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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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高岳在长安城下大败匈奴军,不仅杀伤无算,还迫使敌前军数千人器械投降。这些降卒,被逐一搜身,统一收拢看押起来。曾有不少朝臣建议,反正是敌国之兵,索性全部杀掉,还省的白白浪费大把粮食。后来麴索等高层与皇帝商议讨论数次,才决定不如收编拣选,打乱后重新编入急需补充的朝廷军队,再分拨两千兵员给高岳,也算是一个上好的人情。
樊胜引着高岳三人,便往校场走去。他性情直爽豪迈,高岳对他也很有好感,虽然相识日短,见面也不过寥寥三两次,但二人言谈之间,却没有什么冷场拘束,倒越发契合起来。
樊胜叹道:“高将军,可是非要回陇西吗?若依樊某人之见,一郡之地,哪里比得上煌煌帝都!将军不如留在长安。如今将军可谓是国之干臣,朝廷正倚为支柱,留在天子身侧,将军日后定当步步高升,前途无量啊。再说高将军这样的英豪,樊某等军中同僚都极是佩服,也好随时来请教,对于战阵用兵、个人武技方面,想必那一定是受益良多。”
他说的诚心诚意,高岳也不好意思直言拒绝,当下只好歉然一笑,婉转道:“樊将军抬爱之心,高某谢了。奈何地方上琐事繁杂,大小情宜都等着我回去安排裁决。此外,”他朝虚空处略拱一拱手,又道:“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既然陛下任我都督秦州,说不得,地方上的军务,还是要回去整一整的好。”
樊胜还要相劝,高岳恳切道:“我陇西还有不少微时相从的老弟兄。如今遽然舍去,此非义士所为,我心不忍。樊将军!留待今后,若是再能为朝廷做些微末功劳,你我便又有相见之日了,可好?”
“哎呀,唉这,好好。高将军,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昨日还是晴朗的很,老天爷的心情哪,捉摸不定!呵呵。”
樊胜嗟叹了几声,晓得难以劝说,再讲下去便要尴尬了,便也就住了口,换了话题和高岳谈笑起来。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了校场处。
长安校场壮阔,气度森严。此刻,校场四周,全副武装的朝廷军卒,正警戒维持,校场中间,那分拨给高岳的两千降兵,早已得了指示,纵横成列,整整齐齐的肃立不动,正等着高岳前来。
这些降兵,除了匈奴人外,还有鲜卑、羯和汉人,自从被集中看管以来,虽然没有被坏了性命,但城中兵卒心怀恼恨,从来没有过好脸色好待遇,当面辱骂甚至拳打脚踢也是经常。众人吃够了苦头,但身为俘虏,还好谈什么条件,只得咬牙硬熬着。待得昨日,乍闻要划拨给陇西军,这些降兵,都是心情无比复杂。
当日在战场之上,高岳宛如霸王临凡,带领横空出世的陇西军,飙风一般狠狠的撞进了匈奴前军,不多时便将这些自诩为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士,杀得哭爹喊娘尸横遍野,整支前军不仅分崩离析,还连带着中军接战不利,连中山王刘曜都遏制不住,只好被迫退回蒲版,以作恢复,己军可谓完败。
陇西军主帅高岳,更是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还亲手斩杀了赵染和王石武这等勇将,其左挑右拨纵横决荡的气势,让见惯了庸懦晋军的匈奴军兵士,震慑惊骇,畏如天神,这是战败者对战胜者,在心理上天然的处于弱势。
如今竟然要被拨入高岳的麾下,不晓得从此以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高岳这样的杀神,必定不是好相与之辈。既然是降兵,多半会是受到更大更多的屈辱与压迫。
降兵们正忧愁惴惴胡思乱想,耳听得校场外有脚步渐近,接着便听到当值军官恭敬之声:“末将某某,参见樊将军,恭迎高都督!”众人心中没来由都是一紧,虽然仍是站立不动不敢出声,但面色俱都变得紧张不安起来。
高岳大踏步走上主台,抬眼往下一扫,见这两千兵卒,排列齐整军容甚正,心中倒有些欣慰。这些都是经历过战火燎灼的百战之人,不是徒凭勇力的新募青壮那般,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可比。虽然是敌军,但纵观千年来,乱世中打来打去,大国小邦,不都是在战争中以战养战,今日收编降卒,明日投靠别人,皆是如此这般扩充战力,哪里有什么至始至终都是血脉纯正的嫡系部队可言。
只要有战斗力,受降过来后,打散收编,严加管束,用不了多久,便就能引为己用,如今惶惶降卒,只要锤炼改造的好,便是将来己方攻城拔寨的锐利尖兵。对于做到这一点,高岳历经两世军旅,自问还是很有把握和信心的。他想甚至在降兵中,也许还能发掘出不俗的人才出来亦未可知。
两千人台下肃立,沉默无声。由于并没有被勒令要求低下头来,两千人站姿笔挺,也在心思各异的往上看去。当日战场上兵败如山倒,陇西军雷霆之势,只让人恨不得生出两翅飞离逃去,所以此刻绝大多数人,只知高岳其名,并不知高岳其人,等此刻庐山真面目一现,众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旁边那樊将军,已来督查训诫过数次,大家都认得。那么,让无数人战栗的杀神,难道就是台上正中这个俊秀的年轻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以身作则()
樊胜站在高岳身侧,以暂时充作陪侍。他指点一番,对高岳低声介绍讲说几句,便清清嗓子,板起脸对台下大声道:“尔等听着!尔等为虎作伥,竟敢攻击朝廷掳杀黎民,本来是死罪难饶!但我天子宽仁,竟欲赦免,所以暂留尔等项上人头,以观后效。大晋正朔,匈奴刘氏伪儹小丑,天不佑之如何长久!尔等既然弃暗投明真心归降,那么既往不咎,不过从此以后,定要痛改前非,努力为国效力!”
这些话,早先樊胜也来训过,大概意思都是差不多,两千降卒也安安静静的听着。又听樊胜道:“这几日,朝廷已经决断,将所有降兵收编。你们这两千人,被划拨给陇西军,正是处在秦州高都督的麾下!”
樊胜目光锐利如梭,狠狠的扫视了几圈,冷笑道:“陇西高都督的威名,尔等亲身经历,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曾奉若战神的刘曜,带来五万大军,也敌不住我朝廷栋梁高都督数千人横扫!如今分拨在高都督的麾下,倒也是尔等的幸运,日后更要发奋努力,千万不可忤了主帅之意,可听到么?”
台下一片宏亮整齐的回答声,颇有气势。这些人确实都是精熟老兵,纵使处在心情紧张焦虑之下,但应答间也根本没有新丁动辄慌乱失措的行为发生。
听樊胜之语,虽然出言凌厉尖锐,口气严肃凶狠,但高岳晓得这也是必须而为,无他,便是为了立威。不拿出一些气势来,一味温言抚慰,降兵便容易滋生懈怠,不会放在心里,日后再叛逃也是分分钟的事。
天上已开始往下坠落一条条鱼线般的雨丝。樊胜又厉声训诫了几句,忙道下面有请高都督给大家训话。事已关己,所有降兵都不约而同忐忑的竖起了耳朵,要听一听这最高主帅是个什么态度。
这一回,高岳也没有像当初在首阳县时,对新募兵丁讲话时那般从容和睦。他昂首而立,面上不见喜怒,目光炯炯炙人。
“既然陛下有旨意,要将尔等两千人,划拨给我,我自当欣然接受,不敢有违。适才樊将军也曾说过,从前尔等为贼作恶,固然百死不赎一罪,但既然幡然醒悟,重投朝廷怀抱,便算作浪子回头,既往不咎。从此以后,我也会尔等新人,与老兵一样一视同仁,只要不违犯军纪,那就绝不会有人无故刁难。”
降卒们心中稍稍放松,面上也有些缓了下来。不管怎样,高岳愿意当众表这个态,阐明公平公正的规矩,且不论真假,最起码在明面上总使人心中宽慰,能够放下各种顾虑和担忧。
又训诫一番,高岳便就要结束,拟让雷周二将,约束降兵。却在此时,连绵的雨丝终于变成了粗线,越下越大,噼噼啪啪的倾盆而落,打在人身上、打在地上,弹射起无数的箭头,只一会,整个天地间,似乎都是置于了水气氤氲之下。
大雨兜头而落,许多值守的晋军兵卒有些轻微嘈乱了起来。雨来的突然,校场内常备的雨具,并没有多少,寻常兵卒便低声招呼,纷纷往屋檐下暂去避雨。樊胜也措手不及被淋了一阵,好在很快有兵卒拿来了蓑衣和竹伞,樊胜慌忙穿了蓑衣带上蓑帽,将那竹伞握在手中,上前两步,给台中的高岳遮蔽住。
相比之下,两千降卒竟然表现的还要好些。虽然是没有什么雨具的遮护,更不会有相关待遇,但降卒们没敢喧哗起来,在雨中都站立未动。不过在肆虐的雨点下,不像初时那般军姿挺拔,降卒们纷纷小幅度地耸肩跺脚,甩动脑袋,间或伸出手来,抹去满脸的雨水,有些人已开始茫然的东张西望。
“高将军,这雨愈发的大,剩下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是了,将军还是早早回转,免得受了湿寒。”身后,樊胜为高岳打着竹伞,凑近了悄悄地低声说道。
校场内越来越有些乱嘈嘈。连带樊胜在内,都是一门心思避雨,不少人心知肚明,再熬得片刻,这分拨降卒的仪式,也就要结束了,赶紧回去热水冲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所有人心思不一,却没注意到高岳早已垮下脸来,住口不言面寒如冰。
军纪如此松弛败坏!高岳痛心疾首,恼怒非常。他目光冷冽的扫视一圈,降兵们也就罢了,但堂堂朝廷军队,大晋王师,上至将官,下到兵卒,在一场雨面前,纷纷暴露出了涣散的问题,关键是大家却都似乎习以为常,没有人当回事。
虽然愤懑,但高岳并不好说什么。降卒们不过是刚刚分拨给他,只是在形式上完成了交割,实际上双方都是陌生的很,这些人不知道高岳的脾性和套路,不晓得高岳极为重视军纪,且身为俘囚,又很是敏感,故而高岳也不好一上来就此大发雷霆。至于在场的晋军,乃是朝廷的军队,又不是他高岳的直属部下,纵使松散,也轮不到他来教育训斥。
说,不方便说,不说,又耿耿于心难以释怀。高岳带着怒气,又看两眼,发现雷七指和周盘龙二人,依然是全身甲胄披挂,头面及身上没有一丝一毫避雨的物事,皆是昂首肃立,站在台侧那初来时站立的地方。高岳观察到,也不断有晋军军官上前来,热心的要为两人披上蓑衣,但雷周二人皆是微微摇头拒绝,目不斜视不发一言。
高岳微微颔首。心中多少有些宽慰。关键时刻,还是要看我陇西出来的将士,没有辜负他长期以来的孜孜教导,如此,可唤来给在场所有人展示一下,什么才叫做军人的风骨。
“雷七指!周盘龙!”
“末将在!”
听闻高岳召唤,雷周二人忙在台下拱手应命,继而快步来至高岳身前,郑重地行了军礼。场上场下所有人都不禁停了声响,纷纷看过来,不晓得要发生什么。
“面向前方,卸去甲胄!”
随着高岳厉声命令,雷周二人没有丝毫迟滞,也根本不张口发问为什么。几乎同一时间,干净利索的将全身的甲胄卸下。二人本来就淋得如落汤鸡相似,眼下又脱了装备,转眼间,密集的雨水将雷周身上的贴身布衫打湿透,须臾之间,二人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丝干燥的地方,仿佛被旁人拿了水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