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4.8M-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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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赵良礼正在府内某侧院厅堂内,指点着七八个年轻女子吹拉弹唱,十分怡然自得。看见李佑谑道:“李大人不是匆匆挂冠而去了?为何今夜又突然匆匆到访。”
“特请赵大官人救命来也。”李佑连忙说出来意。
赵良礼并不知晓今日的枫桥骚乱,只道李佑害怕不能复职,“这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也正要寻你,眼看春日渐至,今年苏州花魁之会…”
李佑这时候哪有心情扯什么花魁不花魁的,“在下惹下祸事了!今日新任分守道上任,到了府城。”
赵良礼微微提起兴趣道:“传闻中那位大人严介刚直,莫非你见过了?”
“见过了,在码头上被石大参痛斥一顿…”
赵良礼捧腹大笑,“定是你又作出了什么惊人举动,惹得他老人家不痛快。他和别人不同,极是看不惯你我这样的。但仅仅是训斥而已,也不必杞人忧天。”
“而后四边民众对此不满,为维护在下,百十人对着石大参谩骂不止。”
赵良礼狐疑的看着李佑道:“当真如此巧合有这么多人聚集?还都护着你?是你背后弄鬼罢?”
“天地可鉴,在下何德何能有这个胆量!”李佑继续说道:“再后,石大参的随从动起粗,场面就乱了。”
赵良礼砸拳道:“那必然坏事了!”
“不错,民众暴动,将石大参一行打回船上逃了,又烧了官轿仪仗。”
听到这里,赵良礼哑口无语的看着李佑。拱拱手表示佩服,这位先生你好厉害。
李佑求道:“二老爷那里…”
当即赵良礼带着李佑去二兄那儿。与赵良礼截然不同,赵良义这时正坐于一丈方圆的小小雅室里,品茶看书,见了李佑善意的点点头。
听到事情经过,赵良义顿感哭笑不得。他得不到苏松道职位,要说懊恼是有的,但这怪不到石纶头上去。前些日子收到兄长书信,得知阻拦他的不是别人,恰恰是赵家老大,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的赵良仁。
这又牵涉到另一些秘情了。都察院的掌门人左都御史年老致仕,赵良仁作为副都御使,正全力谋求借此机会更进一步。这事比赵二老爷兼任分守道重要得多,在此状况下,赵良仁担心弟弟回乡任官引起非议,影响他扶正的大局,便大义灭亲掐断了赵良义的美梦。
虽然知道自己失去分守道职位与石纶石大人毫无关系,但赵良义听到石纶如此狼狈而逃,不禁也产生了一丝丝的幸灾乐祸。
不必讳言,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赵二老爷随即压下快意,自省一番,默念了几句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之类的君子格言。
李佑并不清楚种种内幕,紧张的看着赵良义。
“李大人,实不相瞒,此事我有为难处,不便与你开脱。”赵良义坦诚道。
确实也是这样,他大哥赵良仁正处于关键时刻,赵二老爷必须要谨言慎行,以免坏了大事。参政被打跑可谓是大动静,他更应该避嫌,免得别人怀疑是他背后指使的。若帮李佑说话,肯定要招来非议,实在得不偿失。
离开赵府时,李佑满怀失望,神情沮丧。送行的赵良礼见他如此,既于心不忍,又不想他因此生恨,略略将大哥的事情说了说,委婉恳请李佑谅解。
本来李佑还想要不要将手里那张王牌打出来——杰哥儿估计是赵良义失散在外的孙子。现在看来不必了,没用。
那都察院左都御史什么分量,乃是国朝监察系统的大哥大,属下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神挡咬神佛挡咬佛,端的是威风煞气。岂是一个野种比得上的?
再说这样强行求人,未免有些要挟嫌疑,并不利于和赵家的长久交往。
不过…按程序石参政的弹劾奏本肯定要递到都察院,赵家那位老大不会为了撇开嫌疑,反而要主张加重处分罢?那样就真的悲催了。
从赵家出来,心事重重的李佑马不停蹄,又去了按察分司衙门,报上名帖,便在门房等候。
不多久,李佑没有被引进去,却见黄师爷出来了,登时心里凉了半截,陈巡道不见他?
“你怎么来了?”黄师爷道。
听这口气,李佑仿佛被浇了一头冰水,悲愤的站起来道:“既然不该来,在下告辞。”
黄师爷讶异道:“何出此言?你本就不该来的。对了,你肯定有所误会!”
原来以国朝惯例,一般情况下不同层级地方官不能直接打交道,布政、按察两司不许召府官听事,知府不许召州县官听事。一应公事都靠公文往来或者派吏差督办,上下级衙门的官员之间不碰面的。这据说是为了防止下级曲意逢迎和上下勾连。
例如陈大人当虚江知县时,便不去拜见知府,至于上次陈大人去李佑家里,那是因为有特殊公务。而在正常情况下,李佑身为府推官,也不该来按察分司衙门求见陈大人的。
当然,政策和对策从来都是并存的。
听了黄师爷解释,李佑才把悲愤的情绪放下。
黄师爷叹道:“至于今日之事,已经听说了。那天早告诫过你的,你偏要弄险,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这实在是无妄之灾。”
“有果岂能无因?身为堂堂的七品官,行事奇僻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那般话,赶紧找个老成师爷是正经。”
李佑讨饶道:“在下知错了,老先生救命,给陈巡道递个话儿。”
黄师爷摇头道:“你先回去,且看陈巡道如何打算。你有官告在身,不会受大苦的。”
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李佑猜不透,以陈巡道的性格脸皮应该不会这么不够意思罢…
待到回了府衙,李推官又迎来王知府一顿狂喷。“老夫对你何等看重,简直要倚你为干城,将大小事务尽相托付,遍览天下推官,可有你这样权重的!但你都做了什么?石大参也是你能打跑的么?朝堂争斗,干卿底事?你小小芝麻官搀和个什么?赵家的马前卒是那么好做的?你叫今后参政如何看待我府衙?年轻不经事,你太令老夫深深失望!”
看李佑低头无言以对,王老知府感到神清气爽——终能逮住机会狠训一顿旁门左道层出不穷的李小儿,还叫他不敢还口。'(m)無彈窗閱讀'
第一百五十章 缺少了点安全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石参政几乎被随从架着上了船,狼狈北窜。他坐于船舱,怒发上冲冠,对左右切齿道:“吾誓除此枭獍”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李佑,他还死命制止百姓呢,但肯定要被迁怒了。
两艘官船后停靠在府城西北方向的浒墅关,这里是运河七大税关之一,驿馆条件尚可。
石参政当夜便写了奏本上报朝廷,但并不是李佑想象的那样,很没品味的去告刁状。奏本里不提被围攻而逃的事情,只谈论了一番在苏州府见有人本土为官,乡宦小民极易勾结导致弊端丛生的大道理。
石大人虽然刚正但真的不蠢,一个能在体制内安然无恙爬到三品还能保持正直的人物,肯定是有非常过人之处的,甚至比所谓“情商高会做官”的人还可怕。
当年石大人到某地督办某事,上来就把两个不听指挥的本地小吏拉出去砍了,杀气腾腾的叫一干胥役人人惊悚。等到石大人办完事走人,大家发现那两个本该已被砍的小吏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人前…
石参政知道这种空对空的奏本没多大杀伤力,这年头风闻言事的太多,朝廷通政司每天都能收到几百封讲各种大道理的奏本。都认真对待的话,就没人能做官了。
那为何石参政不将自己遭遇如实上报?
想象一下,即便如实上报,为这点小事朝廷也不至于派钦差,八成是将案下发到与分守道并列的按察分司分巡道勘查。但听说按察分司当家人是与李推官关系密切的老上司…
而后,李推官什么结局猜不出来,但石参政的奏本一定会给京师官场增加了茶前饭后的谈资或者说笑料,这样的潮流人物石大人可不想去当。而且三品大员被七品官欺负到落荒而逃的故事大概会被一群闲官写进什么叉叉野史、叉叉笔记、叉叉见闻,当成本朝官场奇闻传给后世。
杀敌不见得有一千,却肯定自损八百,石大人又不是没脑,仇不是这么报的。他一个三品参政,收拾七品推官一定要借力朝廷吗?
是报仇也不对,对石大人而言,这并不是报私仇,而是要为国为民除去奸邪。
却说苏州城里,虽然石参政由于误会(可叹搞不清制度的民众都以为他是浙江的官员)被打跑了,但二十多船米却是留下了。之后随着外地米粮不断流入,苏州府米价连日呈现回落趋势。对此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这道难关终于挺过去了。
形势转好,府城的官们也纷纷到任。两三日功夫里,的知县来了,的通判来了,的同知也来了。几乎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大概或许当然是巧合罢。
由此李推官的工作量大大减轻,原来分理的涉及民政、钱粮、捕盗等事项按照王知府吩咐都交了出去,只留下了两样事务。
一样事务是刑名狱案。吴人诉讼成风,苏州府这些县的案总量很多,少的县每年千把件,多的县要到两千,但需上报到府里复核的大案估计也就几百件样。相较之下,李推官的司法工作比知县轻松多了,不必纠缠于甲欠乙五分钱不还、丙搞了丁的老婆不赔偿之类的鸡毛蒜皮小案。
二样事务是府衙存余库。这个名字看着很陌生,但它的别名估计都知道,所谓“小金库”是也。什么羡余银、火耗银、罚赃银之类的都在这里头,大部分是县里按照见面分一半的江湖规矩缴纳上来的。
大明朝廷堪称是前所未有的吝啬,制度设计上是把地方官府当贼来防的,不会给地方留多少税收使用。当然有政策就有对策,没有小金库,地方官府的日还真过不下去,所有府州县都是这样,就差写进明文条例了。
前后任地方官交接工作,重要的就是要理清小金库数目,带走多少、留下多少、有没有亏空都要讨价还价分个清楚,默认行规是后任后辈让一让前任前辈。
以上两样合起来就是美其名曰的“掌刑名、赞计典”,权大、责轻、实惠多。
这些时间官吏缺额补满后(某人趁机大肆安插吏员),府衙运作步入正轨,李推官每天的公事也就是判一两桩案,写几个批词(可以由书吏代写),或者是别人找他签押开票支银。
此时李佑本该逍遥度日,将妻妾接到府城过上性福的生活。怎奈石参政的阴影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叫他缺少了点安全感,原定购宅置业计划便再次推迟了。真无可奈何时,说不得又要回乡闲住。
话说这石大人应该不会逃的太远,怎么过十天了也没回来上任?
还是那句话,堂堂三品大员差点被群殴说到底是个挺丢脸面的事,正在街头巷尾热议时送上门去岂不是现眼么?
于是乎石参政便以重打制仪仗、督促粮运为借口,暂时驻留在浒墅关,等风头小了再去府城上任。
三月中某日清晨,苏州府府衙例行排衙。此时大小官吏济济一堂,列队听事,不像上个月只有小猫三两只的惨状。对于这个场面王知府很欣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