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4.8M-第5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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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惯例是一省派一个巡按,每年换一人,不得连任。但江南地区实在太重要,仅苏松二府就上缴了天下财赋的五分之一,所以本朝专门设了南直隶江南巡按,负责除了应天府之外的南直隶江南地区。
李佑暗想,说一千道一万,巡按御史来就来罢,至于叫这二位老爷如临大敌么?大概最近陈知县和黄师爷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把后事料理干净,所以才有些着急。
便试探性问道:“可有不妥当地方?下官愿效犬马之劳,管保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本是一脸严肃的黄师爷被逗乐了,“李巡检当了官后胆气上来了,这样大话都说得出口。”
李佑拍着胸脯说:“在县里下官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关键是有他父亲这个老手指点啊。
黄师爷便吩咐道:“最大的不妥当在于,县尊和这个巡按十分不对付,有些怨隙,烦请你去办一个不留后患?”
这……李佑顿时失声,他有一百个胆量也不敢去把钦差不留后患。怪不得陈知县沉不住气,有个对头来巡视自己,换谁也不好受。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罢,陈知县不是有吏部尚书这个大佬为后盾么,一个巡按考语再差能影响得到前途?
估计主要还是脸面问题,毕竟陈县尊是个爱面子的人。想到这里李佑微微松了心,其实陈知县丢面子对他来说不是啥实质性的大问题……
陈知县拍案道:“不要说笑了!这个浅薄小人就是冲着本官来的,不然他刚上任到了苏州府,坐席未暖便第一个就要巡视虚江,来者不善,务必当心。李巡检你要点选亲信兵丁去充作护卫,懂得本官的意思么?”
李佑道:“下官遵命。”但心里并不以为意,陈知县为政没有什么大毛病,相反还有点小政绩。那巡按御史人生地不熟,哪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啊。
黄师爷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李佑道:“这是紧急传来的名单,你看一看。”
李佑接过来看去,巡按御史姓马名灼,随员属吏三人,却有一个名字眼熟的,崔经……
崔经?李佑大惊,这不是和他打官司争妻的那个崔监生的姓名么,前一阵子找他去算账,结果发现他在官司后第二日就逃回南京去了,这次居然又出现在巡按御史一行的名单里。
陈知县说的不错,果然是来者不善!李巡检登时手握名单杀气腾腾,看在陈知县眼中暗暗点头,只道是李巡检主忧臣辱了。'(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零八章 良禽择木而栖
陈知县叫李佑拣选亲信兵丁,充作即将到来的巡按御史护卫,顺带监视之意,倒让李巡检好生思量了一番。李巡检到了巡检司,召集所有有家室的兵卒,告知曰:“本官念尔等与家人不得团聚,准予推选二十人,可叫妻子来本司团聚一月,口粮住宿事宜由本司拨付安排。”
登时欢声雷动,高呼巡检老爷善政。不多时便选出了二十个。
李佑又吩咐说:“明日午时之前将妻子接到,之后本官委派差事,十人一队,每日轮流办差,隔一日便休假团聚。”
有这些家属在巡检司当人质,派去的人总该绝对可靠了,李巡检阴阴的想道。
其实在李巡检心里,陈知县和马御史之间不对付,他犯不着积极表现,即便要巴结陈知县,也没必要当炮灰去把钦差御史往死里得罪。上辈子看的歪歪小说里多少反面小人物认不清现实和自己分量,勇当脑残把主角往死里得罪,最后统统倒了大霉被主角杀伐果断掉。
所以李巡检叮嘱自己一定要汲取各种反角经验,认清自己定位,他一个小小巡检能得罪的起钦差巡按御史么?想那马巡按也真不是吃素的,和陈知县一样具有强大的主角气质,都是二十几岁的进士啊。况且科道言官没一百也有八十,这姓马的能脱颖而出,以去年新科进士浅显资历作这天下最富地区的巡按御史,李佑才不信他没有背景,所以少惹为妙。
被陈知县派去名为护卫实为监视,到时候见招拆招两边糊弄罢,只是要小心提防崔监生使坏,李佑暗中定计。
却说那马巡按马御史,他和陈知县本是去年的同科进士,而且都是那一科有名的年轻俊彦,却不知为何结了怨。如今马御史奉命巡视江南,但他与所带两个属吏均是北方人,所以先到了南京国子监,准备找个熟悉情况的南方人士入伙。恰好崔监生既是虚江人,又有丰富历事经验,遂被马御史看中,叫他跟着作属吏,正为自己暗淡前途发愁的崔监生当然也乐意效劳。
马御史第一站到苏州府不奇怪,江南地区的行政系统和别处相较很复杂多变,这里不赘述,只要知道苏州是个不是省治的省治、不是首府的首府即可。但马御史到了苏州进驻察院,还没一天功夫便马不停蹄的直奔虚江县,这就很令人侧目和浮想联翩了。
陈知县接待马御史十分中规中矩,充分做到了不卑不亢,用度俭省。
底层出身的李佑因为害怕自己在钦差面前失礼,偷偷从县衙借了本《出巡礼仪》随身携带,得空便翻看。见这陈知县安排的接送、会见、供奉、仪礼俱都十分符合律令规定标准——接送不讲排场,只到县衙仪门;会见不卑躬屈膝,遵守左右互拜的规矩;供奉不铺张陈设,四菜一汤和笔墨柴火而已;仪礼还规定初次会见后,地方官不得再去谒见私会巡按,这陈知县果真就没再去找过马御史。
李巡检在一边看看事实,再和书上对照,发现一切程序标准的不能再标准了,堪称是能上教科书的典范案例。
不过,本次接待固然是完美的符合规定和要求,但这样是正常情况吗?只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若有人非要以为这便是正常的,那就可以恭喜他还有一颗年轻而充满梦想的童心,非常值得羡慕。
虚江县在县公馆辟出一个院落,作为马御史一行临时驻地。另有县里兵丁二十人,全副武装分为两班轮流护卫。李巡检还特别指示了,要严加注意一个姓崔的。
巡视完一圈,李佑要回自己房间休息时,却被叫住了。转头看去,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崔经崔监生,现在或者该叫崔先生了。若不是崔经靠上了巡按御史,李佑早就动手整治他了。
“李大人,在下做东一聚如何?”崔经作揖邀请道。
李佑心怀警惕,自然不肯答应,推辞说:“今日疲惫,不叨扰了。”
崔经不以为意,又邀请道:“可否随在下入内一叙?”
李佑倒想听听他说什么,但是绝对不肯步入险地的,谁知道他有什么准备,便道:“钦差察院,不敢轻入。有话就在这里讲。”
崔经无视了李佑的冷淡,再次作揖致歉道:“上月在下多有冒犯,在此谢罪了,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态度很真诚。
这倒让李佑奇怪了,崔经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打听的很清楚。一个找到靠山的贪心人很诚意的向你谢罪道歉,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样做使他更有利可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不打不相识,崔先生不必在意。”李佑缓和了脸色,虚情假意的说,打算先套出话来。
“正是这个道理!”崔经仿佛找到了共同话题:“上次那事情撞到了一起,在下和大人不相识,关老员外又是个糊涂不晓事的,你我才多有误会,其实不值当为此耿耿于怀。还请入内饮茶,在下好好为此赔礼。”
李佑当然不肯进去,第三次推辞道:“职责所在,不敢擅入,还请见谅。”
崔经见确实无法请李佑进去,便看了看左右,近处没有别人,压低声音说:“李巡检写过团扇才人居上游,在下心有戚戚焉,如今有个机会就在眼前,李大人可不要错过。”
这是来游说收买我?难道背后有马御史暗示?李佑沉住气道:“愿闻其详。”
崔经以为李佑动了心,毕竟美好前途谁不想要,连忙道:“李大人可知道这位马巡按什么来头么?他在去年中了进士便被袁阁老招为女婿,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你我追随么?”
李佑心里骂了一句,倒是不因为吃惊,关于马巡按的来头早有心理准备。他骂是因为嫉妒,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当女婿吃软饭,比较之下自己和马巡按这差距也太大了。一个是九品巡检,一个是从一品阁老……谁是才是主角啊。
话说这马巡按来江南,不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的,涉及到袁阁老和吏部许尚书之间的一点情况。马巡按准备在新老丈人面前立功,要拿许尚书视若子侄的虚江陈知县当把柄。
崔经虽然不明白背景内幕,但也大概清楚马巡按来虚江的目的。为了在马巡按面前表现一番,将来谋个好出路,所以他自告奋勇的来游说知县亲信李佑。以他看来,李佑没有道理为了区区一个知县,执迷不悟的和阁老女婿对着干。
李佑得知了崔经的目的后,摇头道:“崔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陈县尊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人不可以忘恩负义。”
按惯例,崔经便出口一句被人说烂了的“良禽择木而栖”。
李巡检也挺难办,背叛陈知县的事情他绝对不想干,况且前期投入了那么多怎能轻易放弃。但这马巡按来头太大了,他身板又太小了,实在有点顶不住,左思右想还是一个词,为难!不由得感慨,抱大腿也不是那么好抱的,越粗的大腿可能招来的风险也越大,伴君如伴虎大约就是这个道理罢。
崔经顿足道:“李大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为你所不取也!难道知县和阁老之间孰轻孰重还分不清么?”
李佑扫了对面这人一眼,忽然想到个问题,凭什么叫我自己在这里为难,而你却可以幸福的什么都不知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李佑沉吟不语。
“大丈夫当断则断!李大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崔经就差声色俱厉了。
李佑又开口问道:“崔先生你晓得陈县尊的恩师是谁么?”
崔经笑道:“无论是谁,能大的过阁老不成?”
“是吏部许尚书。真的,不骗你,还是把陈县尊当儿子看的。”李佑很厚道的也不隐瞒。
一直无知无畏的崔先生立刻脸皮僵住了,头脑出现了短暂眩晕,这陈知县竟然也是个硬到扎手的点子?
李巡检前些日子偷偷找黄师爷打听过,得知那吏部的许尚书年轻时穷困潦倒苦逼无比,被陈知县的父亲收留了当西席才能安心读书考试,连老婆都是陈家给帮忙找的。几年后这许先生又成了幼年陈知县的启蒙老师,再后来岁月如梭,许先生又成了许举人、许进士、许大人、许尚书。总而言之,陈知县和许尚书这关系简直比亲父子也差不了多少。李佑再次感慨,谁才是主角啊,老爹捡到个穷书生都是未来的吏部尚书。
那边崔监生越想越悲伤,简直要为自己的境遇泪流满面,他几个月来自己的求职经历处处不顺。为了打点门路的钱财,富婆嫁妆没搞到,还被土豪恶霸赶出了家乡;在人生一片黑暗中好容易遇到个靠山,以为就此前途有望,结果对手背景一样的大,一样的惹不起。
他辛辛苦苦为马巡按办事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出国子监后谋个好位置么。若是把管着乌纱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