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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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在江南吗……织造府里头吧。”
“那么,你知道该如何才能拿到帐册吗?”
“自然是找他们要,若是不给,那就只能偷了。”她干脆道。
公孙策与包拯交换下眼神,这帐册是私帐,白宝震定然藏得甚为隐秘,要自然是要不来。偷的手段虽不光明正大,却倒也实在,只怕还可行。
包拯沉吟片刻:“展护卫,不如就让莫姑娘随你走这趟吧。”
“大人……”
“我一人就可拿回!”
展昭与莫研两人同时开口。她显然没想到他也会这么说,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大人!”他复道,“此行只怕凶险,还是属下一人行事利落方便些。”
包拯还未开口,莫研已不可思议地跳起来,盯着他道:“你是怕我拖累于你?”
展昭确有此意,所以只好不吭声。
“我除了武功比你差那么一点点,哪里不及你了?”她怒气冲冲盯着他。
“展某只是不愿姑娘涉险。”
“包大人!”莫研拱手施礼,毫不客气道,“展大人武功虽高,行事却过于鲁莽,江南之行还是我去合适些。”
展昭苦笑,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行事鲁莽。
“展护卫鲁莽,何以见得?”包拯奇道。
“他只单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就莽莽撞撞地把我师兄抓了来,这可不是鲁莽么!”说到这里,她没好气地瞪了展昭一眼,“若不是因为他,我师兄又怎么会有牢狱之灾,更别说还有性命之危了。”
这姑娘虽然聪明,对于朝廷官场上的事却是一窍不通,包拯在心中暗叹。那李栩既是有人故意栽赃,且证据确凿,若是不拿他,只怕很快会以办事不利或者徇私枉法落人口实。
“莫姑娘,你就随展护卫走趟江南吧!一切听从他调派。”包拯沉声道。
“听他调派!”她不情愿道。
公孙策笑道:“展护卫官居四品,你原就该听他的。”
见包拯依旧如此安排,展昭也不再多言,施礼道:“属下领命,明日一早便启程。”
莫研闷头不响,显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法。
【卷一】 【 烟雨长歌】 【往江南】
听说展昭又要出门,王朝马汉倒不以为异,因为他一年中倒有半年在外奔波。不过,当听到莫研竟与他同行,两人都不由露出惊诧之意。
马汉务实,回屋翻了翻老黄历,出来拍拍展昭肩膀道:“要走今夜就走,明日玄鸟归,冲马煞东,不宜出行。”
展昭笑道:“那明日宜什么?”
“宜嫁娶,开仓。”
不等展昭开口,王朝便用力捶了马汉一拳,不满道:“你不让他出行,难不成还让他嫁娶不成。”
“黄历上就这么写的,我有什么办子?”
“都象你这么老实,天天照着老黄历来,咱们成天就不用做事了。”
“马大哥也是一番好意。”展昭笑道。
“展大哥莫替他说话,去年有一回,他拿了本《玉匣记》来唬我,什么初一至初九,是北斗九皇降世之辰,世人斋戒,硬拖着我吃素,说是此日胜常日,有无量功德。到了初八那日,饿得我腿直打抖,他又非得拖着我去放生,说此日涅磐,放生一个,比常日有十千万功德。结果倒好,害我掉河里,寒冬腊月的,回来就病了一场。”
马汉垂头丧气:“那怎么能怪我!就算《玉匣记》有所出入,老黄历总该没错吧。”
三人正说着,张龙赵虎正好进来,见展昭也在,张龙笑问道:“展大哥,你明日可是要和那位莫姑娘同行?”
展昭点点头。
“我方才还在大牢门口看见她。”赵虎笑道,“她可是开封府里头的第一个女捕快,大人想得倒妙。”
“大牢门口?”展昭颦眉问道,莫研性情稀奇古怪,若说她有心思劫牢,他倒也不会太吃惊。
“是啊,和守牢的称兄道弟,说得热乎着呢。我远远的听着,好像是央求他们多多照顾她师兄,又塞银子打点,只说让他们给李栩加些菜。”
“是这样。”展昭方放下心来。
王朝笑叹道:“看不出那姑娘刁钻古怪的,对她师兄倒是挺好。”
“若不是为了她师兄,她怎肯入公门。”展昭微微一笑,“可见,也是情义中人。” 他知道她虽无恶意,说话行事却是江湖习气难改,诸事百无禁忌,只担心她将这开封府上上下下都得罪完了,再难在这府里呆下去,岂不是辜负了包大人一番苦心。
众人闻言,细细一想,皆点头。
此时的莫研正在马厩对着马夫千叮万嘱,要他多多照顾自己那匹腿上受伤的枣红马,混然不知自己正欠下展昭一个人情。
次日,天才蒙蒙亮,他们两人便自开封出发,沿着开封通往江宁的官道一路疾驰。午时也只在小镇买了几个馒头包子充饥,便继续赶路。晚上又因赶路错过了宿头,趁着夜色行了半日,两人方寻了处地方想将就一夜。
捡些树枝,升了火,莫研从包袱里取了馒头在火边烤了烤,喜滋滋地啃了起来。
“展大人,照这样赶路,大概几日可到姑苏?”她边啃边抬头问道。
“大概四、五日就可到了。”
展昭也在吃馒头,这些馒头是午时买的,此刻早已冷硬,自然是吃不出一点味道来,好在他常年在外,早就习惯了。
看他和自己一式一样地啃馒头,莫研歪歪脑袋,笑道:“老实说,我倒没想到象你这么个四品官也肯在这荒郊野地里吃冷馒头,你们当官的不是都得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地伺候着么?”
展昭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就因为这个看不起当官的?”
“当然不是!”她摇摇头,“他们若真是为民着想,日子过得好些,倒也说得过去。可惜,大多人的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搜刮民脂民膏,哪里管百姓的死活。”她用力掰了一大块馒头塞入口中。
“姑娘此言偏颇,贪官污吏虽有,却挡不住这方青天。”展昭语气舒缓,火光映在他脸上,是柔和温暖的桔红色,“希望将来还可以越来越少……”
莫研不以为然地继续掰馒头,心中暗道:此人入公门多年,经历甚多,怎得还如此天真。
她的神情并不加掩饰,展昭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现在的她又如何能懂,也许日后她也能渐渐明白过来。
两人一时无语。莫研三口两口啃完了馒头,将斗篷在地上铺好,合衣躺下。
展昭又给火堆添了些柴火,方靠着树闭目养神。
万籁寂静,除了火堆中不时爆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秋蝉的鸣叫声。虽是初秋,夜里的凉意却不容忽视,由脚底直钻进来,如丝如絮般地渗入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莫研缩缩肩膀,轻声道:“展大人、展大人……你睡着了吗?”
“……没有……”
展昭刚刚浅浅入睡,便听见她在唤他,只好又睁开眼睛。
“你听见蝉叫了吗?”
“听见了。”
她的声音又小又低,倒象在别人家里做贼一般:“那你听没听说过,蝉其实是冤魂化成的,叫,是在喊冤。”
“没有。”
被她这么一说,他也隐隐觉得蝉的叫声是有几分邪气。
“你……杀过人吗?”隔了半晌,她又问。
“杀过。”
“那你怕不怕鬼?”
“死在我剑下的人并不冤,我不怕。……你杀过人?”
“没有。”
“那你怕什么?”
“我怕那些鬼认错人……”她轻轻道,回答地很认真。
展昭不由无声地微笑,怕见尸体,怕鬼,蜷缩在火堆那旁的她分明还是个孩子。他俯身捡了几块小石头,待蝉再叫时,扬出手中的石头,“噗、噗”两声,顿时归于寂静。
“时辰不早了,睡吧。”他温和道。
她似乎低低咕哝了一句什么,裹了裹衣服,把头埋进袍子里,方沉沉睡去。
不过两、三个时辰,几缕曙光透过树木的缝隙落下,火堆早已熄灭,余了一丝袅袅青烟,混在清晨的薄雾里,四下飘散开来。 展昭倦倦地睁开眼,刚想要起身,腰背上传来一阵剧痛,逼得他不得不又坐了回去。他无声地咬咬牙,这是老毛病了,陈年的旧伤,每日起时都会酸痛。若是到寒冬,更是僵硬如铁,必要用热毛巾敷上一炷香功夫,方能活动开来。此时只是初秋,大概是因为在郊外,更深露重,寒气入体,所以痛得愈发厉害了。
伸手到腰间,揉了一会,他方扶着树慢慢站起来,抬眼处正看见莫研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乌溜溜的眼珠子正盯着他……
“你腰上是旧伤吧。”她倦倦地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伸展下身子,同情道:“现在你还忍得住,等老的时候就难挨了。”
她说得确是实话,不过也确是不太中听。
展昭只是笑笑,不吭声。
“我知道有种药酒不错,你不妨试试?”她凝眉想了想,“不知道江宁、姑苏有没有得卖?”
“只是一点老毛病,不用费事。”展昭推辞道。伤在腰背,自己推拿不便,他生性又不喜劳烦他人,故只是在得空的时候到医馆中请大夫推拿一番。 莫研耸耸肩,不再多言,收拾好东西,两人上路。
如此又赶了两日的路,黄昏时到了江边的一座小镇,天色已晚,找不到船渡江,所以他们只好就在小镇落脚。
小镇不大,只有一家客栈,展昭与莫研几日都未吃过热饭,这下子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莫研兴致勃勃地点菜时,展昭环顾四周,大概是因为地处江边渡口,这家小客栈虽然颇为简陋,可是生意居然不错。大堂里头三三两两坐了几桌的客人,口音各异,显是来自各地的人。
“……有鲈鱼么?要一斤多的,一斤以下的我可不付银子!”莫研已经盯着墙上的菜牌看了半日,又问了半日,还是没决定吃什么。
“真对不住您,小店没有鲈鱼,后院还养着条花鲢,红烧清蒸鱼头作汤都使得,您不妨尝尝?”
“花鲢?”她支着腮想了半晌,才摇摇头道,“不要!”
展昭已在旁等了半日,看她还没有点完菜的意思。此时门口进来两位大汉,店小二想上前招呼,又碍于点菜的莫研,一脸的为难相。
“小店还有新鲜的野鸭子肉,炖得烂烂的,姑娘不妨尝尝?”店小二耐着性子道。
“野鸭子肉……可加了陈皮?”
莫研还在犹豫,转头看见展昭无奈地盯着她,遂问他道:“野鸭子肉,你吃么?”
“就野鸭子肉吧,再来两个时令菜,一碗汤。”展昭对店小二干脆利落道,“汤清淡些便是。”
“好勒!客官您稍候,菜马上就来!”
店小二生怕莫研又没完没了,忙不颠儿地跑去照顾另外一桌。
莫研不满道:“你这么马马虎虎地点菜,又不问清楚,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能吃饱即可,这不过是乡野小店,想来做法也不会太讲究,何必为难人家。”
“我哪有为难他。”莫研嘀咕了一句,别开脸去,望向他处。不过一会儿,依旧转了回来,对他低声道:“那桌的人也是从京城来的。”
展昭循她目光望去,与他们隔了三张桌子,正是方才刚进门的两名大汉。
“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再开两间上房。”其中一名大汉对店小二道,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展昭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