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婉唐-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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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知道她心地善良,不会把人往恶处去想,转念一想,又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此谣是我那几个侄儿造的咯?”
上官婉儿骇然道:“不是不是,婉儿不是这个意思。武家兄弟一向谨言慎行,更不敢干这种事。”
“那你倒是替我分析分析。”
上官婉儿愣了愣,她哪里来得什么头绪,垂首道:“婉儿不知。”
“哼!”武则天拂了一袖道:“谁造的谣不重要,但却能让我看得更清楚。”就在上官婉儿明白她这话时,武则天转身又走了回去,坐回凤座里道:“好了,这事不必多想,过段日子自有分晓。婉儿,你书案上头有鸿胪寺呈上来的各家高门郎君的名册,你看看。”
“是。”上官婉儿闻言,低头去寻,找到了武则天说得名册,翻开来瞧了几页,发觉竟全都是跟皇家有姻亲关系的高门士族,不由抬头询问道:“天后,是要行百子宴吗?”百子宴便是皇家偶尔兴起会举行的高门郎君的皇宴,用以激励宗亲郎君奋勇心。
武则天微微一笑,“你瞧瞧,程家三郎如何?”
上官婉儿翻到那一页,查看一番道:“程知节卢国公乃是勋贵忠臣,程家三郎去年还进士及第,现今在任左卫将军。”
“嗯,就怕武人气息太重。”武则天随口说着,一双凤目却紧紧地看住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埋首搜寻,并未察觉到她别有用意的目光,顺着她的话说道:“那新城公主之子就不错啊,韦郎君一直在弘文馆读书。”
武则天笑道:“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和你们又熟悉。可惜啊……他命不好,父母早亡,不吉。何况新城之死让圣上极是悲痛,要他入皇家,只怕圣上也不情愿。”
上官婉儿疑惑莫名,不知她这是挑什么,又翻了几页,全是太宗皇帝出降公主的嫡子们,忍不住抬头迟疑问道:“天后……”
武则天似乎并未知她询问,兀自思索着念叨道:“还是要嫡女之子才够身份吧?”
嫡女之子?不就是长孙皇后的女儿么?圣上的姐妹?上官婉儿更加疑惑,重又翻看了一遍,圣上的亲姐妹只得新城、城阳、长乐三位公主,可有郎君的也就新城和城阳两位。细看之下,上官婉儿脸色一变,赫然发现上头并非是将公主们的郎君全都写了,而是只有及冠之年的郎君们。她不信,又看了其他名录,竟全都一样。
“天后……这……”上官婉儿双手微微颤抖,心中大动,终是意识到了不寻常。
鸿胪寺呈递的名册,不会吧?
武则天知她已猜到,只是还不愿去信,故意摸了摸眉心,愁困般道:“唉!最近为了此事也是操了不少心,左挑右选,总觉得没有个配得上的人。太平性子急躁,脾性倔强,我和圣上呀,又担心她受气,又怕她气了别人。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她?”
“啪”,上官婉儿手里的名册掉落在书案上,砸倒了笔架,笔洒了个横七竖八。一种名为“痛”的感觉缠绕上来,上官婉儿的双手还保持着拿着名册的动作,呆愣在地,茫然不知所措。
太平要招选驸马了?太平要离开自己了?要和自己分开了?
“怎么了?”武则天故意皱了皱眉头,尽管上官婉儿也不一定能瞧见,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沉了沉声。
“啊!”上官婉儿猛地惊醒回神,慌张的要去捡笔却因心中仍在反复徘徊着太平要招选驸马,竟是手脚忙乱的去胡乱理着书案上头的宗卷,却不知何故把那些个卷宗弄得乱七八糟,有些竟被拂到了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武则天暗自叹气,起身走了下去,站在书案前低声问着,弯腰去帮她捡拾。
上官婉儿茫然看过,乍见眼前一个伟岸身影正在俯身,瞬时一惊而醒,绕过书案抢先跪下去收拾,惶恐道:“不,不……婉儿,天,天,天后恕罪。”她慌乱的捡着地上掉落的东西,满脑子全都是太平的影子。
难怪这几日都没见着她,原来她要选驸马了。可她为何不告诉自己呢?她想嫁人了吗?她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才不说的吗?她是害怕自己知道吗?她说了,自己一定会替她高兴的不是吗?
可是,这心口怎么会那么痛?
喜欢太平啊,是很喜欢很喜欢,她就要离开了,就要嫁人了,不再只是自己的,为什么在刚刚才明白喜欢她的时候,她就要嫁人了?
上官婉儿难过得想哭,但她不敢,连眼泪都不敢流下半滴。太平是公主,招选驸马天经地义,而自己,只是个奴婢,怎么可以有非分之想?天后会怒的,会因此而讨厌自己,会责怪太平。
好难过,好像有块大石头死死压在胸口那个位置。上官婉儿强忍着眼泪,双手抖颤着捡起地上的东西,心绪纷乱,就如茫无头绪。
武则天在旁静静地看着,“婉儿,挑个好日子,把各家郎君都叫来宫里头,让太平自个儿挑吧。这是她生辰时,我答应过她的。”
听了这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滴落下来,又被她很快撇过头偷偷拭去。太平对自己说喜欢,原来不是那个喜欢吗?上官婉儿撅了撅眼眉,无论是也不是,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吗?
第一次,上官婉儿是如此嫌弃自己的身份,甚至在这一瞬间里异想天开着自己若不是女儿身就好了,可即便不是,那能和名册上那些个宗室郎君们去比么?
她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极力憋住眼泪,极力控制情绪,“天,天后,太平,她知道吗?”
武则天气定神闲,微微而笑道:“那是自然,她可高兴了。”
上官婉儿黯然垂眸,抱在怀里的卷宗鹿笔也不知该放到哪里去,心突然像空了一样。
武则天自然晓得她是在为此难过,毕竟这孩子曾还来求自己要将她赐给太平。如此一回想起来,武则天心下难免疼惜,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物什,放回书案上说道:“太平最近要学些出阁礼仪,你跟瑶环先住偏殿。”
“婉儿知道了。”上官婉儿紧抿着下唇,无助可怜的答完,便要告退,她只想离开这里,找个没人地方静一静。
武则天也不强留,别有用心地提醒她道:“婉儿,别忘了我给你的奏章,近来朝堂事情太多,你得上点心。”
94。第 94 章()
夜初静,人已寐。
上官婉儿怔怔地瞧着窗户一线外雪白的绒花漫天飞舞,不自禁的落下两行泪来。想起太平,想起她偷偷的那个吻,她好容易才弄清楚,弄明白喜欢太平是怎样的一种喜欢,那是男女之情,绝不仅仅是姐妹情。明知太平终将嫁人,却为何是这般的难过?她嫁了人,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太平难道不喜欢自己,那个喜欢并非自己喜欢她那种喜欢吗?
这些问题,反反复复的纠缠着,好些日子了,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太平了,她当真是去随尚宫们学礼仪了吗?她是开心,还是在躲着自己?这些,上官婉儿想不明白,不知道,想知道,可见不着太平,又怎么去问她呢?她把哭腔极力压得很低,生怕吵醒了旁边睡着的谢瑶环,拉过锦被罩过头,蜷着身子,许久才挂着泪痕睡了去。
翌日,她仍是早早就去了武则天寝宫,等候武则天起床。武则天也没有问她为何每日都这般早就来了,心知她是为了能见到太平,殊不知,太平也正在躲避着她,天未亮,那孩子就出了殿。虽有谢瑶环的回禀,武则天却也没追问宋玉。
宋玉确在躲着上官婉儿,她心有郁结难舒,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婉儿,更不知道婉儿问起来自己还能不能装得好似对成婚之事很满意的样子。
诺大的皇宫,竟然无处可去。
忽然,她很想要回去令月阁,仿佛只有回到那里,一切就又可以恢复以往。
这一日,她坐在洛阳宫不知明的一处僻静的园子里,也不知坐了有多久,被李旦撞见了。李旦见她一脸痴呆的模样,问起时方知武则天要给她招选驸马。本是一件好事,可看她这样子似乎极是失落心伤,李旦没问,拽着她就回了自己的宫阁,叫来王妃刘氏,又差人去把显和韦如芳也叫了来陪她。
所有人都好生默契,只管陪她闲聊着无所事事的话题,摆弄李显的香囊,斗一斗蛐蛐,不几日,武三思和武攸宁也加入了进来,甚至偶尔李贤、武承嗣和武懿宗也会来。宋玉不是不知道韦如芳定是私下泄露了什么,却也晓得他们对待自己的心意,即然大家都装作不知道,那便不必说破。
渐渐地,她竟有点乐于跑来李旦寝宫,沉浸在那些纨绔子弟最喜好的玩物丧志中。
这么一眨眼,就已经过了新年,过了十五,过了一整个冬季。
“太平,内侍省在准备天后寿宴,婉儿最近常去鸿胪寺,我看恐怕在天后寿宴时,便会顺道让你挑选驸马。”数月来,宋玉只是通过谢瑶环去了解婉儿在做些什么。比如时时去东宫,比如几乎跟武则天形影不离……
宋玉仍是一如既往的轻“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谢瑶环暗自替她感到伤心难过,自那夜她痛快的哭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了。别看她平日里跟李旦他们有说有笑的,可那悲伤愁绪,全都深藏在心底,笑容也是僵硬的无奈。
斜阳夕照,在宫墙上洒下一片金黄,如火般带出鲜红。残阳退去后的色彩,划分了白天与黑夜,如诗人焚烧的手稿,载着殷殷血焰而去。
宋玉乘着步辇,飞快的掠过宫墙下每一道灯柱,朝武则天寿宴奔去。
寿宴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隆重奢侈,却格外的喜气洋洋,连病中的李治也精神大好,与肱骨朝臣们觥筹交错。
宋玉拖延了许久,才在不能不出席的时候不得不去,饶是武则天疼她让她晚点去无妨,她也必须得做足了礼数。
怕见到婉儿,可一辈子都不见了吗?
“婉儿不在,去替天后拿风麾了。”谢瑶环先行去打探之后回来说道,宋玉暗松了口气,才整理衣裳,从后殿入内上去拜见李治和武则天,恭贺母亲万寿无疆。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李治看她来迟,略有不满道。
武则天见她来了,眼睛立时闪现光泽,爱护道:“太平最近身子不大好,没关系。”
“哦?”听她这么一说,李治倒吃惊得拉过宋玉来左右瞧瞧,“好了没?要不要让明大夫替你看看?”他说着就要吩咐王邦国去传。
宋玉忙拉住他笑道:“无碍了,多谢阿耶。”
“太平,那边竹园里头各家的郎君娘子们正在斗酒,你要不要也去玩玩?”武则天虽是疼她,该做的事还是得让她做了。
宋玉抿了抿嘴,尚未回答,李治抢先道:“正好,阿耶跟你说。”他扶住宋玉肩膀,凑近了低声道:“阿耶跟你说啊,这挑人,除了面相得好看外,这品格也至关重要。别小瞧了斗酒,以为它是玩闹,喝酒能看性情,喝醉了,能瞧品行,知道吗?”
李治说的调笑,却十分中肯,宋玉好不尴尬,慌忙点头答应,李治尚嫌不够,又招来谢瑶环嘱咐她帮太平看准了,这才放了她俩去。
“你说这孩子能选个好的么?我担心她还太年少,这要是挑到个不好的人可怎么弄?”李治瞧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兀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