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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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之前说,勋贵子弟就算参加科举,也多半到不了高品,可话是这样没错,多学些东西毕竟长见识。武师和伴当如今都有了,学堂中的塾师学问虽然不错,可说到底也就是书呆子,我想真正拜师寻一位先生。”
陈衍即使不说,陈澜在心里也惦记着这么一件事。她过了年就十四了,按照如今这年头女子的出嫁之龄,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必定要出阁,到了那时候,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照拂到陈衍,那么,趁着自己还未嫁,为陈衍寻一个好先生,甚至于为他张罗一门好亲以作为将来的臂助,也在考虑范围之内。明日三月初三的上巳节,又是张惠心的及笄之礼,她便打算去设法求求宜兴郡主。毕竟,这事对于宜兴郡主来说应当不难。
然而,此时陈衍主动提出,她就没有把自己的安排说出来,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想寻一位名师,那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嗯……北城北居贤坊有一位四十出头便告老致仕的韩翰林,据说极有真才实学,平日里教授些四邻的寒门学子为生,为人随和而又热肠,最好相处,我想拜他为师。”
倘若陈衍只是想想,并没有人选也就罢了,但他张口就说出了一个人来,陈澜原就因为前次的皇子事心存疑窦而使人打探过,甚至还命楚平四个多多留心,这会儿终于沉下了脸。淡淡地看着陈衍,直到他扭来扭去,又不自然地躲开了自己的目光,她才突然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位韩翰林也是威国公世子告诉你的?”
“姐你怎么知道……啊!”陈衍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上当了,顿时傻了眼,可想要补救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说,“不是我有意隐瞒,是因为之前罗大哥说,咱们不论家世,就是交个朋友,还对我说了很多京城中的事。他说自己从前刚刚进京时,人生地不熟,文武之家都瞧不起,于是就混迹于市井,倒认识了不少能人义士,是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名师……”
陈衍说着说着,一口气把当初和罗旭相交的情形一五一十道来,陈澜虽板着脸听,心里却渐渐为之动容。威国公镇守云南,林夫人和罗旭母子俩在京师这种龙蛇混杂之地呆着,面对的是文武排斥,罗旭还能有如今的成就确实不简单。听陈衍说的那些,此人似乎是一片好意,可是,这好意后头又是为了什么?
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盘问了陈衍一通,得知罗旭和陈衍见面的次数居然有四五次之多,陈澜不禁暗地咂舌,虽没提点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却也告诫他言行举止要得体妥当。待到吃过晚饭把人赶回去的时候,她又添了一句。
“那位韩翰林如何我会让人去打听,你别贸贸然差遣人去问,到时候事情没成家里人就都知道了。”
心里搁着这么一件事,次日三月初三在韩国公府那正堂中面对满屋子的诰命和千金,陈澜自然而然就有些心不在焉。要不是因为宜兴郡主专门过来打了招呼,有心坐在角落中的她根本不会引起多少人的目光。只因为宜兴郡主出现,又终究有好些诰命认得她,一时间,当初她曾被皇后召见的事就传了开来。然而那时的五个人中,东昌侯府的两位因为东昌侯下狱都不敢露面,汝宁伯家的四小姐说是感染风寒,而陈汐又说家中有事,竟只有陈澜一个人来。
面对那些或善意或恶意的审视,陈澜并没有太在意。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丫头悄悄过来,对她说张惠心请她到闺阁坐坐,她方才站起身。她这么一走,背后立时有人悄悄议论了起来。
“别看她父亲当初那个样子,母族又是不得力的,可那位老太太喜欢,立马就拔尖了。”
“什么拔尖,那也得自己性子好模样好。看看她今天的穿戴,那海棠红愣是穿出了十分颜色来。往那儿一坐,虽没人理会,却显出了娴静端方。不是我说,这样的姑娘将来做了媳妇,于公婆面前也必定是最守规矩的。”
“五个里头,东昌侯家两位这回怕是没指望了,你想和皇家抢媳妇?”
“哪里就必定是皇家,难道阳宁侯府还会出两位王妃不成?她虽是嫡女,可毕竟没了父母,这后援终究是不得力,可惜了……”
张铨和宜兴郡主夫妻的院子在韩国公府西路,离着正堂颇有一段路程。陈澜跟着那丫头一路走去,只觉得富贵气息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雅致。等到总算是到了张惠心的闺阁外头,她停了一停才进门去,结果还没习惯室内室外的光线差别就听到了张惠心的嚷嚷。
两人往日见面往往是在人前,总不能恣意,这会儿张惠心把人都赶了出去,少不得拉着陈澜笑闹了好一会儿,随即才叹气道:“在这大宅子里头怎么都不自由,我想去看你都不行,娘恨不得成天耳提面命!好在等爹出了贡院,我们就会到别院住上一阵子,到时候我就可以随便去找你了……”
姑姑韩国公夫人张氏是什么光景,陈澜因没相处过几回,因而印象不深,但只看朱氏便大略能猜出个大概,此时不禁莞尔。两人又说了一阵子悄悄话,陈澜顺口就把陈衍提到的那个韩翰林说了出来,张惠心自是满口答应帮忙去打听。眼看时辰快到的时候,陈澜正要起身告辞,却不料门帘一掀,竟是宜兴郡主进了屋子。
“娘,您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宜兴郡主冲着陈澜颔首微笑,这才看着张惠心笑道:“刚刚晋王府才传来好消息,你大姐姐有喜了,你大伯母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儿外头人全都是一片恭贺声!”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零九章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下)
第一百零九章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下)
张惠心的及笄之礼本就是遍洒请柬,京城一众王公贵戚的诰命夫人和千金们几乎全都来了,如今再加上晋王府送来的这么一个喜讯,自然是平添喜气。当张惠心一身大红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更是激起了一片赞叹恭维声。
母亲是宜兴郡主,伯父是韩国公,堂姐是晋王妃,父亲虽说官职不高,可刚点了今科监试,转眼间必定是要大用的……这除却皇家宗室之外,天底下还有哪家千金能相提并论?然而,张惠心的婚事也在此前传了开来,男方既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也不是什么勋贵世子,而是张铨的故交,已故光禄寺卿戴世常的嫡子戴文治。尽管戴家家资殷实,可终究在满朝文武中排不在前列,因而众人感慨及笄之礼盛大排场的同时,对这桩婚事也有些不以为然。
及笄礼的笙竹声刚刚开始,外间就有小厮隔着帘子禀报,说是宫中有中官奉命来贺,一时间,正堂中的主人宾客顿时好一阵忙乱。
“皇后娘娘赐及笄礼镶宝石凤蝶金簪一支!”
“贵妃娘娘赐及笄礼白玉手镯一对!”
“淑妃娘娘赐及笄礼嵌宝点翠项圈一个!”
“德妃娘娘赐及笄礼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对!”
“贤妃娘娘赐及笄礼象牙宫扇两柄!”
一后四妃齐齐颁赐,来的全是五品太监,一时间满堂侧目。陈澜看见其中那位坤宁宫的太监有些面熟,不禁想起皇后千秋节那一日,叶尚仪被人叫出去之后好一阵子才回转来,却是轻描淡写地只传了晋王府的喜讯就完了。只这念头在心里一转便须臾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如今阳宁侯府中的事情她都顾不过来,去管宫中那些可疑勾当干什么?
这宫中的赏赐将一场及笄礼推向了最高潮,自然,皇后赏赐的这金簪便做了及笄的插戴之物。当三加完毕,张惠心换了另一身大红衣裙出来见客行礼,自然又引来了好一阵逢迎奉承。尽管她平时是最讨厌这种人多的场合,却也不得不强打精神一一应付,终于团团见完了一堆人,眼见前头请来的戏班子已经开始演戏,千金们则是有的看戏,有的在芙蓉池边嬉戏,她这个主人耐不住性子,便拉着陈澜到了花园角落中说悄悄话。
“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你没看到,我今天几乎成了磕头虫!”张惠心苦着脸皱着鼻子,唉声叹气地说,“及笄礼上磕的头不算,可刚刚谢恩磕的头我数都数不过来。平常就是在宫里也没这么繁复的规矩,娘娘们都好说话,不过屈膝道个万福就罢了,可今天却得一个个头磕过来,我眼睛都花了!”
“谁恭喜你这个,娘娘们都喜欢你,这赏赐自然是有的,我是恭喜你再过几个月就得出嫁了。”陈澜笑吟吟地看着张惠心的双颊一下子飞上了两朵红云,又促狭地眨了眨眼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呸呸呸,你也取笑我!”张惠心伸手就去捏陈澜的脸,笑闹了一阵子,她才撇撇嘴说,“别看那些人嘴上都说好话,其实都在背地里笑话我娘千挑万选,却寻了这么一户寒门。可当初我娘一应待遇和公主平齐,那么多人里头却偏偏挑中了我爹,看中的就是我爹性子懒散,人却实在。其实我这事情是老早就定下来了,我很小就见过他了,其他不说,真是个性格淳厚的好人,而且是爹先瞧中的。都说咱家是河东狮吼,可外人都不知道,大事上头都是爹做主,娘从不越俎代庖……”
多年和父母一块在江南,又没有兄弟姊妹,张惠心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也知道该交什么样的朋友,因而那些话也不知道憋了多少年。此时此刻,她挽着陈澜的胳膊,脑袋不知不觉就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说着那些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陈澜间或追问一两句,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听着。单单从张惠心那嘴角上翘的弧度,她就能看出,眼下小丫头高兴得很。
未来的丈夫性格淳朴,家里人员简单,对于张惠心来说,这何尝不是一桩最美满的婚事?
张惠心说了自己的事,少不得缠着陈澜相问可有中意的人,见她不说,少不得就一个个掰着手指头数过来,到最后陈澜实在吃不消了,只得没好气地说:“我家里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没有父母,便是长辈做主,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这是真话?”张惠心几乎把脸凑到了陈澜跟前,眼睛闪闪地说,“你可别藏着掖着不说,真要是瞧中了,咱们两个还能参详参详设法设法,到时候我求着宫中哪位娘娘替你做主。”
“哪有这么简单!”陈澜知道张惠心自小都是在父母呵护下长大,那身世背景更是让她不用接触到最严苛残酷的一面,因而也不想让这种事烦了她的心,当即轻轻巧巧把话题岔开了去,“对了,贤妃娘娘和周王殿下最近还好么?”
“贤妃娘娘好得很,宝宝哥哥却可恶得很,一见着我就说我是坏妹妹,还问我好妹妹在哪儿!”张惠心说着就有些咬牙切齿,随即便露出了些许怅惘,“只是娘对我说过,若是嫁了人,就不好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了,到时候他好妹妹坏妹妹全都见不着了!而且,贤妃娘娘总不能护着宝宝哥哥一辈子,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看到张惠心一贯爽朗的笑脸上露出了几许难言的怅惘,陈澜不禁也跟着陷入了怔忡。两人肩并肩坐着谁也不说话,直到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声,她们才双双回过神。
“小姐,小姐!”从小路那边匆匆过来的正是张惠心的丫头鹿鸣,她一溜小跑到了近前,遮着口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这才说道,“宫中又有公公来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