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4.8M-第5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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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有气无力的奏道:“臣知道骨肉天伦,百善孝为先!陛下纵容惜薪司囤积煤炭…”
天子粗暴的打断了李佑,“胡言乱语!朕怎会纵容此事!”
“那便是惜薪司蒙蔽圣听,私自操弄京师煤价,此事路人皆知。臣近日以行商为生,奉国舅传了太后慈悲心要低价售煤,如此功德无量的善事,臣怎能不从?但这势必与惜薪司碰撞,惜薪司是陛下的家奴,功德煤是太后的慈悲,稍有不慎便要在天家生出心结芥蒂!”
李佑脸色渐渐转为亢奋,声调也高了起来,在众人眼里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锐不可当的李佑。
“臣虽不才,但也知道忠孝两字!臣不想陛下因此与圣母生了隔阂,这是忠!不愿让天下人指点陛下不孝,这是孝!
故臣宁可秘而不宣,只愿将事埋于心底,如此忠孝两全各得其所!哪怕宫中流言诽谤、下狱流放也在所不惜!臣不愿辩解,不想辩解,任由他人诋毁嘲讽!
心中但求尽陛下之忠,全陛下之孝!八尺之身不足为虑,别无所长,唯此可报君恩!”
随着李大官人悲愤激昂的剖心明志,一时间浑身气贯长虹光芒万丈,丹陛上有真龙之气护体的天子也被震慑住,不由得看着李佑呆住。
甘受羞辱委屈也要帮着君王着想的臣子才是值得信赖的臣子哪,看不出来李佑竟然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不喜欢拍马逢迎,经常也有顶撞时候,但关键时刻真能现出本性!这次他为了忠孝委曲求全到这个份上,难能可贵!
李佑偷眼瞥了天子一眼,拿捏时机觉得火候已到,便趁热打铁的又愤然道:“臣问心无愧,本有善始善终之念,等待时机化解此事,怎奈陛下左右始终有小人兴风作浪!这些小人为了丑恶不堪的私念已然丧心病狂,刻意要寻衅生事,甚至不惜挑起陛下与圣母的纠纷,让陛下无缘无故背负骂名,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好!大多数朝臣听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齐齐喝彩!关于这些话,李佑只怕在心里已经憋很久了罢,熬到此时才有机会喷出来,不容易哪。再让李佑忍下去,以他的性子,只怕要憋疯了。
有人喝彩,有人却坐不住了。惜薪司右司副兼西厂办事太监黄庸黄公公从听到太后这两个字时,便已经傻了。一直傻到现在,再蠢的人也知道不能继续傻下去了。
他可是两次都与李佑直接冲突的人物,别人可以推诿,他却推无可推,这是要命的事情!李佑斥曰其心可诛,那其人更该诛的!
黄公公慌乱的从担架上一跃而起,敏捷的扑到丹陛下,用力叩首道:“陛下圣明!此乃误会,千真万确的误会!奴婢诚心办事,当时并不知与圣母有关!绝无其他异心!恳请陛下圣察!”
黄公公这话,许多人还是相信的。这黄庸又不是脑残,应该不会明知低价煤是太后的慈悲还要强行去冒犯。所以八成是被李佑蒙在鼓里,又做事心切,这才莫名其妙的充当了李佑嘴里的小人,主观上应该不是故意为之。
李佑站在黄庸身边,猛然一脚飞去。黄公公淬不及防,瞬间被李佑踢翻在地,旧伤复发疼的直打滚。
众人愕然,这李佑胆敢在文华殿御前擅自动粗伤人,真是够嚣张!值殿锦衣卫官猛喝一声“大胆”,待要上前拿下李佑,却不见天子有什么旨意,只得按捺住等待圣谕。
李佑指着黄庸厉声斥道:“好奸贼!此时真相即将大白,还敢花言巧语欺瞒圣听!什么误会,都是狡辩!”
又对天子奏道:“前日黄公公亲自到我煤铺,臣已经向其说明,铺中存煤乃是太后慈悲,请黄公公高抬贵手。但黄公公反而变本加厉,定要启衅!根本就不是误会,而是黄公公蓄意为之!臣被迫无奈,所以当时只得对黄公公动手,不然事情何至于此!”
李佑说辞,与黄庸所言截然相反,完全是两个极端。两个当事人之间,谁是谁非?
众人看了又看,便觉得已经拥有忠孝光环的李大官人正气凛然,貌似比正在地上打滚的黄公公更有可信性…
凭空被李佑冤枉的黄公公已经气到七窍生烟,顾不得打滚,“李佑你信口雌黄,满嘴胡言!”
李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冷笑了几声。你们这些小人依仗靠近天子的优势给我进谗言?给我栽赃、给我陷害?今日就让你们晓得,什么叫栽赃!什么叫陷害!什么叫冤屈!
司礼监另一个秉笔太监,也就是吴广恩吴公公突然对李佑开口道:“你不可妄言,我想来想去,黄公公似无必要自寻死路,怎么可能去故意为之?”
李佑侧过头去盯着段知恩,口中漫不经心道:“吴公公乃敦厚之人,岂不知人心难测鬼蜮伎俩?听说宫中有人耐不住寂寞,想当司礼监之首掌印太监。”rq'(m)無彈窗閱讀'
五百九十一章 真心话大冒险!
李佑轻飘飘一句话,又使得文华殿里的风向大变,再次出现了转折点。
他嘴里这个想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谁都知道是天子大伴段知恩。段公公想去做名分上太监大当家的心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为过,就连天子也很明白。shuhaige。
不过段公公要实现自己的目标,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麦承恩麦公公就是挡在前面的石头。
但麦公公的出身慈圣宫。在太后秉政时,他由太后亲点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以说就是钱太后的亲信。
所以微妙之处就在这里了,段知恩想把太后亲信麦公公的位置抢过来,黄庸就在另一处故意挑起天子与太后的矛盾,而段知恩与黄庸又貌似是一路人。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很值得深思和分析…
殿里的聪明人又一次自动脑补出许多阴谋剧情,联想之丰富、情节之精彩如果让段知恩、黄庸这些“无辜”的当事人知道了,也会自叹不如。
事实上,段公公除了进几句谗言,并没有将李佑的事情拔到什么高度,李佑或许是很有影响力的焦点,却未必是权力格局中的重点。
但他却没想到李佑利用真真假假的手段,一次又一次主动将事情升级,升级到了连他这个天子大伴都快承受不住的地步。
莫名其妙被李佑拖出来的麦承恩静静立在天子左方,心里哭笑不得。自入殿以来。他一直低调的默不作声,毫无存在感。因为麦公公没认为今天的事情与他有关系——那只是李佑这方与段知恩这方的斗争,他这个太监之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孰料这李佑七扯八扯,绕了几圈子便把战火烧到了他身上了,而且容不得他继续装乌龟。如果事情牵涉到太后,他不可能低调的坐山观虎斗。
今日之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止躺着也中箭的麦公公。李佑的靠山和同党也是连连哭笑不得。
他们都有点自作多情了,李佑貌似不需要他们帮忙,也不需要他们出面抢救。李佑仅仅是简简单单利用了一下钱国舅这个废物。设计了几种真假难辨的情景,就可以脱困并将敌人打倒。
此次李佑大概就没想制造让天子下不了台的朝争,前面很多举动都只是虚晃一枪。估计是为了迷惑段知恩等人罢。
别人忙着脑补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情节,唯恐追不上最新剧情错过什么,但天子却体验到了被背叛的感觉!不错,是被段大伴背叛的感觉!
难道在段知恩心中,当司礼监掌印的一己之私比他这个天子体面还重要?难道段知恩并不是会实心实意为他这个天子着想的人?
李佑察言观色后心中暗喜。对上司身边的亲信小人,例如段知恩这样的,揭发他干坏事是真没大用,哪怕段知恩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未必能让天子处置他。因为再坏的狗,那也是自己的狗。
但只要能叫天子起疑认为他似乎不够忠心,段公公的倒台便指日可待。一条不忠的狗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想至此,李佑又补上了一句:“臣弹劾段知恩为一己权柄,蓄意肇事,陷陛下做不孝之人!这才是陛下不可不察之处!”
景和天子微微动容,弹劾段知恩挑拨君臣关系。他可以不置可否,可以更倾向于身边内宦。但现在又出现离间母子的弹劾,出于孝道他还敢不置可否?他还敢更倾向于内宦?
也是段公公首次遇到这样极端不利的境地,真有点急了。
严格来说,他没有参与黄庸囤积煤炭这事,以他的地位犯不着去关注这些小事。但段公公为了拉拢黄庸的干爹内官监谭掌印。所以庇护了黄庸。
李佑辞官之前,用囤积煤炭的事情去攻击内监,段公公便顺手牵羊,反将一军攻击李佑“买直邀名拿天子刷声望”。虽然大获全胜害得李佑丢官,但这样一来,在大家眼里也就坐实了段公公是幕后黑手,惜薪司自然乐得如此。
那之后段公公就再也说不清了,该担的责任照样跑不掉,故而段公公不能不急,连忙驳斥李佑道:“李佑大奸似忠,虚言妄语不可听信!圣母虽有善心,但李佑借机蛊惑人心、煽动骚乱、图谋不轨也是事实,更兼以诡诈行事构陷内监,陛下不可不防!”
之前都是李佑与太监来回打嘴仗,其他人里只有钱国舅助攻一次,这时候武英殿大学士卢阁老突然也站出来刷存在感。
他向天子奏道:“李佑无官无职,承袭世职之子尚未出世,现在他本人不过是一富家翁而已。施行善举,替朝廷分忧,有何嫌疑?修桥铺路、施粥赈灾都是官府表彰的善行,李佑就做不得?
何况之前李佑唯恐陛下与圣母生了误会,宁可背负谗言冤屈也不肯自辩,陛下休要寒了忠良之心!”
你方唱罢我登场,朝臣这边有大学士出了面,太监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麦承恩也躬身进奏。
“陛下!遍数司礼监里,奴婢敢断言并不只有段知恩忠心!但却只有段知恩最不安分,与外朝纷争哪次与段知恩无关,这叫陛下烦不胜烦,难道都是别家之错?难道这就是段知恩的忠心为君?”
景和天子早被李佑打上了耳根子软的标签,此时见朝廷内外一致贬斥段知恩,又加上刚才那挥之不去的疑云,他便更加迷惑起来。
见势不妙,段知恩“噗通”一声,跪在天子脚下,泪流满面道:“奴婢服侍陛下十余年,赤诚可鉴天地,忠心可昭日月!满朝诽谤丛生,奴婢无力再辩,若陛下听之信之,只怕日后再难有第二个段知恩!”
天子闻言叹口气。
靠!李佑当然分辨的出来,段公公这是要打情义牌了。不得不说。“只怕日后再难有第二个段知恩”这句话真够感人的。
只让天子迷惑没用!而且长公主也再三说过,天子历练尚浅,对天子有些话必须敞开了说!
李佑便奋然上前,以不输于段知恩的悲愤,同样热泪盈眶,而且更加激烈的以头触金砖,在“砰砰”的伴奏中声嘶力竭奏道:
“陛下请再听臣剖心明述!这些忠义之言别人不敢说,臣也已经忍了数月,今日虽万死也要不吐不快!
臣闻若君上有力,百官敬畏,才不易受人蒙蔽!可如今陛下亲政,尚未完全掌控自如,当求稳妥中庸之道,徐徐为之。
情事不明时若偏听偏信,骤然重用不可信之人,必将养虎成患,有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