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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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没必要废长立幼。但刘聪说刘曜乃是国家栋梁,不同于其他藩王,应该选择聪颖有为的刘胤作为继承人。最后,刘聪干脆降旨,直接封刘胤为王世子。
由于刘胤在平日的大事小情中,逐渐表露出了过人的机敏和谋断,再加之形象愈发英俊不凡,刘曜也慢慢将一颗心完全移在了刘胤的身上,开始着力的培养他,对他抱有了很大的期望。
“嗯。胤儿能够有这样的判断,为父很是欣慰。”刘曜刚肃的面上,难得挤出些笑容,双目中有一丝柔情闪过。老虎再凶猛,也处处看觑自己的幼崽;豺狼再无情,也不忘捕来猎物哺育后代。除了极少数真正冷血之物,这血脉亲情,乃是世间万物中的真理,颠扑不破的。
刘胤此番话,若是换了旁人这般说,刘曜八成会怫然不悦,斥之为扰动军心消磨斗志,便是当场严惩也是有的。只不过换从自己心爱的儿子嘴里说出来,刘曜反而觉得见识不凡,一语中的。
刘曜回头望了望左右,才低声对刘胤言道:“我本来在襄垣击败了割据晋阳的刘琨军队,并打算趁势进攻阳曲,将刘琨的残余势力彻底拔除,将晋朝在并州的最后一个据点也就此抹掉。那是多好的机会!但陛下却认为要先攻取长安,再度俘虏晋朝君臣,可使我大汉一统中原,威势加于四海。诏令连番而来,所以我无奈之下才撤军回师蒲阪,带了赵染来打长安。其实我私心以为,这次进攻”
“父王乃是先翦除羽翼、最后再直捣中枢的策略;而陛下却是索性放着枝蔓不顾,直接挖去根茎,乃是集中有生力量给予敌人中枢毁灭性打击,从而在最短时间内灭亡残晋。这不过是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就也不同罢了。”
“说得很好。”刘曜很是高兴,仿佛一时也忘了去关注不远处烽火连天攻杀不休的残酷战斗。“然而依你之见,究竟是赞同哪一种策略?”
“依孩儿之见,还是父王的观点更加妥帖一些。”
“嗯?这话对陛下有些不恭啊。你说说看。”
刘胤小心的望了望刘曜,见父亲确实是真心在询问自己,并没有什么计较违碍之意,便大胆道:“逐本舍末,本是万世不变的真理。然后也要贴合实际情况才好实行。往年父王攻陷洛阳,俘其君主,对晋朝已经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其控御中原之势已不复存在。如今长安城中残晋君臣,不过是凭借一城在负隅顽抗,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若是此时能够暂时置其不顾,先将各地反抗势力一一扑灭,那么长安城无所凭恃,孤城一座早晚必会为我所得。但若是集中兵力攻取长安,即算得奏凯旋,那么其各地的藩镇,要么割据自立,要么再拥立新君,重演当朝晋君即位的故事,届时又是东征西讨,年年战斗不休,徒然多费力气。”
“好,好好!”刘曜严肃的面庞上,早已绽放出发自肺腑的笑意,“吾儿见识不凡,能够拨开云雾而见真章,为父心中很为你高兴。你好好做!来日前途,必将在为父之上。”
“父王弘文强武,气势凌然,天下敬畏。孩儿能及得父王十分之一,便好算是资质出众了,哪里敢和父王相提并论?”
刘胤忙在马上躬身逊辞,刘曜摆摆手,复敛了笑容道:“道理虽然不错,然而眼下,为父还是要再强攻长安一番。”
迎着刘胤不解的目光,刘曜傲然道:“攻取长安,虽乃是陛下旨意所在,不得不遵,但为父少年从军,跟随先皇帝及今上,冲锋陷阵,亲冒矢石,不知经历了多少厮杀,打了多少硬仗,败在我手下的晋朝名臣大将不计胜数;方才成就了如今的威名。眼下坐拥五万虎狼之士,正是发奋前驱之时,怎好无缘无故收兵回转,让人以为为父惜名怯战,徒然惹敌訾笑。”
刘胤也知道自己父亲的刚愎强硬一面。不过刘曜如今的爵位和名望,确实都是他一刀一枪干出来的,迎难而上,已经成了刘曜的家常便饭。
刘曜传知亲兵,飞速奔至前军,下达了加强攻击的军令。匈奴兵本就因刘曜亲自督阵而丝毫不敢怠慢,俱都咬牙埋头向城上苦斗,如今二次军令又下,愈发逼人亡命的歇斯底里起来。有一匈奴兵干脆卸去了甲胄,落个轻松畅快,筋突着黑蛮牛般的身子,只持着大刀,顶着流矢落石,狂吼着从云梯底端飞速而上。
城上守卒,虽已左支右绌几乎要累到瘫软,但看敌军即将攻上城头,那狰狞的怪脸好似青面獠牙,望之可怖。生死一刻的本能反应,还是逼得守兵们咬牙抖擞起精神来,掇起长矛便从垛口攒刺而出。那被刺穿了身体的匈奴兵怪叫一声,口中立时涌出血来,但却竟然并不就此摔下梯去,反而却奋起蛮力,便就抵着那长矛,还死命的往城墙里杀来,势若疯魔。
那匈奴兵似乎不知疼痛为何般,被长矛捅穿了身子,口中不断喷着血,竟然还能反戈杀来。他左手扳住城头,右手早已舞起钢刀,趁着面前两名晋兵手忙脚乱之际,干脆利落的一刀一个,登时便砍死在垛口后。匈奴兵张口桀桀狂笑起来,那白森森的牙齿被鲜血染得赤红,愈发映衬的他像是从地狱里冲出来的吃人恶鬼,几个城新兵,竟然被他骇得犹如钉在了原地一般。
“去你*妈的!死到临头还笑!”
眼见这匈奴兵就要跃过墙头,有晋军老兵,毕竟胆色壮些能沉得住气,两步奔过来,怒骂着一矛便又正正的扎进了匈奴兵的胸膛里。那匈奴兵狂吼一声,生命的光彩在双目中迅速褪散。但在最后一刻,他似乎迸发出全身的力气,突然身形往前猛扑过去,死死地揪住了那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晋军老兵,下一刻,二人双双惨呼着从城头坠下,再无声息的一同摔死在了城下尸堆中。
赵染高坐马上,视若无睹,抽刀大呼向前,疾言厉色。刘曜在中军亲自监军坐镇,他正要在那顶头上司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用攻取长安城、亲手灭亡晋朝的战功,来换取更大更显赫的帽子。在他的指挥下,匈奴军攻势如潮,长安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城左,满面黑灰的麴允看在眼里,心中如蚂蚁乱爬。他急速瞥了两眼,见城右的索綝也早已仗剑向前,大声呼喝着指挥拒战,中间靠里些,司马邺被侍卫护持着,正靠在廊柱下紧张万分的左右梭视,手足无措。
却见索綝几步远远招呼了他一声,便就往司马邺身前跑去。麴允惶急,便暂且离了前线,也奔过去。到了跟前,听得索綝正急急地低声道:“怕是撑不住了陛下,事已急矣!可随臣等设法突围,暂且去荆州驻跸!”
司马邺惊惧犹疑。此前他已表过态,说了不愿离开长安,更不愿去陌生且并不安宁的荆州。但眼下他靠在廊柱下,都已经能看到一张张匈奴兵狞恶的脸,在垛口外起起伏伏,情形确实很危险了。正沉吟不决之时,索綝已急的连连跺起脚来,“陛下!再要拖延,怕就难以突围了!届时胡虏蜂拥而上,难免玉石俱焚,陛下!快走吧!”
司马邺六神无主,求助似的看向麴允。麴允本来也不赞成去荆州,但此刻他同样非常惊惧不安,心乱如麻。荆州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缓得一时是一时,看眼下匈奴军这般疯狂,怕是要不了一个时辰,长安城就得陷落,那可真是悔之晚矣。
麴允满头大汗,心口狂跳道:“臣,臣方寸已乱,拿不出什么主意,便就,便就听索太尉之言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绝望不已()
虽然君臣三人言谈之声不算大,但毕竟是情急之下没有注意什么掩饰,当即还是被有些耳朵尖的军民等人听了去。当下一传十十传百,皇帝和朝廷要撇下长安,逃离自去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城楼之上。
军心立时就变得不稳起来。很多新兵惶急惊怕,犹疑四顾,竟似要脱离战阵,打算也寻机就此逃走。虽然身后立时便有老兵监督呵斥,但说实话,便是不少老兵也茫然彷徨。这手上动作一慢,局势便此消彼涨,立时便有匈奴兵纷纷呼喝着跃上城头,砍死了十数名守军,劳累众人赶忙不顾一切的涌上前堵住缺口,才好险压住了阵脚。
“陛下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哪陛下!”
“朝廷就忍心远走,眼看着咱们被胡人像猪狗一般屠杀吗?”
许多城头上自愿助战的百姓,纷纷朝着司马邺跪了下来。这些人中,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黄髫小儿。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拿起刀枪,搬起石块,和胡人作拼死搏斗,他们在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厮杀中,负了伤流了血,都没有一滴眼泪,但此刻闻听皇帝要抛弃他们南逃,登时洒下了无数热泪。
“陛下!小民今年六十有二了,还能为陛下杀贼!只求陛下不要抛下我们!呜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抖抖索索的在司马邺面前跪下来,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那哀痛的泪水,顺着老人沧桑的皱纹不断滚落,洇湿了大片的地砖。
无数百姓哭喊着都跪了下来。发自肺腑的呜咽悲声,让司马邺的心被狠狠揪紧,他张口结舌,很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涨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就是丧家的无主之狗!朝廷既然不愿意再管咱们,随他去吧,大不了就是个死!大家都别哭了,咱们和胡贼拼了,要死就死在一起,也省得天天过这水深火热的鬼日子!”
有人绝望的哭叫起来,边抹眼泪边咬牙切齿掉头往城垛处奔,从军卒手中抢过长矛,便发了疯似的朝外面一通狂戳乱刺。麴允和索綝二人本就心慌意乱,眼下被乱哄哄的嘈杂声吵得头大如斗又难以分辨。二人心中焦急万分,想着再要耽误,等到城池一旦陷落,那便插翅也飞不掉,时间无论如何是再也拖不得了。
索綝满头急汗,翻起眼睛一跺脚就要发作,却被司马邺一把拽到身后。无论如何,在这种节骨眼上,打算抛弃子民而偷生,司马邺总感觉心怀愧疚,理亏不已。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人群中,太子詹事窦寿颤巍巍站了出来,老泪纵横。
“老臣从前侍奉先帝,洛阳城破后,先帝被掳,老臣忍辱负重,追随先太子西狩,孰料先太子也被胡贼所害。老臣锥心沥血,痛彻心扉,之所以还苟存世上,乃是为了等待陛下中兴皇晋。如今,长安眼看又要陷落,老臣年迈,心灰意冷,即不愿再无休无止的奔逃,更不愿再亲眼重见陛下复蹈先帝故事。”
不知道窦寿到底要说何话,又见他似乎极度伤心难过,司马邺等人,一时也不晓得说什么好。正讷讷时,窦寿灰白面上,突然泛出异样的红润。他止了眼泪,整了整衣冠,苍老憔悴的脸上,突然有了种正气凛然的神色。
“苍天无眼!不佑皇晋!老臣便先走一步,如或泉下有灵,定当诉诸太祖驾前,求来阴兵为陛下齑灭胡贼,保我大晋国祚绵延。陛下,老臣去了,珍重!”
未待任何人反应过来,平日年迈衰弱的窦寿,几步奔至城墙边,纵身便跃了下去。在一片惊呼声中,老人瘦削的身体,犹如被风无情吹落的枯叶,直直的摔落在城下,气绝身亡。
城上众人大恸不已。望着面前匍匐在地不断磕头的黑压压的人群,再看看不远的前方,城墙后正竭力反击的军卒民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