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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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终是带伤之人,她不放心,只好跟着进来。
行了一小段路,便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脚下渐湿,这矿洞地势斜斜而下,水位慢慢的在升高,几乎已覆过众人脚背。
“这水会不会就是通向三水铺的那道泉水?”宁晋自言自语,“他们凿矿,却凿穿了泉脉?”
他所言正是展昭心中所想。
“王爷当心。”
吴子楚突然停住脚步,语气有些怪异。他的脚底下赫然躺着几具尸骸,破破烂烂的衣裳下面空空荡荡的,其皮肉早已被鼠蚁啃食得干干净净。
宁晋哪里见过这个,顿时胃内翻江倒海,侧过头去干呕。
“什么东西?”
洞内狭小,莫研垫起脚尖,想从展昭肩上看个究竟。还未看见,忽被展昭的手蒙住双目,耳边听到他柔声道:“你别看。”
莫研突然明白前面是什么了。
“我要出去!”她的声音低低的,隐约带着哭腔。
她巴不得立时立刻就狂奔出洞,却不知是否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又躺着几具尸骸,一想到也许来路上说不定就有,她的双腿就直发软。
“我陪你出去。”
展昭待她背转过身子,才松开蒙住她双目的手,改而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暖暖的,和她直冒冷汗的手正相反,莫研定定心神,艰难万分地跟着他往门口挪去。
宁晋好不容易止了呕,回头瞧见展昭和莫研已出去,不是滋味道:“这丫头……猫儿对她够上心的。”
闻言,吴子楚一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带着笑看他。
“看我干什么!”宁晋瞪眼,“还不快看看这些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死在这里?”
吴子楚蹲下身子,翻检尸骸的衣裳,犹豫道:“好像是普通百姓穿的衣裳。”
“是采矿的人?”
宁晋问道,他的目光没有目的地到处乱瞄,就是不朝地上去。
“多半是。”
不一会儿,展昭已复进来。
“那丫头怎么了?”给他让出空的时候,宁晋貌似随口问道。
展昭微微一笑:“没事,方才有些不舒服而已。”随即也蹲下身子,细细查看尸骸。
莫研出了洞口就跃到坡上,在她看来,距离尸骸是越远越好。白盈玉瞧她面色青白,不由奇道:“出什么事了?”
“里面有那个……那个尸首。”莫研刚说出那两字,就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翻腾,忍不住扶着树呕起来。
白盈玉闻言也是脸色发白,此行所遇之事实在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曾想到过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这话竟是一点都不假。
不多时,展昭等人也都回来了,宁晋脸上也是青青白白,煞是难看。方才展昭检验过尸骸,胸口肋骨上均有裂痕,显然是被人所杀。尸体腐烂,污染了水质,那水正是流到三水铺泉水的泉脉。
“王爷,这矿会是何人所开?又为什么要废弃?”吴子楚心中疑惑。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宁晋拿起水囊,似乎想递给尚在反胃的莫研,又有些踌躇,见展昭已上前轻拍她的背,悻然转开,顺手自己饮了一口。
吴子楚有些不解:“明摆着?”
宁晋不答,转而看向白盈玉:“白小姐,你可还记得令尊三年县令期满之后,升迁到何处?”
白盈玉微微一怔:“家父当时升了明州通判。”
“一任知县期满就能直升通判。”宁晋轻笑两声,“他又不是先帝钦点,能升通判,这中间不使银子,是万万不能;银子使少了,也是万万不能。”
“王爷的意思是……”吴子楚有些明白了,“白宝震为了敛财,私自开矿。”
白盈玉顿时涨红了脸,身子气得几乎抖起来:“你……你凭什么说此矿洞是家父所开?”
宁晋瞥她一眼,不为所动,淡淡反问道:“如果不是他开的,他如何知道要封掉泉水?”
白盈玉被他说的一怔,当年她年纪尚幼,父亲对她甚是宠爱,怎么也想象不到背后这些残忍之极的事情。此时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犹如芒刺在背,她呆呆地立在树旁,楞了许久,得知父亲死讯后一件件所发生的事情,积累的委曲齐齐涌上心头,突然哇地一声痛哭出声,泪水止也止不住。
这下,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才好。
“你怎么把她惹哭了?”莫研第一反应就是先把罪魁祸首拎出来。
宁晋恼怒道:“怎么是我!”
莫研没理他,笨拙地安慰白盈玉道:“不哭不哭,他说的是你爹爹,又不是你。你爹爹做了那么多坏事,被人杀了,也算是死有余辜……”
此话听得宁晋和吴子楚直摇头。展昭无奈,刚想开口,白盈玉却已抬起头来,满脸泪迹地盯住莫研,片刻之后,哭得更惨了。
“不是不是不是……”莫研手忙脚乱地给她递帕子,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爹爹死得其所……”她停口想了想,“好像也不对……”
她只好救助地望向展昭。
展昭上前道:“白小姐,令尊已故,生前是非对错展某不敢评判,自有公论在人心。望小姐节哀顺变,尽己所能,也为令尊积些功德。”
白盈玉哭声渐止,抽抽泣泣地问道:“展大人指得是?”
“到开封府上堂做证。”展昭沉声道。
她猛地睁圆泪眼:“你要我指证家父?”
“不,我只是希望小姐能在公堂之上,将所知尽数告知包大人。”
“其实我所知甚少。”白盈玉犹豫道,“……请容我想想。”
展昭也不逼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山路颇为难行,加上展昭和白盈玉皆有伤,直到近黄昏时才到了瓜镇。众人寻了家冷清的客栈打尖,白盈玉蹒跚坐下,一路行来,她的脚已痛到麻木。
小心翼翼地撩起裙子,她看向自己的脚,不由倒吸口凉气,脚已肿得馒头一般大小。
“你的脚!”莫研惊道,“怎么肿成这样?”
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般苦头,白盈玉强忍住要涌出的泪水,低低道:“我也不知道。”
脚肿成这样,居然都不吭声,这位大小姐当真倔强,倒是不易,其余人皆默然。
“白小姐,可否容展某一观伤势。”展昭道。
白盈玉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展昭半蹲下身子,脱下绣鞋,隔着罗袜在脚踝处按了几下,白盈玉立时痛呼出声。摸清骨头接处,展昭收回手,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抬头看向莫研……
“怎么了?”莫研被他看得心虚。
“骨头接错了。”
莫研有点发傻:“……不会吧?我明明是对准了才推上去。”
宁晋在旁连连摇头叹气,同情地看着白盈玉。
展昭对白盈玉道:“只能重接,会有一点痛,你且忍一忍。”
白盈玉轻咬下唇,点点头。
重接只能是将骨头重新脱臼,然后再推上去,幸而展昭手法很快,也不脱罗袜,白盈玉甚至还没来得及叫疼,只听见骨头轻微地咔哒两声,已然接好。
“好了。”
他直起身来,莫研分外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赞叹道:“这么快,下次我若脱臼,一定请你替我接上。”
宁晋闻言笑道:“你可够懂得心疼自个的!”
话音刚落,莫研随即没好气地暗中横了他一眼。
白盈玉朝展昭颔首道:“多谢展大人。”
展昭道:“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小姐见谅。”
宁晋听他话语,忽抬眼淡淡笑道:“奇怪,怎么不见你对莫姑娘这么守礼?”
展昭微楞,竟被问住,还来不及细想,莫研已在旁得意洋洋道:“我和展大人算是江湖中人,怎么可能拘于此等小节。”
“原来如此。”宁晋表情古怪。
不欲理会他,莫研陪着笑凑到白盈玉身旁:“想吃什么尽量点,我来请客。”不等白盈玉开口,她立刻拍着桌子叫道:“小二!小二!先上一大碗清炖猪蹄。”她冲白盈玉殷勤道,“……好好补补你的脚。”
“对了,再来一盘红烧蹄膀。”
她又冲展昭笑吟吟道:“补补你的腿。”
展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吞吞道:“要不要给你也来一盘口条?
莫研还在微怔,宁晋已抚掌大笑:“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展昭居然也会开玩笑。”
展昭淡淡一笑,自取了筷子,随意在手中摆弄。
客栈里的饭菜味道算不上好,厨子胡乱做,客官也就胡乱吃。一路行来,甚是疲劳,大概是饿极了,连宁晋素日锦衣玉食的人也没有再挑剔。
因为一大早就要起程,生怕到时候雇不到马车,莫研匆匆用汤泡了两碗饭咽下去,就跑到外面去雇马车,才一会儿就复折回来,嬉皮笑脸地朝展昭伸手:“人家要定金,我身上没银子。”
展昭也没问需要多少银两,只将钱袋交给她。莫研一溜烟地跑了,再回来时手里还多了几套普通百姓穿的粗布衣裳。
“白小姐,这衣裳有鹅黄和秋香,待会你回房试试,看喜欢哪件,你先挑。”她冲白盈玉笑眯眯道。
“……多谢,我包袱里还有衣裳。”白盈玉不知其用意,细声推脱道。
尚在大堂之中,莫研也不方便多作解释,把手中另外几套衣裳递给展昭:“这是你们的。”
展昭心中明白,他们身上衣裳都是从大船上带下来的,做工用料甚是讲究,一看便知身份不凡,明日从陆上走,自然还是得小心些为好。
用毕房,各人回房休息。为了照顾白盈玉,莫研与她同屋,其他三人均各住一间。
“你是说那些杀手还会追上来?”白盈玉在房内惊慌道。她试过衣裳之后才听莫研说要易装而行,她顿时大为惶恐。
莫研正在铺床,不在意道:“大概吧,我也说不好。”
“那怎么办?”
“扮成老百姓,或许能躲过去。……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如果躲不过去怎么办?”
“躲不过了再说,放心吧,我会护着你的。”
白盈玉看着她忙碌的纤细背影,脸微微泛红,心中忐忑不安:“可是展大人受了伤,也不要紧么?”
“他的伤是有些麻烦。”莫研铺好被衾,没留意她的神情。她也有些发愁。五个人中宁晋和白盈玉不会功夫,展昭受伤,只剩下自己和吴子楚。当真再与杀手对上,只怕是在劫难逃。
宁晋好歹是王爷,前面便是扬州城,应该可以和扬州知府打个商量,找官府借个道。莫研在心里盘算着,脚步已经朝着展昭房间而去。
此时展昭刚刚沐浴完毕,他素性喜洁,这几日连连颠簸,灰土满身,汗水粘连,早觉身上不适。伤腿虽还不能碰水,他仍掬水而洗,头发也一并细细洗净。
方才几套衣裳都拿给宁晋先试穿,听见有人在外敲门,他以为是吴子楚将衣服拿过来,并不在意,仅披上深衣便去开门。
“展……”莫研的声音在看见他时哑然而止。
一层淡淡的雾气萦绕在他周身,湿发披在脑后,皂角余香清新沁人。因为深衣只是随意披着,露出脖颈以下肌肤,可见隐约水汽从其中散出,愈发显得展昭清瘦俊秀。
莫研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