皇帝对他那大伯父有什么不满?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处于半失神状态的张越只顾着往正房那边赶,路上遇到几个小丫头屈膝请安全都没顾上。到了正房门口,他甚至不等丫头打起帘子就自己掀帘冲了进去。然而,此时里头却不单单是祖母顾氏一个,冯氏东方氏孙氏全在,此外冯兰竟也坐在下首陪着说话。
“越哥儿不是在前头见客么,怎么这般风风火火地跑了来?”
张越朝问话的东方氏瞥了瞥,随即收摄了一下心神,朝正中的顾氏行礼道:“祖母,那位锦衣卫沐大人有一件要事让我禀告祖母,事关重大,祖母能否单独听孙儿说话?”
顾氏原本脸上含笑,乍听得这说法,她眉头不禁一皱。毕竟是几十岁的人了,她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对劲,于是就朝三个媳妇和冯兰略点了点头:“你们三个且陪着姨太太。”
说完这话,她便在灵犀搀扶下站起身,又冲张越道:“越哥儿随我到里屋来。”
瞧见张越跟进了里屋,冯氏和东方氏脸上便有些不得劲,孙氏虽面上讪讪的,心里却也直犯嘀咕,摸不准儿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倒是冯兰有些心绪不宁,虽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别人说话,目光却一直往里屋那边瞟,奈何那布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不但什么都看不见,就是话语声也没传出一星半点。
良久,那帘子方才一阵响动,却是灵犀打帘,张越搀扶着顾氏出来。冯兰用心打量了一番,却发现顾氏依旧如同先前一般模样,只是脚下有些缓慢,灵犀依旧和往日一样沉默,就是张越脸上也看不出端倪。她有心多盘桓一会,却不想顾氏坐下之后歉然一笑,说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她只得知机地告辞而去,心下打定主意回头要探听探听究竟怎么回事。
等到冯兰一走,一贯藏不住话的东方氏顿时忍不住了,立刻就埋怨道:“老太太,您和越哥儿这般神神鬼鬼的,到底是怎么了!外头不就是个锦衣卫千户么,那才是几品官!”
“几品官?就算人家官阶再低,一个奉旨办案你能拦住?”顾氏此时再也装不下什么沉稳淡然,重重地在旁边的描金小几上一拍,那茶碗顿时都跟着震动了几下。她看也不看满脸震惊的三个媳妇,沉声对灵犀吩咐道,“你赶紧去派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三位老爷全都找回来!越哥儿,扶着我去瑞庆堂,这当口不能把那一位晾在那儿干等!”
等张越过来搀扶了自己右边胳膊,白发苍苍的顾氏方才长叹了一声:“只希望人家能看在我这个老婆子的面子上分说清楚……否则,张家的天就要塌了!”
一句张家的天就要塌了,震得三个媳妇半晌都没有回过神,甚至连顾氏张越和灵犀先后离去都没察觉到——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能够上天塌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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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四十七章 强撑之下的软弱
与其说顾氏的面子来自于一文一武两个当官的儿子,还不如说她的面子来自于京城那位战功彪炳的英国公。张玉昔日战死沙场,其妻同样死得早,其长子张辅虽然子承父业沙场建功,但家里的事情也亏了顾氏多方照应,因此对这个婶娘格外恭敬。
于是,瑞庆堂中顾氏一出面,沐宁便不再是之前那副不阴不阳的模样,而是打叠出了一幅恭敬的脸孔,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却原来四年前被压下的开封黄河决口之事被人旧事重提,引起了朝中波涛汹涌,不但如此,浙江海塘修建一事也被某个胆大心细的御史发现了不少猫腻,又重重参了一本,结果自然引得皇帝震怒。
然而,这个理由张信固然是半信半疑,顾氏却是半点不信。两鬓斑白的她死死瞪着面前这个锦衣卫千户,直到盯得对方不自然地把头侧到了一边,她这才微微一笑。
“沐大人放心,我张家承蒙皇恩,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我这个老婆子都会让老大跟着你们走一趟南京。是忠是奸,自有皇上圣断。眼下我已经吩咐他们去找人了,只希望沐大人不要疑我通风报信放跑了人。”
“老夫人深明大义,下官怎敢怀疑?”沐宁躬身作揖,笑容可掬地说,“北镇抚司那边也早就传下话,说是要对张大人以礼相待,否则下官此来也不会只带区区十二名小校,早就把河南卫所所有人手都拉出来了。”
顾氏微微一笑,便索性靠在太师椅的荷叶托首上半闭了眼睛,再也没有说话。她不说话,沐宁也同样仿若无事地安然而坐,半点也不着急。倒是一旁侍立的张越仔细回忆起了当初杜桢曾经提过的朝中情形,思量着这一回的事端究竟起源如何。
思来想去,他的脑海中忽然捕捉到了最初的某一组关键字——纪纲死了?那个曾经一手遮天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死了!
杜桢曾经向他分说过朝廷中枢的那些要员,他自然知道这纪纲与其说是皇家的忠犬,还不如说已经成了一条狂妄的疯狗,而且这条疯狗还和汉王朱高煦互相勾结。汉王朱高煦一直都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小手段就没停过,这会儿纪纲死了……
一瞬间,某个不那么好的念头陡然之间窜上了张越心头——四年前张信回来向顾氏拜寿的那番话在耳边回响了一遍,其中的几个字格外震耳——那时候汉王朱高煦送了一尊玉观音!此时此刻,杜桢没有明指的危机一下子都有了答案,但那答案着实让他心悸。
等待的时间仿佛漫长没有边际。顾氏闭目养神,张越心乱如麻,沐宁悠闲自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寂静得悄无声息的瑞庆堂终于有人闯了进来,然而,来者却并不是张信,而是张攸和张倬。兄弟俩齐齐上前向顾氏见了礼,随即就将目光转向了那位奇怪的来客。
张攸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质疑,而张倬则是狐疑中透着恼火。两兄弟谁都没有吭声,可他们的沉默在顾氏言简意赅解释一番之后全都化作了乌有。
张攸地反应暴烈而又直接。他一瞬间把拳头捏得咔嚓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义无反顾地挥拳打出去。声音也是如同咆哮一般:“大哥为官一向清廉勤勉。怎么可能有什么贪赃枉法玩忽职守!”
张倬则是要谨慎得多。他只是用刀子一般地目光瞥了沐宁一眼。旋即转头对顾氏说:“大哥地品行官声一向很好。平白无故多了那么些罪名。儿子着实不信。”
顾氏却只是漠然冷笑:“这就要等老大回来之后问他了。”
千辛万苦等来地却不是正主儿。张越这会儿只觉得心急火燎。两腿也渐渐有些发麻。话虽如此。当顾氏扭头看他。淡淡地吩咐他回去休息地时候。他却义无反顾地摇了摇头。这么长时间都已经等了。他若是这么一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全得听别人口述。万一发生了什么不得了地勾当。那就是后悔也来不及。
顾氏深深看了张越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旋即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坐等。而刚刚赶回来地张攸张倬兄弟则是站在另一侧。如是一来。坐在对面地沐宁便露出了些许不安。不多时竟是站了起来。径直转过身。状似认真地背手欣赏起了墙上地一幅画。
于是。这瑞庆堂中就成了顾氏一人独坐太师椅。旁人尽皆站立地情形。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姗姗来迟地张信终于跨进了大门。一进门地他就发现屋里所有人地目光齐齐投到了自己身上。心下不禁纳闷。疾步上前正欲行礼。他却听到了一个威严地声音。
“你且不必行什么俗礼!”顾氏这火气已经憋了许久,这会儿顿时全都爆发了出来,“锦衣卫河南卫所这位沐大人已经等你多时了。你可是做的好事情,居然劳动北镇抚司亲自发文下来拿你去南京城,罪名罗列了一条条,张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张信被这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给说懵了,回过神后才想分辩,旁边却响起了一个和煦的声音。
“老夫人也不要忙着呵斥张大人,不过是北镇抚司发文,这是非公断还未分明,若是错怪了张大人岂不是冤枉?北镇抚司所办都是诏狱,其实也就在皇上一念之间。张大人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为己甚,必定会详查之后再作定论,不是还有英国公么?”
这一番看似开脱的话却让张信怒形于色。然而,他毕竟在京城多年,深悉锦衣卫行事阴狠,纵使功臣也忌惮三分,当下便把那怒意硬生生按了回去。沉思片刻,他上前两步撩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方才直起身来。
“母亲,我为官多年,虽不能说不曾办错一件事,但自忖并未有任何大的错失之处,自忖问心无愧,从未丢张家的脸。我如今便跟着他们去,还请母亲保重。”
张越一向认为大伯父张信外表忠厚平和实则精明能算,本以为至少会有一番折辩,谁知道人家竟是只表白了一句就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当下他就愣住了。不但是他,刚刚来不及插话的张攸张倬亦是面面相觑,就连顾氏也不料想亲生儿子就只是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沐宁警醒得快,站起身来深深一揖,道了一句张家上下果然深明大义,然后就追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某人吩咐诸锦衣卫走人的声音。
张攸毕竟也是当到四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