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4.8M-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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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好棋盘便车来马往的杀起来,棋下到一半时,王同知忽然说:“马巡按在虚江县搞得灰头土脸,想必都是你弄鬼罢?”
正看着棋盘琢磨下一步的李佑闻言抬头道:“王老爷说笑了,下官哪有胆量敢与钦差作对。”
“呵呵,听说马巡按查官营生丝时被捉了痛脚,别人不知道,老夫可是很清楚虚江官营生丝都是你鼓动操办起来的。再以老夫对你为人的了解,定是你在暗地里做了什么伎俩,陈知县是没有那个心思的。”
李佑面无表情的回复道:“想必是王老爷随意说笑而已。”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李佑来府衙将近一个月,依旧和其他人形同陌路。他每日里生活就是喝茶下棋,偶尔赵良礼请他赴宴吃酒,倒也能结识些风流人物,抄点诗词博几声叫好,寻求些精神上的安慰。当然,免费的肉体安慰也是有的。
李佑也曾想过改善处境,然而毫无效果,别说同僚,连那些胥吏也不大回应他。果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李佑叹道。王老头这把年纪了,熬着就当养老,难道他也要仗着年轻把府衙所有现任官员都熬的转任、退养之后才能出头?这个进程估计要七八年,很漫长…
这段时间里,苏州府的米价高居不下,连续发生了数起贫民抢米的事件,是近年来从来未有过的,引得府城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议论纷纷。大家怎能不关注?至少有数十万脱离了农业生产的人口居住在这个城市里,一旦爆发粮食危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
更令人奇怪的是,从附郭县吴县、长洲到府署,都没有出粜米粮平息米价,也不赈济贫民,官府上上下下对此一致沉默着。按说甲申大乱后,朝廷对各地粮储极为重视,生怕再有闯贼旧事重演,故而在粮税缴纳上给了各地更多的存留额度,大肆建仓以备荒赈灾。加上现在正是秋粮上市时候,不该发生这种米贵被抢的事情。
有忧国忧民的府中老人唏嘘道,一月之间发生五六起抢米的事情,只听父祖辈提过当年崇祯朝才会有这等乱像。随即说这怪话的老头被毛知府以妖言惑众的名义抓了起来,并枷号示众,传为衙中笑谈。
李佑对这些事也只有啧啧称奇的份儿,做个无关的旁观者,不像在虚江县里,有个风吹草动的,陈知县就把他叫过去商议。
这天李佑继续和王同知下棋时,忽有虚江县家中仆役送信过来,李佑拆开看了后拍案怒道:“奸贼敢尔!”
王同知问道:“家中有事?”
李佑略一思量便如实相告,“新上任的那个西水巡检看我家丝行有利可图,意图侵占。”这个新任巡检便是府衙原来的那个经历司知事,似乎姓蒋,和他调换官职去了西水,李佑想从王同知这里打探一下此人的性格。回头去虚江县找陈知县把这事趟平了,顺便回家看看妻妾父母兼拿冬衣。
王同知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李知事这一月来有何感想,可愿甘于现状?”
这老头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莫非他有什么想法?李佑也不隐瞒心情,很直白答道:“当然不甘。”
“契机就在这里了。”王同知抚须道,“老夫自信阅人还是有几分眼光…”
听到这里李佑心里嘲笑道,你这老头还敢说自己有眼光,直接就将全署所有人都得罪到死,还把小爷我连累成现在这尴尬处境。
“这蒋某是个得志便张狂的小人。他这区区九品在各处被上官们使唤十几年,比小吏也就强个几分。老夫猜他到了外方无人拘管,一直压抑的性子放开后必然变得极为嚣张跋扈。你可回乡探寻他的不法之事,拿住他的短处。”
李佑道:“那有何用?这算什么契机。”
王同知沉默半晌,审视着面前这个年轻到一塌糊涂的官员,心里回想着李佑的所作所为,评估着他能力和背景。
李佑见平时和蔼可亲的王老头难得严肃一次,知道他有重要的话正在掂量,便集中精神细听。
两人之间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从蒋巡检身上可以牵连出府署,一网打尽。”王同知缓缓的指点道。
这…王老头又想玩这种将所有同僚一齐检举的行为艺术?还要把他拉下水同做?他李佑看起来有这样傻么?憋了半天大招就是这么一句没用的话?
“哈哈哈哈。”李佑捧腹爆笑,“王老爷你这是死心不改啊,做人不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
王同知涵养再好这时也被李佑笑的脸上挂不住,虽然他那事情以官场角度看确实挺丢人,便高声斥道:“你敢在上官面前失仪!”
李佑收声拱拱手,起身要告辞,抓紧时间回虚江去。
“慢着。”王同知叫住李佑,“老夫尚未说完,你以为这次还是收礼受贿这等琐屑小事么,如果要说这府署上上下下同心同力侵吞仓中存粮呢?”
一句话震得李佑脑子嗡嗡作响,如真集体侵吞官仓存粮,那就不是小打小闹,称得上惊天大案了。
崇祯年间大灾荒引发民乱险些改朝换代,这教训怎能不引起朝廷警惕,所以近几十年来,对备荒赈灾的仓事十分重视。以本朝惯例,索钱受贿即便查处也可以轻拿轻放,退赃赎罪后还是能够复职。但私吞了官仓米粮,性质就完全变了,比直接贪银子还要严重得多。若因此引发了地方民变,那简直可以够得上抄家充军杀头,由此可见这是多大的罪名。更何况听王同知这意思似乎是府衙全体都参与了,更是够惊世骇俗。
现在米贵成这样,府署积攒数年仓储,还不出粜平价,十分令人不解,难道…想至此李佑骇然道:“老大人不可虚言!”
王同知道:“千真万确的事情,你以为本官拼着成为笑柄图的什么,借此自清,能泾渭分明而已。”
李佑恍然大悟,难怪王同知儿戏一般的找个鸡毛蒜皮由头把全府衙都举报了,看似平白无故得罪所有人,谁料其中别有智慧。想来王同知上任之后,暗暗察觉了府署中人侵吞仓储的事情,既不敢冒险涉足其中同流合污,又怕被同僚们强行拉下水,还担心将来万一东窗事发后自己掺杂其中说不清道不明,便想出了那个找点别的芝麻绿豆小事一锅端举报揭发的办法。
这样做好处有三点,一是王同知因为小事故意得罪了所有人被同僚排斥,不会沾惹上他们的盗粮大罪,又不会直接逼急同僚们狗急跳墙你死我活;二是在外人眼中王同知与其他人划清了界限,他可以假装被瞒的什么也不知道,万一东窗事发也不会牵连到他;三是若朝廷查处下来,王同知作为全府衙唯一清白的人,多多少少该有点褒奖,说不定能被朝廷树立成先进典型来遮羞,直接署理知府了。
李佑心里不由得赞叹道,这老头看似平庸无能,但几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啊,他这近似于装疯卖傻的一招,瞒住了所有人,把明哲保身的理念发挥到了极致。一个仅有秀才功名的人混到了五品,果然有他的长处,原以为只是靠着脸皮厚,现在看来不止于此。
王同知被大家鄙视嘲弄了这么久,今天终于看到有人对他露出佩服神色,像是见到了知音人,得意道:“所以你来到这里时,老夫说你运气不错。”
李佑又想到了什么,面带怀疑问道:“仓储多寡出入自有登记造册,岂是轻易瞒得住的?年年有巡按来查,府仓是重中之重,每年的数目都会交给下一任继续稽核,难道全部糊弄过去了?”
“其中确实有个大玄机,听老夫道来。”王同知说。'(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仁不让,舍汝其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仁不让,舍汝其谁!
话说在这个时代,侵吞官仓存粮的收益堪称是巨大的,粮食和银子是划等号的物资,钱粮这个词三岁小儿都耳熟能详,随便几万石卖出去就是几万两。
但盗官仓比起侵吞漕粮的风险大多了,没有漕粮那灵活的损耗数量可以糊弄人。盗卖官仓数量少了为此玩命不值得,数量多了又容易被查出仓中亏空。各种风宪官不是吃干饭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什么掺石头,什么仓壁外实内空之类的招数让人有了防备后都不太管用了。所以李佑才会怀疑,府衙这帮人不会蠢到集体侵吞仓粮等着被轻易发现后杀头充军抄家罢?
可叹道高了一丈,魔也会想方设法高两丈的,有矛盾才有发展。这毛知府上任后大张旗鼓,搞了一个政绩工程,拣水运便利处建了座规模巨大的粮仓,冠名姑苏仓。而后将府仓、两个附郭县的县仓、以及济农仓都合并到姑苏仓里。就这样还有多余地方,便租给了府城里作米粮生意的大商家存粮。
知府搞了这个集中储粮的姑苏仓,好处还是很多的,节省土地、裁减冗吏、创收银子、加强调控粮市能力之类的,所以才称得上政绩工程。
但姑苏仓中别有洞天,若有御史之类的拿着府仓账本来查,进了姑苏仓稽核,一看肯定是数目足够、封条完好;若另外的人拿着吴县和长洲县的县仓账本来查,进了姑苏仓稽核,数目绝对还是足够的,封条绝对也有;拿着济农仓账本查,结果同样不例外。何况两个县的粮税要源源不断上解京师,仓中米粮经常出入流动,有点多多少少的“误差”也是可以理解。
说来说去,姑苏仓里就真的没有问题么?其奥妙之处在于,万一有哪个吃饱撑着的人,同时拿着苏州府仓、吴县仓、长洲县仓、济农仓、存粮商家的一堆账本进了姑苏仓,他就会发现仓中存粮比几个不同衙门账本加起来的总数少很多……不过这么多年了还真没遇到过吃饱撑着的人,官场规矩不鼓励这样吃饱撑着捞过界的做法,或许也可能是有能力吃饱撑着的人真的吃饱了。
王老同知大概说了说姑苏仓的事情,叫李知事茅塞顿开大长见识。他不禁感慨道,毛知府真乃人才也,这手法都有点二十一世纪虚拟经济的味道了…无论是不是真的值钱,只要表现得出来让别人觉得值钱就行了。
而且李佑突然也明白了为什么最近米价飞涨的情势下,毛知府死活不出粜仓米平息风波了。
现在市面上只是米价贵,个别穷人顶不住而已,若到了明年春天青黄不接时闹不好连米都没有了。号称两京外天下第一都会的府城里有几十万脱离了农业的人口,如果因为断粮闹出***,那对毛知府而言一切都完蛋了。以本朝对惹出民乱敏感到极点的严厉法度,若贪污储粮无法赈济而惹出民变,不被满门抄斩就可以感谢上天。所以即使仓中还有点米,毛知府也得硬撑到明年春荒赈灾用,怎能现在就粜出去。
话说回来,其实这毛知府很倒霉,运道很背。江南地区前几年的年景不错,仓中米粮多的要溢出来,于是毛知府上任后才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他串通府衙中人私吞了数万石仓米,同时还要利用每年处理陈米的时机,在账目上做点不易觉察的手脚,熬过几年就能把贪掉的米粮从账面上消化掉,到时候他正好卸任走人。
仓中留下的米也勉强可以应付荒年的,所以毛知府的想法可行性很高,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真给他瞒天过海了。然而丰收了几年的苏州府去年却发了水灾,毛知府费尽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