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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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怀不义、为祸作乱之徒,便是贼。荼毒百姓、夺民膏腴之徒,便是贼。此中细节,何须我多言?”
曹莫却转了口气,对高岳又恳言道,“我观你形容,英武俊秀,气度不凡,不像做惯了匪贼的人。年轻人,堂堂男儿,当心怀家国黎庶,奈何自甘堕落,屈身为贼?”
高岳笑了一笑,心中对曹莫的印象又好了三分。他不置可否,只道:“先生所言,丝毫不差。然则,我试问先生。”高岳忽然提高音调道:“先生自进城来,可曾看到一兵一卒为非作歹?可曾见到一人一民惨遭戕害?”
“未曾。”
“好。那么,我如今占了襄武城,可曾横征暴敛、搜刮民财?可曾掠夺妇女、虐杀无辜?”
曹莫叹了口气,“似乎,也未曾。”
“好。那么反观你这一众同僚郡官。我为山民之时,便听闻此辈为官一方,庸庸碌碌,上下沆瀣一气,只以财帛妇女为乐,丝毫不以百姓子民为己任,尸位素餐,清谈误国!”
“百姓在这等官吏手下,便如那没了娘的孩子,不。是没了亲娘却有凶悍继母的苦命娃,朝不保夕,流离困苦,死活都无人关顾。”
高岳一句紧逼一句,盯着曹莫道:“故而,再请教先生,我与彼等,到底谁才是贼?”
“你我”
“先生口不能言,其实心中答案,已然明了。”高岳恳切道,“非常之时,我行非常之事,何惧人非议?长安被匈奴贼寇袭击,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我心中焦急愤怒,直欲立时整兵勤王,驱逐胡虏,虽百死也义无反顾!”
“知我者,自会助我一臂之力,共赴国难;不知我者,只要不挡我的路,我亦不怪。但我看先生,心中定有圣人之言,有万千百姓,有家国天下,应是知我者,望先生细思。”
“高某不才,心中实愿与曹先生同心合力,为我百姓桑梓,共谋福利,未知先生允否?”
一众同僚是何许样人,曹莫其实心中确实很明了。当年,丁绰初来时,也很有些励精图治的意思,也主动要求下属多多汇报政事,集思广益,上为国家,下为黎民,做些实事。
曹莫很是振奋,认为来了一个爱民、求实的好上官,便一腔热血,动辄往府衙跑,兴致勃勃的要与丁绰谈论具体民务措施。
当面谈了几次,又跟着曹莫下过几次基层田间,丁绰再也没有热情,他觉得这实在是枯燥厌恶之事。
于是,从敷衍了事到避而不见,乃至当面拒绝训斥,曹莫也慢慢意识到了,他和丁绰,终究不是一路人。
而郡将乌吐真,不清楚为人,因为他从来不屑搭理卷着裤腿,污泥沾衣的曹莫。二人共事两年,竟然基本没有什么交集。
即使有什么牵涉,需要乌吐真知晓表态的,每每看到乌吐真昂然自若的从身前迈着大步而过,曹莫也自觉或不自觉地闭上了嘴,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剩下一帮曹官同僚,那更是自不必说,有的是只要给钱,什么事都好商量,如果没钱,那就没得商量;有的是一门心思扑在女人身上,那功曹朱荣明面上都已经有四房妾侍了,据说外面**一刻、共醉风流的相好女子,更是不计其数。
出入酒楼者,出入青楼者,出入赌坊者,放眼望去,这一众大小官员,人人有份。难怪自己这个只爱农事的怪僻之人,为大家所厌憎嘲笑,正所谓格格不入是也。
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所追求的理想和信念不一样,那没交集就没交集吧。曹莫独来独往,他在田间地头得了许多实际经验,每每自觉大有裨益,自得其乐。
可是,在此非常之时,这些人也做不到求仁得仁,鼓不起凛然正气,一个个放不下家中娇妻美妾、金银财帛,便只要卑躬屈膝,只求活命,比贼子还要不堪。
曹莫面上阴晴不定,惶惶然若有所失,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高岳见曹莫模样,晓得他心中已动。便暂时撇下了他,转身来到一众郡官身前,冷笑道:
“得了下官的好处,便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真实与否,直接出兵意欲除灭了我。可知在尔等心中,我们不过等同鸡犬,可以随心所欲的处置。朝廷让彼等牧守一方,便是这般作威作福,动辄施暴吗?”
“知我,不知我,悉听尊便。我自走我自己的路。可是若有人一意来阻我拦我,那说不得,只有悉数除掉,绝不手软。”
“尔等意欲杀我,难道我便束手待毙,任尔屠戮?高某命只一条,如有本事,尽管拿去,没有本事,那么尔等性命皆操之我手。”
第五十五章 不齿之事()
正当此时,外面有嘈杂喧哗声传来,须臾李虎面色复杂地从外面禀报一声,大踏步来到高岳身前,在耳边低低的说了些什么。
待到听完,高岳脸色忽然阴沉无比,明显在强忍着勃然怒气,望之使人惴惴。
高岳点点头,忍着气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李虎还要再言,高岳抬首向他一看,眼光剑般锋利,李虎一下子止住了要说的话,咬了咬牙,拱手转身而去。
不知是腿伤还是惊吓,乌吐真再也站立不住,哧溜着往地上一滑,牵动了腿上了伤口,剧痛加上惧怕,乌吐真涕泗交加,惨呼连连。
他哑着嗓子叫道:“将军!先前说好了只要我带路进的城,将军就会饶我不死,将军哪,可万万不能杀我呀”
乌吐真精神紧绷到极致,此时听闻高岳这番言语,一下近乎崩溃,他面上涕泪横流,趴在地上呼天抢地,自顾又哭又叫,丑态毕现。
丁绰面色煞白,身子直哆嗦。他被乌吐真的哭叫声扰的六神无主,胆战心惊。撑了片刻,竟自也跪了下去。
既然跪都跪了,心中一直勉强支撑的矜持和自尊,再也无所谓,丁绰抖着声音道:“望将军看在我,我真心归顺的份上,饶恕一命,饶恕一命吧,伤天害理的事,在下可从未做过呀。”
太守和郡将都跪了,后面一众曹官那还顾忌什么,一股脑的都滑了下去,乱哄哄带着哭腔都高叫饶命。
曹莫在旁边愣愣地站着,左右为难。他见众人丑态百出,摇尾乞怜,再无一丝一毫的为官体面和尊严,心中很是不齿;但看大家哭的如此伤心害怕,毕竟是经年同僚,心中又很是叹息不忍。
他移步上前,来到丁绰身边,俯下身子道:“明府,明府!有什么话,先起来说,这样不妥呀。”伸出手去就想搀扶丁绰起来。
丁绰猛抬起头,呆呆的看了曹莫一会,忽地攥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曹田曹!曹先生!看在曾是同僚的份上,先生救我一救,我看将军似乎很是赞赏你,你便开一开尊口,替在下求个情吧?”
丁绰这一说,余下的乌吐真等一众人,都是醒悟过来,竟在地上纷纷膝行过来,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个个痛哭流涕,哀求曹莫救命。
“曹公,你古道热肠,开开尊口,便求求情吧!”
“先生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啊”
“当日我受了小人挑唆,瞎了狗眼,得罪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原谅啊”
说着,就有人咚咚磕起头来,场面一时纷乱不堪。
“这,这。诸位,万万不可如此!”
曹莫大窘,手足无措,汗出如浆。他手忙脚乱的一下想扶起这个,一下想搀起那个,结果谁都扶不起来。
他一顿足,转身便来到高岳身前,也自跪倒道:“恳请将军饶恕一回!”
他身后一众郡官瞬间都停住了哭喊,直愣愣地望过来。
高岳本来暂时也没想一下就杀掉众人,此时正好可以给曹莫一个天大人情。他一把搀起曹莫,道:“先生请起。”
高岳摆出个为难的表情,才道:“即是先生所请,那便饶过彼等一回。”他冲着地上一班郡官喝道:“此次,有曹先生为汝等托情作保,我便饶恕汝等一命。如再听闻有不良之事,那便必杀无赦,可听见了吗?”
丁绰等人,又大哭起来。这是高兴的哭。众人纷纷磕头,感谢高岳不杀之恩,感激曹莫援手之情。倒把曹莫弄的局促不安。
高岳点点头,让众人止住了声,退至一旁,便冲着堂外沉声道:“带上来!”
只见一众士卒,押着三个人进来,为首的是个面目清秀、却倒长八字眉的年轻人,皆是被五花大绑,进的堂前,都被勒令跪下。
堂上众人已无性命之忧,心中大定,情绪也稍稍振作一些。见此一幕,都不明所以,纷纷拿眼望过来。
高岳负着双手,来回走了两步,来到正前站定,面色如水,徐徐道:“我之前下的军令,尔等可曾听闻。”
三个人都低着脑袋,嗫嚅道:“都听见了。”
“意思可都懂吗。”
“都懂。”
“那便无话可说。来人,推出去,全部斩首!”
四人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来,睁圆了眼,一时怔住了。
那为首的倒八字眉的年轻人,颤着声音道:“高大哥,你真要杀我吗?”
外面陡然冲进来一人,定睛一看,却是李豹,他大步奔进来,高声急叫:“高大哥,不能杀小福啊!”
那倒八字眉的年轻人,正是白岭村中的龚福。他跟随高岳投军,又是和高岳早前就认识的关系莫逆之人,所以在军中乃至白岭子弟中,都很有分量。
此次入得襄武城,几个年轻士卒,陡然来了这从未见过的大城,皆是又惊又奇,忍不住信步乱转,在一偏僻小巷内,正正撞见一个年轻女子。
龚福四人,皆是年轻气盛,又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同龄少女。乍一撞见,见那少女身子曼妙,姿容秀丽,不禁鬼使神差般的拦截了下来。
少女本是出门为父亲抓药,抄着小路急急往回赶。却被几个兵卒莫名拦了下来,面上顿现惶急惊怕之色。
士卒四人,见少女面上秀眉颦起,双眼朦胧迷离,星雾点点,楚楚可怜,极为动人。一下子便觉得口干舌燥,鬼迷了心窍再也不管不顾,纷纷扑了上去。
有那奉命巡街的兵丁,闻声过来一看,见是龚福带头,众人晓得他和高岳是什么关系,调笑一番,竟不顾而去。于是三人再也没有什么顾虑。轮番施暴之后,心满意足的拎起裤子,一走了之。
那少女无端受此大辱,硬是咬着牙,趔趔趄趄将抓来的药送回家中,扑进母亲怀中,大哭着将受辱一事告知,这飞天横祸,将双亲都惊吓得呆住了。
这石家夫妇二人,唯有一女,名唤如秀。虽是小家碧玉,也清丽可人。老石夫妇当作心肝宝贝,含辛茹苦的拉扯大,指望找个本分良善的人家,也能了了一桩心事,没想到,闺女刚刚长成,却被几个贼子坏了清白。
本来这襄武城,换了主人,城中百姓,到了天明,一传十十传百,大都皆已知晓,皆是畏惧惊慌,纷纷闭门观望;偏生这户人家,石老汉夜间湿寒老病发作,咳得厉害,如秀在旁服侍,几乎一夜未眠。
好容易等到天明,石老汉病症也稍微缓和了些。如秀便寻思赶紧去找相熟的药铺,再抓些药回来,尽快给父亲服下,好压一压病灶。
又想着虽然城里刚逢变动,却也未听闻什么杀人放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