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谢郭嘉-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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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才已经决定送扶月入宫了。”郭嘉大概以为她还不知道此事,轻声说道,话语中带着安慰,还有一丝尘埃落定之后的轻松。
她点点头,看着水杯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接道:“扶霜才来过,她与我说了。”
“那,此事结束之后跟我回颍川可好?”不知何时,郭嘉坐得离她近了一些,原本清亮的嗓音被他有意压沉,飘入耳中则成了似有若无的诱哄。
颍川……
她心中一动。印象中的颍川是一个明亮的地方,那里没有诡谲的气氛,只有一派名士风骨。她已经有些想念起荀彧家的院子里,飘散着的松柏的清香。不可不说,她开始有些怀念颍川这个地方。
只是……
“司马懿……”她喃喃了一句,并被郭嘉捕捉到。
他的笑声沁人心脾,面上不带丝毫病容,他轻快地说道:“若是我要带你走,他怎么可能拦得住我?”
是啊,现在的司马懿的确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纵使郭嘉并非名门出身,可他身上也有一股不输人的傲气,能让他看上的人,实在不多。
司马黎微微低了低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皱了皱眉。
她所担忧的,并非郭嘉想的那样简单。还记得那天午后,她不小心闯进司马懿的房中,偷听到的他与戏志才的对话。
听他们的意思,大抵是指:若是郭嘉的政治立场与他们不同,最好在两方化为敌人之前,先行一步将郭嘉这个毒瘤消掉。
一个善断的谋士,好比一条毒蛇那般厉害。若说曹操有瞬间扭转局势的能力与魄力,那么郭嘉的决断,则给了他关键的底气。
戏志才的确是个目光长远之人,以后人的角度来看,他的谋略和推断能力可居当世前列。只是,她不懂的是,他们日后理应都是曹操麾下的人才,纵使个人为政风格不同,也应与殊途同归是一个道理。
“那你之后还有什么打算?”她抬起一指,轻轻地敲点着杯沿,轻声问向郭嘉。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文若不久前来书信,说他去冀州见了袁绍。我也想去看看。”
袁绍,名门之后。他是当今势力最大的几个诸侯之一。与曹操一般年纪,两人少时在洛阳,也同为玩伴。
他的确是值得投资的一支潜力股。
司马黎本想问他为何把曹操晾在一边不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而她也想好了去路。
*
过了几日,扶月果然被送到宫里去,参加采选,而其他美人也开始陆陆续续被送走。司马黎并不关心她们去了哪里,只有扶霜被留了下来。
此时,司马黎的病刚刚好,她刚打开窗透透风,就看到戏志才坐在院中的桃花树下,一个人对弈,而扶霜则坐在一边,为他抚琴。远看这才子佳人相处的场景,亦是优美如画。
她望着远处的两道身影,愣了一会儿神,才理了理身上的裙裾,出门向司马懿的房间走去。她猜想他这几日应当还算空闲,却一直不见他有回河内的打算,真当自己是来长安休闲度假的,每日都过得不温不火。
司马懿见她来找他,也只是抬头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她瞥了一眼他手上拿的绢,这回倒不像是在看书了。司马懿注意到她的视线,顺手将绢布叠了起来,语气平常地解释道:“兄长来的信件。”
“唔。”她应了一声,点点头。
按照常理,他不像是会主动向她解释的人。她倒有些好奇,司马朗的来信上写了什么东西。
“我们何时启程回河内?”她坐了下来,直切主题。
“不急。”司马懿没有停顿,立刻答道。
他还打算留在长安做什么?
“这几日和郭嘉相处得还好?”司马懿似乎打算和她展开一场深刻的探讨,他双手叠放在身前,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
司马黎本以为他还因自己被郭嘉算计而耿耿于怀,谁知他问出这话时的表情却是无喜无怒,他的用意让人捉摸不透。
“还好。”她只能含糊道。
“兄长来信说,长文已经定下了婚事,和荀氏。”司马懿改为睨了她一眼,一付“到了嘴边儿的肥肉叫你拱手让人了”的表情,而她听了却是笑着颔首道:“如此甚好。”
“好?”司马懿不怒反笑,随即,他又正色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父亲或者兄长早晚要为你安排婚事,而这个人不可能会比长文更佳。你已错过了这次,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第37章 殊途同归()
“一,准备等着父亲和兄长给你安排婚事;二,替我办件事情,婚事我替你解决,你愿嫁谁便嫁谁,我绝不干涉。”司马懿敲了敲案几,语态平稳地摆出了两个条件。
司马黎听了,不禁愣住。
这根本不是二选一的问题,正常人都会选第二个。并且,第二条路听起来一点都不亏,司马懿开出的条件,未免太讲人情味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确定地问道:“你帮我解决?可是你自己的婚事不还是一样悬而未决?那春华女君……”
“好了,”司马懿淡淡地打断了她,继续说道:“我的事你无需操心。”
他完全有把握她会选第二个选项,干脆也不重复问了,拍板定案道:“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又是哪样?你还未说要我替你做什么事。”她蹙眉看着面前眉眼淡然的少年——这位和郭嘉一样,都是半斤八两的问题儿童,屡屡让她操碎了心。
“放心,只是件小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司马懿勾出一抹笑容,似乎对她很有信心。
*
他们又在长安逗留了几日,这期间司马黎的风寒早已痊愈,倒是郭嘉的病拖拖踏踏,虽在慢慢好转,可也总是好不利索。
司马黎闲来无事,便帮他煎药,一日三次从未落下,省得他又自己跑出来吹风,否则到了年底也好不了。
卞罂比她还闲,直接坐在一旁看她煎药,也不嫌弃药味冲了她一身,俏然掩唇笑道:“我说你呀,下次该看看奉孝他是不是偷偷把药倒掉了,要么就是他有意装病,不然怎么这么多天了,他的风寒却还是不见好。”
正滤着药汤的司马黎手上一顿,她倒完全没想过这一点,郭嘉总不能这么傻才对。
“苦肉计?”她嘟囔了一句。
“苦肉计是什么?”卞罂听了,不禁好奇。
司马黎清了清嗓子,才记起这是后世演义中杜撰的东西,什么周瑜打黄盖的典故,还要再等一千年。
“我还是去给他送药吧。”司马黎左盼右顾言其他,端着药碗出了门去,还听到卞罂在她身后半是调侃半是嘱咐地说道:“可要记得看着他喝下去!”
经卞罂这么一点醒,她不禁无奈地摇摇头。走进郭嘉房中时,他已经按时等在了桌前,就等她把药碗奉上。
“喝吧。”她将碗放在他面前,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体温倒是正常了许多,就是总见他咳嗽。
郭嘉老老实实地把药喝得一干二净,司马黎也就没道理怀疑他。
“好了,你快去躺着休息吧。”她松了一口气,正待转身欲走,郭嘉却伸手拉住了她。
他轻叹了一声:“在这待一会儿不好吗?”
“怎么,奉孝先生想讲故事给我听?”司马黎转过身,挑眉打趣道。
郭嘉见她笑意盈盈,他看着她的一双眼眸也温和明亮起来。
“不错。”他应道。
司马黎突然来了兴致,又走回来坐下,好奇道:“要讲什么?我可不听你对那些小美人讲的那一套。”
“知道你不喜欢听,”郭嘉笑得很是包容,他提议道:“讲讲志才和他的‘棋局’如何?”
她听了一愣,随即笑道:“这个我倒是有兴趣听。”
“今早志才已经得到消息,春天这一批被选进宫中的女子,有一部分被选官筛了下去,没有让她们各自返回家中,而是悉数送进了国相府。”郭嘉沉吟了一瞬,终于还是决定从最近发生的事讲起。
“莫非扶月也在其中?”她奇道。
郭嘉点点头:“是。”
“这……”司马黎很想事后诸葛亮地来一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料得到,戏志才这个送美人入宫的法子行不通。现在已是羊入虎口,可如何是好?
“呵,但是说来也妙。董卓府上不缺一两个美人,扶月虽美,却非世间绝美。要吸引董卓,也难有十成把握。”郭嘉似乎也觉得这事十分有意思,他低低笑着,继续说道:“听说董卓命手下的人随便选几个送给他的得力部将,而西凉人毕竟生性粗犷,不够缜密,那手下只顾着讨好牛辅,就将包括扶月在内的几名美人送到了他府上。”
牛辅是谁?董卓的亲女婿,也是西凉军中声势最猛的一路,若是有朝一日董卓死于非命,他倒是最有可能继承董卓的人。可是哪有岳丈给女婿塞小老婆的道理?这不是坑闺女么。
“说不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董牛两家关系呢。”司马黎扯了扯嘴角,对这事不怎么感兴趣。
郭嘉摇了摇手指,并不赞同:“当下董卓权势滔天,没有几个人敢跟他对着干……”他说着说着,突然蹙了蹙眉,脑中灵光一闪,来了精神,笑道:“阿黎提醒我了,说不定真的有人在其中挑拨。只不过,这点冲突被牛辅手下的一名都尉给抹平了。那日牛辅刚从西凉归来,吕布为他接风,两人同在府上喝酒,美人送到之后,那都尉当即开口道是‘董卓体恤吕布,才将美人赏给他,手下人听说他在牛辅府上,才粗心弄错了’。”
“所以她们又像货物一样,被扔到了吕布那里。”司马黎听了,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听都觉得吕布像个回收站,心里隐隐约约对他有了不同的看法。纵使他是良禽择木而栖,他在董卓营中也不过是有了一块立足之地,远没有后人想象的那样威风。
“吕布是个难得的人才,只是董卓毕竟是西凉出身,他手下的得力部将又怎么能容得下吕布?”郭嘉勾了勾嘴角,说得轻巧。
吕布被他的出身束缚,哪怕他本领再高,在朝中横行的西凉人也打心眼里不服他。无论在哪个时期,地域歧视总是存在的。莫说吕布和西凉军了,就算是刘备赫赫有名的五虎上将里,也有各自瞧不上的时候。
“可是,这又和戏先生有什么关系?”司马黎已经被郭嘉绕得有些晕了,事情的走向已经和他们当初的目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郭嘉故弄玄虚地笑了笑,压低嗓音道:“这就是志才的第二步——殊途同归。”
“吕布这般如履薄冰,在董卓死后他也要被牛辅压上一头,最多继续为西凉人卖命。没有了董卓的庇护,恐怕那些不计后果的西凉人也容不下他。我猜志才的意思大概是将计就计,扶持吕布上位。如此一来董卓死后,西凉军定不肯为吕布操纵,借吕布之手,即可将董卓留下的西凉势力一一铲除,从此天下武将之首,非吕布莫属。”郭嘉说得很慢,他见司马黎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后,又是淡淡一笑,他接着说道:
“这时,仅差一个文官之首,便可二分朝堂,互相掣肘。若此二人忠心为汉,则天子无忧;若他们别有用心,则可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