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妃策-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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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和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再度关上的时候,地上的郑乔乔缓缓地爬起来,撑着痛到几乎感觉不属于自己了的身体,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拾起衣裳,一件一件穿上。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半点温情,甚至于恨,都不屑于恨她,他根本就不想再看她一眼。
但她想到他迷乱中的那一声低喃,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
倘若不是,那这个消息可就太过于震撼了。
她坐在地上,冰冷的触感使她的思维渐渐清晰。
不,这并不是错觉,回想起他对贵妃的种种温情和宠溺,他看贵妃的眼神,都不仅仅是一个哥哥对已出嫁的妹妹该有的感情!
尤其是在她舍身替贵妃挡刀的那一次,他冲上去抱着贵妃,那灼热的眼神,眼中再无他人,绝非单纯的兄妹之情!
之后贵妃还是受了伤,为了赶路需要骑马,他明明可以让茴香带着贵妃的,可他却偏偏亲自把贵妃抱在怀里,一路呵护有加。纵使他们是亲兄妹,可这关系也绝不寻常!
方才那一声呢喃,郑乔乔忽然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些年来身边的女人只有一妻一妾,难怪不管她怎么做都入不了他的眼,难怪他大婚这么多年来依然膝下无子,谁能想到,原来自始至终,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其实都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亲妹妹!
真是讽刺,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大唐最潇洒倜傥的驸马,竟是罔顾人伦,痴恋着自己的亲妹妹!
在那种时候,情 欲最盛之际,意乱情迷之时,他心里想的人竟然是他亲妹妹,最重要的是,他的亲妹妹是皇帝陛下的贵妃娘娘啊!
郑乔乔忽然感觉自己在大片大片的绝望沼泽中,抓到了一线生机。
但凭这一点,她便足以保命了!
她再怎么也想不到啊,向来都以贤淑大气雍容端庄的形象示人的贵妃娘娘,同自己的亲哥哥有不伦之恋!
郑乔乔此时觉得身体的疼痛都算不得什么了,原本她以为今日之后,驸马和贵妃必定会弄死她,现在她不那么害怕了,因为她忽然探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她还不至于蠢到自己主动去声张。倘若她此时急急忙忙出手,逼得贵妃和驸马出手,完全可以让她带着这个秘密永远开不了口。
已经到了这种境地,她也不以为她还能逼着驸马纳她为妾。但只要郭驸马自己不说出去,也不试图对她动手,她且先装作无事,是最安全的办法。
郑乔乔扶着墙壁站起来,将衣带系得紧一点,藏起裙子的破口,拉开大殿的门,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头张望。
天色已经暗了,这太和殿本就是冷宫,没什么人往来。她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跑了出去,溜到偏殿里自己的卧房,烧起一壶热水,拿布巾敷一敷胸前和脖颈上的瘀痕,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好在天气尚冷,衣裳穿得多,能尽量多地遮住脖子和胸前的痕迹。为了谨慎起见,一连好几天的时间,郑乔乔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便是用饭也是迅速从尚食局取了,自己躲在太和殿吃。别的宫女问起,她也只说是受了些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了旁人。
直到脖子上痕迹消退得差不多了,她才敢大大方方地往人前走,这才打听起郭驸马的事,听说那日驸马虽得了旨意,好似也进了宫,却不知为什么,竟没有去见贵妃娘娘,第二天听说也称病没有上朝,到了第三天,才再次进宫去了蓬莱殿。
郑乔乔心中于是有了底,看来这件事,郭驸马也不愿意声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梦里江南()
一晃便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已到了暮春三月,眼见着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长阁里的李宝林身子却如秋风中的落叶,一天一天无可挽救地衰败下去。
御医不时来蓬莱殿报知,每次都是不好的消息。念云毫不吝惜,上百年的老山参一支一支的送过去,但也于事无补。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长阁里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蓬莱殿求见贵妃。彼时贵妃正在檐下数着花盆里的花发了几枝,那小宫女跪在汉白玉的台阶上,阳光跳跃在她鼻尖晶莹的汗水之上,她带着一点茫然无措的神情,张口道,李宝林,薨了。
念云低头看花的眼神凝滞了片刻,手中的丝帕轻轻飘落到地上。
长阁之中是一如既往的宁谧,阶前一丛报春花开得正好,大殿里的药香尚未散去,仿佛里头的帘子仍旧会轻轻打起,走出一个苍白纤弱的身影来,以帕子轻轻掩口咳嗽。
这可怜的女子,生活对她来说有太多的苦难和折磨,她不曾想要去争什么,可终归都是她的命。一缕香魂,终于飘散在了大明宫的角落里,埋没在许多年后白头宫女的闲聊之中。
宫中已安排老嬷嬷替她净了身子,殓入了一口黑漆的柏木棺椁。念云走进她的寝殿,仍旧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置,卧榻空空如也,因她是病殁,被褥已经被宫女收拾下去焚烧。
念云走到榻前那张摆着笔墨纸砚的案几前,见上头摊开着一张小小的薛涛笺,上头只有一句诗,娟秀的柳体小楷,写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笔尖微微的颤抖,好似那书写之人已经羸弱到几乎握不住笔。
烟花三月下扬州。
终归是在这明媚的烟花三月,她该如愿归往她梦里的扬州了。
她想起许多年前,或许韦姑姑下扬州的时候,也是一个草长莺飞的烟花三月罢?只是韦姑姑没有墨央幸运,她并没有这般轻松地解脱,她一直带着深重的苦难活着。
念云怅然看向窗外,正有一只小小的粉蝶落在一朵娇黄的报春花上,轻轻扇动着翅膀。
那两张条案,已然被书堆满,码得整整齐齐,两张条案上的书都已经修补好。最顶上一尊白玉弥勒佛镇纸,那弥勒袒胸露腹,笑得格外畅快。
镇纸下面压着的,是一叠裁成一尺见方的洒金宣纸,上头也是工工整整的柳体小楷,抄的大约是《金刚经》,厚厚的一叠,也不知她卧病的时候,花了多少精神多少心血。
念云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把那一叠经文交给茴香,“回头拿去供在佛堂里罢,难为她这份心思。”
李錡谋反之案不久便审了,主犯李錡及其子侄皆被判处了腰斩的极刑,家眷皆为官婢,分配到各王府及宫中做苦役。李錡之女,已经亡故的李宝林被废为庶人,从宫中妃嫔的名册上除名,陛下下旨,将灵柩发回扬州安葬。
原本李宝林病着的时候,念云是命御医每隔两日便到蓬莱殿汇报一声病情的,如今李墨央已经去了,这日下午,到了该汇报的时辰,外头却又报说御医来了。
念云有些诧异,道:“御医可是糊涂了么?”
茴香道:“何至于糊涂到这等地步,怕是有别的事要报与娘娘知罢?”
念云因命人请他进来。那御医左右看看见无外人,迟疑道:“娘娘,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念云命茴香赐座,“你说罢。”
御医也不敢坐,期期艾艾了半晌方道:“娘娘,近日臣发现,尚药局……好似丢了些药材。”
念云不解其意,尚药局丢药材?
茴香问道:“可是贵重药材么?”
御医脸上更难看了,摇了摇头,道:“倒也……也不是贵重药材……只是……”
念云觉察到不对劲,放下手中的薄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
御医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行了个礼,“说来也并不是同一天丢的,分量也不算大,若不是药童细心,根本发现不了。可是臣仔细琢磨了这几天丢的药,乃是紫苏、当归、白术、黄芩、川芎、陈皮、香附、白芍、甘草、大腹皮、砂仁这几味……”
念云蹙眉,问道:“这几味药,合在一起,是治疗什么症状的?”
御医又沉吟了好一阵子,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道:“回娘娘,这几味药,合在一起,乃是安胎饮,主治妇人孕初期胎不安、气不利之症……”
念云嚯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安胎饮?”
这,怎么可能?李淳近来日日都宿在蓬莱殿,根本没有留宿其他妃嫔处,尚寝局的三寿也并未报知陛下临幸了哪位妃嫔。
念云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御医:“可向诸位主子娘娘请过平安脉了么?”
御医躬身道:“臣昨日发现此事,已经向各宫请过平安脉,宫中各位主子脉象并无异样。”
不是主子,那就是哪位宫女。不敢请御医,而是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寻药,定是怕她发现了。
念云走到御医面前,沉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御医连忙跪下:“臣知道,臣所言句句属实,正因为事关重大,所以臣不敢隐瞒。”
念云想了想,又问道:“以你看,她这段时间偷的药量,大约够用多久?”
御医道:“那偷药之人十分谨慎,连偷了五六日才拿齐了所有的药,分量也不过是三四副。若真是有孕到了需要偷药煎服的地步,怕是不够用的。”
念云以目示意茴香,茴香连忙取了一个荷包塞到御医手里,念云又道:“既然如此,估摸着她还得继续来偷,此事且莫声张,只装作不知便是,夜间多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悄悄守着,若能抓到现行,便即刻来报知本宫。”
御医悄悄捏了捏那荷包,沉甸甸的一包金豆子,于是拢入袖中,又磕了一个头,“臣明白,谢过娘娘。”
待那御医走了,茴香见念云脸色有些难看,迟疑着唤道:“娘娘?”
念云不语。茴香道:“娘娘可是担心陛下……”
念云微微摇了摇头:“倒也不是,陛下这阵子忙得很,未必有心思在女子身上,本宫也不觉得哪个宫女有这等本事。况且,陛下怎会如此糊涂,若连尚寝局都不曾记载,便是怀了龙嗣,也必然要按秽乱宫闱之罪打杀,留不得的。”
她同陛下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冰释前嫌,以她对李淳的了解,这么短的时间,他还不至如此。
倘若不是陛下,那便是有宫女同侍卫私通怀孕?若真出了这等事,那可是重罪,男子该处死,女子该拖去浸猪笼。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又叫了绿萝进来,道:“绿萝,你去通知各处,看看这几天里哪个宫里有宫女病了在煎药喝,无论是什么病,喝的什么药,都来报与本宫。”
那人偷了药,便一定要煎来服用。煎药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煎好的,也不是遮遮掩掩就能完成的。药自然会有药味,特别是其中还有当归紫苏这类气味比较重的东西,只要煎了,必定会露出马脚。
果然到了傍晚绿萝便来回禀,把最近五六天之内去尚药局看过病或者领过药的名单都抄了过来,她写得十分详细,包括领药人的年庚籍贯、如今当什么差事都写下了。又另外打听了一番,在名单之外,倒是没听说过谁也自己煎了药来服。
那些病症,也不过是受风寒、上火、头痛之类的,并无异样。
没有自行煎药服用的,那么也可能是到尚药局明面上领一份别的药,实际上煎的却是安胎饮,这样也就正好有机会偷到自己想要的药材。
念云又仔细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