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谱-第5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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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又脆又娇,虽然不大,却是落在了那些门子的耳中,其中一个高大的人站出来,蹙起浓眉道:“你说什么?”
柯若红可不是被人唬大的,虽然那些门子身后都裹了宽宽的腰刀,她却是怡然不惧,站出来道:“我说你们好生狗眼看人低。”
那高大的门子见这些人站在霍二的身后,便以为是他的同路人,霍二虽然和他们熟稔,却不是什么不可得罪的贵人,况且他对着自家的方师爷,那可谓是鞍前马后颇为恭敬,想来也寻常,他不过是太行山中一个寻常的庄稼户,老师爷看得起他啦,才会和他说几句话。那门子被人当面顶撞,微怒的虚按刀柄,转头看过去,却见到是一个容颜娇丽的少女,一身淡红色的石榴裙,竟有几分耀人之色。
而且她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男的高大俊朗,另一个姑娘却是娇柔纤细,俱都不是凡人打扮,这门子也见过一些世面,心头微微一惊,沉吟着没有继续答话,杨宗志皱着眉头将柯若红拉扯回来,躲在自己背后,过了一会,里面人走出来道:“成了,师爷今日心情正好,让你进去呢。”
霍二哥忙点了点头,跟在那门子的背后举步入内,杨宗志等人走在他们身后,转眼一见,穿过一个聚满武师的武场,走进后房的花园中,有个白发老者坐在里面花簇里饮茶,现时天气寒冷,这花园中还有几朵残花未曾衰败,想来日间还有人维护打整着。
霍二哥走过去,恭恭敬敬的作礼道:“方老师爷,霍二又来看您来啦。”
那老者闻声转过头来,头发胡须皆白,面色却是红润异常,如同赤婴,他呵呵笑道:“好,坐。”
霍二哥诶的一声,不敢落座,而是站在石墩旁,继续道:“老师爷,半个月前霍二来拜见您,问您蛮子的事情,您可记得的么?”
方师爷听的虎目一嗔,豪声道:“我可还没老眼昏花,怎么会不记得?”
霍二哥急忙道:“那是,那是,您上次说在幽州城聚集了一众义士,打算着和蛮子死扛到底,又指点霍二,说既然朝廷无瑕顾及北郡,咱们只能靠自己,让我去投奔义军,霍二便真的去了。”
方师爷听的微微一惊,颇有兴致的道:“哦……怎么样?”
霍二哥伸手向后一指,拉出杨宗志道:“这一位便是我们义军推选出来的主帅,咱们今日是来拜会您老人家的。”
方师爷遽然一惊,站起身来细细打量杨宗志,见到他似乎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徐徐少年,满面朗朗英气,俊逸无俦,方师爷缓缓举步,走到杨宗志的身边踱了几下,背着手道:“就是他?”
杨宗志笑道:“正是在下,老人家好,小子有礼了。”
方师爷满意的嗯了一声,重新又坐下道:“还未请问小义士的姓名。”
杨宗志笑道:“小子名叫杨宗志。”
方师爷口中复念一声,忽然从石墩上弹起身子来,震惊道:“你……你说你叫杨宗志,可是木易杨,宗室的宗,志气的志?”
杨宗志笑道:“正是小子。”
方师爷大叫一声,对花园外喊道:“快来人……快快来人!”
身后柯若红等人面色一惊,忍不住伸手捏住了自己柳腰后的七彩宝剑,暗想:“这老头莫非要将师哥拿去见官不成?”
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几个武师,方师爷大喊道:“快去,备下好酒好菜,咱们今日要恭请贵客!”
柯若红和杨倩儿听得啼笑皆非,倩儿不禁暗笑:“原来以为这老人家要捉住志哥哥呢,不成想却是要请他喝酒。”志哥哥生性好酒,这老人家倒是会投其所好,倩儿抿住红嫩的小嘴扑哧一笑,便看着志哥哥被那方师爷抓住大手,牵手进了后堂,落在酒桌旁。
不一会,外面流水价上了酒席,方师爷端起酒杯,哈哈笑道:“老朽一生走南闯北,没料到晚年还能见到一位贵人,杨大人的生平往事老朽听人说了很多,心里面是极为推崇的,今日见到杨大人少年英雄,当要浮下三大杯。”
他说完话,当真笃笃笃喝了三杯酒下肚,杨宗志陪着他喝了几口,笑道:“少年英雄不敢当,老人家,晚辈今日来……是有事相求的。”
方师爷哦的一声,眯着眼睛看过来,他年纪大了,不下六十岁,这般喝了急酒,顿时熏得面红耳赤,看向杨宗志的目光也不禁起了虚像,他咕的一下打了个酒嗝,问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宗志道:“嗯,这一趟过来之前,我也曾听霍二哥说起您老人家的事迹,说您过去走镖的时候,拿着一把单背刀,会过普天下的英雄豪杰,端的了得,小子是比不了的。”方师爷闻言哈哈一笑,老脸上不乏得意之色。
杨宗志接续道:“我们这次在幽州城举事,只为了抗击蛮子,让我南朝子民少受铁骑的烧杀抢掠,可惜眼下人数太少,别说是和蛮子们大战一场,恐怕自保都难以做到,老人家,你在太行山中多年,颇有口碑,可否帮我们邀约一些好手前来,我们可以支付军饷,发新衣,您看如何?”
方师爷踌躇的点了点头,酒气醒了几分,思忖道:“抗击北蛮乃是义举,谁敢去要军饷,我便放不过他,嗯……你说的这件事不成问题,包在我身上,老朽这就命人传下话去,挨家挨户在镇里面募集,还有……要不是我自己老胳膊老腿了,老朽也定然会跟你去的,唔……这么着吧,我让我手下的儿郎们拾掇一下,明日便启程到幽州城去与你会合,你意下如何?”
杨宗志和霍二哥等人听的喜形于色,便是柯若红和倩儿也互相握住小手儿,格格一笑,柯若红转头看过去,见到那方师爷一脸醉态,憨憨的极为笑人,便娇声问道:“老先生,您少年时这么了得,不知道……手下有多少个儿郎呀?”
方师爷抬头哈哈一笑,眯着眼睛,豪迈的甩出一个蒲扇大的手掌,立在倩儿和柯若红的面前。
倩儿看的俏脸一喜,甜甜的问道:“五万……?”
方师爷诶的一声,脸色通红的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又将手掌翻过来立在面前,柯若红踌躇道:“那……那是五千?”
方师爷脸色更是难看,红中带黑,手掌虚了下来,指尖卷曲,团住了老茧,倩儿和柯若红互相对望一眼,一齐惊讶道:“难道是……难道是……”
……
回程路上,杨宗志和霍二哥在前面领路,倩儿和柯若红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不知是说起了什么事,两人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柯若红拉起马儿赶上杨宗志,娇笑着道:“师哥呀,那方师爷好自不量力的哩,大吹大擂说什么包在他身上,结果……却只能给咱们五百人,嘻嘻。”
柯若红的嗓音又娇又甜,可霍二哥听了这话,却是满脸涌起尴尬,杨宗志不悦的蹙起眉头道:“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我原本也该想得到,一个太行山中的走镖师爷,手下怎会有成千上万的儿郎,却总是忍不住想来看一看的。”
霍二哥在一旁道:“杨兄弟,这都怪我,是我见识太浅,从小生活在太行山中,只以为方师爷便是天底下最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还耽误了你的时间,让你空跑一趟。”
时日接近黄昏,天边犹有余霞,一行人骑在官道上,杨宗志回身安慰他道:“怪不得你,有五百……总比没有的强,二哥你千万不要自责了,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柯若红乖巧的吐了吐小,侧着小螓首,扭着柔软的细腰,媚声道:“对不住,是若儿说错了话,霍二哥你别放在心上,师哥呀……你也别生我气。”
杨宗志和霍二哥闻言强自一笑,倩儿赶马上来道:“志哥哥,这一回比不过上次,上次你领了朝中十五万大军,运筹帷幄,从容的紧,这一回咱们只有最多两三千人,可怎么办?”
杨宗志笑道:“是啊。”三千人去对抗蛮子数万大军,岂不是个玩笑话,怪不得西门松会说什么,普天下人都等着看他杨宗志的笑话,的确是……少银子尚能想办法筹集到,但是缺兵少将,可就不是一天两日能够解决的了,眼下别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大军,便是凑足这么多人头都茫然无策。
天边昏霞照落身边,红红的起了晕光,路边白雪泛起殷红色,看在眼底甚是刺眼。回到幽州城时,天色已经黑尽了,朱晃和忽日列去办事还未回来,杨宗志等人便在土地庙前分了手,向聚义楼而去。
一路上,倩儿和柯若红在身边轻言解语,可是杨宗志提不起半点兴致,只敷衍的说了几句,晚上在酒楼上吃饭的时候,他也只吃了几口,便下楼去散步,漆黑的长街上只能看见两道边的零星灯火,长街的尽头能够看到一群妇人围坐在街灯明火下,杨宗志走路经过那里,耳听着一群妇人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
一个妇人道:“你们知道么,我听我当家的说,义军呀,他们明日便要驻扎到北门外去啦。”
另一个妇人接话道:“是呀,听说这些义军都是咱们北郡的贫苦子民,只有那位领头的,说是个洛都来的大将军,我大哥说那位大将军过去战无不胜的,所以这回人人都信心百倍啦,前几天他们还聚在酒楼上吵吵嚷嚷的,这几天便没有声息了,而是依照那位大人的吩咐埋头做事,看来……咱们北郡这回是有救的哩。”
杨宗志蒙头蒙脑的走了几步,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头看过去,见到原来是一群布衣妇人们,一边围坐在灯火下作着针线活,一边闲话家常,浅浅的细雪在她们头顶上覆盖了一层,想来这都是些幽州城的子民,听说了蛮子要打过来的消息后,忧心如焚,此刻又听到自己前来,心里生出了希冀。
杨宗志的心头却是极为难受,他也不是什么神人妙手,手下无兵无将,拿什么去护卫疆土,总不成要演一出空城计吧,转头看看,整个幽州城内万家余火透射而出,这些妇人们聚在这里织衣,不顾寒风吹奏,冰雪冷冻,说不得就是为了给家中节约一些煤油,过的如此节俭。而一旦蛮子大军踏过,便是这些简陋宁静的灯火,又能剩下来几盏?
先前那妇人自顾自的又道:“我那当家的呀,他回来说人家都能不怕死,去前线征战,他又岂能示弱于人,因此今日一早,他早饭都没吃,便去投奔义军去啦,晚上回来拿了一件单衣,又留下话说,明日义军便要开出城去了,所以我这才赶着给他缝几件衣衫,外面天气冷,看着又要下大雪了,可不知他受得住么?”她口中的话虽说得心疼的紧,可是言辞间……却是高高的挺起了儿,一脸自豪得意之色。
一旁的十几个妇人齐齐笑她道:“阿玉嫂,你可真是好福气,你们当家的是个男子汉。”
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少妇道:“可惜我家那个出远门去了,要明年开春才回转,我家没人在义军里面,但是义军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姊妹,我也缝几件衣服,明日一早就给义军大营送过去,无论他们谁穿在身上,总是咱们的一点心意不是么,只要他们赶走蛮子,谁还管姓张姓李呢。”
其余十几人闻言一起道:“是哩,是哩。”
杨宗志听到这里,却是背过身不忍再多看一眼,人家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这才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沉重,前几天他参加义军时,只是如同霍二哥,郑老广等人一样,凭借一腔胸中热血,想着为北郡子民作一点事情,可这事情一旦真的作起来,他才知晓有这么多为难事无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