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者林-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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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徐嘉在心中长叹口气,皇上在宫中玄修十年,除各地督抚大员、边镇高级将官的任命之外,全国政务执行基本都交由政事堂处理,而高嵩俨然是继上一个政事堂首相之后的新白手套,作为皇上独操大治的一张面具去做那些皇上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对付那些想动而不便动的人,时间一久,高嵩及其党羽俨然成势。
这次辽东局势遭逢剧变,皇上依然和以往一样站在高嵩这边,显然是议和更符圣心所想,而且目的恐怕不止是不想与蒙古汗国交战,更可能是为了恢复征收全额的天下赋税――哪怕是那所谓的减免三成,在地方官府的实际操作中也不可能真的减免,一旦恢复征收乃至加上辽饷等额外税款,恐怕四海之内又要像十年前一样升起大乱了。
皇帝的话还没有结束:“不过,朕当年下旨减免二十年三成的天下赋税,朕不可食言,此事详交政事堂处理,但不能恢复减免的赋税。如何让国库充盈,边镇储备无虞,便须诸位爱卿认真思量,为朕分忧了。”
说罢,他从金灿灿的御座上站起身来,在侍立一旁的两名宦官的跟随下消失在了殿后,唯余殿中众臣齐呼的三声万岁回荡,恭送着皇帝的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伏在地上的王涟轻轻摇了摇头,像在否定皇帝的态度,更像在否定皇帝的决定。寒门出身,为官四十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官场的核心潜规则。这一次皇上强调不得恢复全税,难道高党就没有办法了么?
半个月后,江苏,金陵府。
城南,一座独占四条街道的庞大建筑群坐落于十里秦淮之旁,正门上方悬挂着的一块黑色方匾上,三个大大的烫金楷体字宣示着其超然的地位――齐王府。
黎明时分,曾有一匹风尘仆仆的快马停到王府的门前,传递消息的骑者没有资格踏入其中,只将挂在马鞍后的几只贴着六心居红纸标志的酱菜坛子交给守门的仆人,等在门外,领了赏钱后又风尘仆仆地离开,出了城门一路北行而去了。
此时红日已出,天方大亮,齐王府西南角的一座亭台楼阁上,一位身着丝绸白袍的年轻公子与一位头戴插翎范阳帽、腰别一把镶着金线的东瀛武士刀,看不清面容的中年男人对坐一张制作精美打磨圆滑的石桌,交谈着什么。
白袍公子的手中是一封质地上好的安徽宣纸,信纸上写着一列列整齐苍劲的蝇头小楷,信中竟是当初政事堂会议有关辽东战事的争议与御前对奏的内容,还有所谓的“改稻为桑”之策,意在江浙地区推行,意将数以十万亩的稻田改为桑田,种植桑苗,增加两省织造局的丝绸产量,再与西洋的客商交易,换取金银等贵重金属作为充实国库的开源之法。而政事堂最终在通过了只在浙江一省执行这一政策的决议,并即刻发文浙江布政司予以施行,从京师派出的信马恐怕还未到达杭州。
信纸最后的落款,是一个大红色的方形印信――高世藩。赫然是大华朝尚书左丞相高嵩之子,兵部左侍郎的字。
那戴着一顶范阳帽的中年男人一直在静听白袍公子的叙述,将信中的内容记在心里,当最后的落款被读出时,饶是他在海上多年,经历大风大浪早已磨砺得强韧无比的心境也被惊了一惊,没想到这次的事情能牵涉到那种高度。
那白袍公子读完了信,对着面前人肃声道:“这次将你召来,是父王让我与你交代一下相关事宜,须得配合朝廷的改稻为桑之策,此事事关重大,你回到东瀛后悉心准备一下,后年六月中旬前即领人登陆台州,其间会有专人和你保持联系,届时务必一口气将浙江的水搅浑,不可拖泥带水。到时候会有内应配合你的行动,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小人遵命。”那中年男人起身抱拳,转身便走下了楼阁,却没有出现在楼阁的出口,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白袍公子听闻脚步声袅,知道汪直已经入了地道离去了,吩咐一声侍立在楼阁四角的下人将张先生请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蓝色道袍,头戴方巾,手握一杆拂尘的年轻道士被府中的下人领上了楼阁,见到白袍公子,先是两袖合拢躬身一揖,然后开口问道:
“世子大人派人将贫道召来,可有何事要吩咐贫道?”
白袍公子抱拳还了一礼,很客气地道:“张先生莫要如此见外,在下是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请先生与我去到一个僻静处,方好详细道来。”
道士自然点头答应,二人下了楼阁,在偌大的王府建筑群中左转右走,最终到了一间琴房。进了门去,白袍公子将随行之人打发去了,独留二人在屋内饮酒谈话,直到一个时辰后,道士才被白袍公子送出了琴房,婉言谢绝了白袍公子送其回到厢房的提议。
没人注意到,在二人谈话的一个时辰里,原本金光四射的天空此时已经没了先前的光彩,渐渐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仿佛天色从清晨一下转到了傍晚,还伴随着隐隐的闷雷声作响。
更没人知道,这位半个月前被世子大人带回府中的怪客,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不断回荡着,那是一个自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曾数次救过他性命的直觉之声:
“速离王府,速离王府,速离王府”
第五十一章 【厉兵秣马(一)】()
嘉历三十年六月初九,黎明前,台州城。
天微微亮,三个躺在慕容府宅后院的不速之客相继醒来,林汉城极佳的视力在双眼睁开的那一刻捕捉到了高空的一抹红色,远方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宣告着一夜喋血纷乱的结束。
他仰卧着,从怀里取出了西洋表,翻开表盖查看时间,才五点零五分,这座中国沿海的边城已经开始苏醒,而同样躺在周边的张蒲二人还停留在睡梦中,蒲七的呼噜声尤其大,他想,也许是因为担心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觉,这黑路上的杀手才敢睡得这么死吧。
林汉城两腿一抬,腰背发力一挺,双臂顺势挥动,直接跃地而起,左手捡起了地上的宽刃剑,踢了踢躺着的两人,两人俱是双眼大睁,从梦中被惊醒过来,慌忙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
他转身向院墙走去,道:
“老张,你先走,立刻去城西的军营,直接找到知府大人。见面的时候,只说有神仙让你传话,务必加强军营的守卫、慕容府藏有倭寇,让他派人来搜查。然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你必须以最坚决的姿态离开,就是拔剑砍你你也要离开,如果能出军营的话,就依然回到衙门对面的悦来客栈等着我,我会在适当的时侯去找你。如果出不了军营的话,就算对你刑讯逼供,也什么都不要说,你有治疗术扛着,知府大人会被‘神迹’吓得放你的,记住了吗?”
他一边走,一边到了墙下,扎下马步,左手将剑插钉在地上,伸出右臂手掌,示意张适踏上来。
和张适一起走过来的蒲七问道:“林爷,要吾做什么?”林汉城口中所谓的治疗术,他听不太懂,想来是某种医术吧。
“你跟我走,记住你的身份,台州府滨海勤裕村的樵夫,专给村里的渔民砍柴的,我和你都是前天夜里从村里逃出来的难民,我们的父老乡亲都被倭寇杀了,要报仇参军,其他的你一概不知道,明白了吗?”
林汉城对他道,而张适已经走到了身前,面色严肃地对他点点头,说一声林兄弟保重,便抬脚踏上了林汉城的右掌,在巨大的力量托举下翻上墙面,最后回头向二人点头示意,跳下了院墙那头,径自向太阳升起的反方向行去。
“记住了,一切听林爷吩咐!”蒲七道,一边记下了林汉城交代的假造身份信息,也为了防止被官军当做倭寇询问时露了马脚,尤其记住了除林汉城所说之外一切概不知道。
“走吧,咱们去城东,给你也弄一件兵器,城中的士卒只有一杆长枪,你的武功发挥不出来的。”林汉城道,站在墙下,依然保持着蹲马步伸手臂搭梯子的姿势。
蒲七走到近前,似有为难,但也不惺惺作态,道了声得罪,便抬脚踩在了他那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掌上,被轻松托举上了将近一丈高的院墙,心下叹服他的惊人臂力,两手撑墙腰身发力,便翻到了墙的另一头。
蒲七蹲身跳墙,两手撑地,正起身回头看去,林汉城竟在他抬头的同时也落下了地面,左手还提着重剑,两只草鞋落地,身体直接杵在了青石地板上,一双腿宛若铁打,直让蒲七暗自咂舌。
“林爷,好轻功。”他竖了个大拇指。
“走!”林汉城提着剑,大步迈向了日出的方向。天边的那抹红霞,越来越艳。
城西军营,审讯帐篷中,空空荡荡。
帐中的十余根木椿上已经不再绑着犯人,昨夜先后被关押在此的整整十九名倭寇,已经转移到了军营大门处的兵帐前排成一列,每人都用麻绳反缚着双手,套上一条粗布短裤,即将押赴城中菜市口公开审判定罪,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死亡的命运。
甚至,比死亡更加凄惨。
帐篷群间,某座不起眼的小军帐。
帐中摆设着三张携有靠背的木椅,坐于正中位置的是知府大人吴佩龙,左右分别与座的是通判大人和台州卫监军御史邓川达,此时天蒙蒙亮,营中的篝火还未熄灭,张关凯与周泽二位守备皆奉命各行其事,尚未归返。
昨夜那胡百总呈递的银质腰牌上大大的“齐”字,将城中的三位决策文官与仅剩的两名中层军官俱是惊得发麻,因其中可能牵涉到的人和事实在太过复杂庞大,已经远非一府文官的等级可以单独做出应对的地步,必须要呈报省里和朝廷,得到批示后再行下策。
吴大人甚至想过,将城中早已进入本地眼线内的东厂和内行厂密探招来,将此事直接呈报给皇上。在心里仔细思量之后,却终究按捺下了将这个念头说出的冲动――毕竟那些人实际上都是皇权为了监督官僚权力而派出外驻的,其实隐匿身份行迹也只是起到敷上一层皮的效果,谁都清楚不可能完全瞒过地方的视线,但说出来的话就破了规矩,而且是破了最高的规矩。
若是将这腰牌交给了厂卫密探,让他们传递回宫,先不说路途中是否可能遭遇意外,谁能知道那些番子里有没有被齐王府收买的人?万一出了纰漏,那自己的乌纱帽丢了还算轻的,一旦触怒龙颜,非但诏狱的滋味自己八成得享受一辈子,连妻儿宗族也难保安全。
思来想去,终于和邓张两位大人达成了共识,此事暂时先压住不动,在外地援军到来,确保台州城的绝对安全之后再给省里发文,然后将腰牌通过钦差的手转交给皇上――浙江发生倭乱,一卫数千兵马灰飞烟灭,朝廷一定会派出钦差大臣前来督办,届时便可把压力和风险一并转交到皇差身上,三位大人最差的下场也不过降级贬官而已,如果能及时化解这次危机的话,或许还有重新复位甚至更上台阶的机会。
毕竟,文官的战功是建立在守土安民,而非武官的斩敌首级数量。
此时,三位大人都闭着眼睛,很有默契地颐养心神,等待着两位守备回来汇报工作,便正式开始实施昨夜磋商出的解决方案:
第一步,派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