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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窃国者林-第26部分

小说: 窃国者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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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儿啊,你说,什么事能把老爷急成这样,多硬朗的身子,兀的便倒下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着,是一位守在亭中看护老爷的侍女,眉目可人,乌发及腰,秀眉微蹙,像为老爷的病情担心。丫鬟们本来今日轮着半天假了,她约了人去海边的,却被困在这里动也不得,看着那张枯老发黄的脸,心里却是好不气恼。

    问的是同样守在亭里的另一位侍女,那丫鬟瞪她一眼,正要斥责她嚼舌,表情却一下凝住了,目光定格在了亭外的道路方向。

    “哎,翠儿,你怎么了?”那侍女见她发愣,伸手在她面前扇扇,没有反应,再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一下也愣了。

    只见不远处的出后衙石板路上,府里的老管家脚步匆匆,正领着一位身着道袍,头戴方巾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行来。她不敢放肆了,连忙收敛仪态,转过身去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仔细地查看起那张憎恶的树皮似的老脸来。

    一小会儿功夫,管家已经带着那道士上了池塘的九曲窄道,到了亭前,亭外两个家丁跪下磕头给管家请安,管家没空理会,他们就跪在那儿不敢起来。

    入了亭子,走到老爷躺着的矮床前,摆手示意将两名侍女打发出去,很费力地弯下身去轻声唤着:

    “老爷,老爷…”

    还闭着眼睛,舒缓胸间浊气的吴大人缓缓睁开眼来,一看是自己的管家,二看管家旁边还站着一位年轻的道士,有气无力地道着:

    “福常,你怎的两手空空来了。药呢,大夫煎的药呢?”

    那管家抿抿嘴,又转头看向了那位年轻道士,是个抱歉的眼神。张适明了,先行退出了凉亭,等候召唤。

    见那道士走了,管家又俯下身去,伏在家主耳边细声汇报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得吴大人先是眉头皱起,再是两眼圆睁,等他说完时,吴大人已经是满脸愕然,看怪物似的看着从小跟着自己的这位老侍从,低声喝问道:

    “搜过那个人的身没有,是不是倭寇的细作?”

    那老管家也是一脸茫然,道着:“搜过了,浑身上下无一长物,既无兵器也无医书,只说要您看病,转达仙音。”

    “这怪力乱神之事,我师从儒家怎可去沾!”

    吴大人义正辞严地训斥着,不过心里也有些没底,追问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事?一次全说了罢。”他清楚,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那道士如果是个江湖骗子,就塞钱给自己的管家也到不了这里来。

    那管家面露难色,又是弯下身去,附耳道着什么,将那不可思议的事全给说了。

    “他他,他真治好了洪儿的痨症?”吴大人盯着管家的脸,自己也是满脸激动。

    “千真万确啊,老爷,我亲自领他进去的时候二少爷还在咳,府里大夫开的药喝了也不管用。那道长只是手抚二少爷的额头,为他传功,片刻功夫咳嗽便停了,也没有痰了,二少爷从没那么开心地笑过啊。”

    管家很笃定地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种事换别人来告诉他,他也是绝不会相信的。

    不料老爷听罢,满脸红润地便要下床去看,一起身却又是头脑晕眩,心肺发闷,浓痰又往上涌,差点后仰摔着。管家连忙扶着他后背,替他拍胸捶背,吴大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不过此时心里对那道士的警惕已经是大大下降了,喘着气再看那矗立在亭外的人影,连忙挥着手让管家去请。

    张适自打进府以后,就一直板着那副僵尸面孔,为了就是营造出一种庄严的气氛来。被管家请进凉亭后,依然是那副伪装出的肃容,见了那位知府大人连礼也不行,装模作样掐指一算,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知府大人胸中有痰,痰从心生,心由事扰,若不放下心事,莫说喝些汤药,就算把天山上的白莲精熬炼成丹,服进肚中也毫无用处。”

    毕竟这道士不是读书人,本来吴知府还想摆摆官威,再换一副和蔼的态度问话。没想到此人面对朝廷命官居然如此失礼,眉宇间的英气与话语中的傲气十足,大有一言不合便转身离去的样子,根本没打算请求看诊,话到嘴边便变成了:

    “啊,不知道长是哪方仙观里的真人云游此地?本官为一方父母,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惭愧惭愧,还请道长见谅,咳咳…”

    说到后面,痰又涌上了喉咙,止不住的咳嗽上来了。管家要上前扶,张适摆手拦住,径自走上前去,左手握上了吴大人的右臂小腕,口中说道:“请大人闭眼,抛开无谓的念头,什么也不要想。”

    他一边说,吴大人一边依法施之,虽然还在咳嗽,但在脑中把什么倭寇,什么军营,什么招兵之类的杂念全部丢开一边,只想着自己那被痨病折磨了数年在,终于痊愈了的幼子。

    渐渐地,闭上眼睛的吴佩龙感觉到有一股热力从右臂腕间进入体内,温润细滑,热而不燥。那热力渐渐游走过整条胳膊,向上流动着。流动到右肩位置时,速度一下子变得更慢,像在洗涤着筋骨,像在揉捏着肌肉,像在拓宽着经脉。

    他在心里默数着时间,数到了第一百下时,那停留在肩膀上的热流消失了,也听到了那个道士的声音:

    “请大人睁眼,尝试一下舒缓右臂,按一按右肩。”

    吴佩龙睁开眼来,看了眼自己的右臂,手掌依然是枯黄干燥如老树脱皮,外在没有什么变化。抬了抬胳膊,却觉甚是轻松,比以往老态龙钟灵敏得多。再抬左臂时,却远不如右臂那般轻松,按了按自己的右肩,奇了,因伏案时间长产生的多年肩疼居然消失了,即便使劲捏也一点都不疼了。而用右手去按左肩,稍不小心力一大,却是疼得钻心,直让两眼都眯成了缝才强忍着不失朝廷命官的体统。

    一直观察着的管家此时却没那么震惊了,早在那姓张的道士医好了让二少爷痛苦多年,请遍全浙名医问诊也不见好的痨症时,他就已经下了定论:这不是医生,这是神仙呐!

    那位年轻的道长轻声问着:“知府大人感觉如何?”

    吴大人缓缓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那一身蓝袍的道士,像叶公见了龙一样,声音颤抖地道着:

    “好,好…”

    “那大人现在还觉得,草民是倭寇的奸细吗?”张适不冷不热地道,话语间没有什么以下对上的尊敬可言,比这区区四品知府更高级的官员,他可不止医过一个。

    “惭愧,惭愧,是子群有眼不识泰山了,道长,道长您是真仙人呐…”吴大人像从一场梦里醒来,轻声喃喃着,已经被那神奇的“治疗”彻底折服,这种不可思议的事,除了仙术之外再无其他解释。

    张适摇摇头,否认道:“这并非是我的能力,而我先前与管家所说的台州卫遇袭之事,也是今晨我进城时遇到的一位骑牛老人所教,他还赠与我一枚仙丹吞服下肚,叮嘱我入城后来找到知府衙门,为大人静心把脉,自然医到病除。”

    “啊,仙丹?骑牛老人…”吴大人两眼大睁,似是从多年的书海经卷里搜寻到了符合特征的人物。

    “是,太上老君?”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张适依然摇摇头,继续说着早已编好的瞎话:“我乃三清弟子,不可枉论祖师。大人并非道家中人,因此百无禁忌。”

    吴佩龙顿觉惊雷劈心,击碎的却是悬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他满脸潮红,仰头对张适激动地道:

    “眼下台州城危矣,城中十万百姓危矣,仙君可救我一家,也请救救这台州府吧!”

    ……

    京师长安街,高丞相府,会客前厅。

    装饰典雅的厅堂中,处处可见诸如帆船模型、微缩人雕等价值不菲的西洋舶来品。

    此时,一位须发皆白,隐隐发黄,面皮松垂两眼浑浊的老者身着蚕丝睡袍,正与小圆桌对面另一位身着紫袍腰系玉带,头戴乌纱,须发微白的官员盘中对弈。

    那位已经年近八旬的老者,便是盘踞在大华朝政事堂首相位置整整十年的左丞相高嵩,高惟中。

    与之对坐的那位也近六旬的文官,在高丞相面前的却气势不足,乃是文渊阁大学士王涟,王太岳。

    而恭身侍立在二人身侧的红衣文官,便是高嵩之子,兵部左侍郎高东楼,则是这局棋的观众。

    盘中的双方局势也如二人之间的气势对比,高丞相所走的黑子已经在三边之间连起了龙骨,而王学士的基本盘已经被压缩至盘中西北的一角,白子的圆阵步步抵抗着黑龙的壮大,却阻止不了那条黑龙横跨其余三个方向的扩张。每互走一步,黑子便强上一分,而白子则弱上一分。二人之间像有默契,落子的频率都很慢,从开局伊始,黑子就一直占尽上风,而白子却总以防御的姿态结阵抵抗,在高东楼看来,白子迟早会被逐渐贯穿全局的黑子逼上绝路。

    高嵩有些微微发颤的手指再次从坛中捏出三粒黑子,已经被皱纹包裹起来的老眼目视着盘中的态势,虽然视力昏花了,还能勉强看清棋盘里的黑白之别。他的手慢慢移动到一处空位上,将一粒黑子丢了下去。高东楼看到了,那是棋盘的东南角,那里是大龙成型最关键的区域,一旦稳固,白子就再无翻盘的机会。

    不料他的黑子刚落,王涟两指夹住的一粒白子啪声也落在旁边。高东楼一看,那粒白子堵住了黑子两片大空与龙身拼接的去路,再次阻遏了黑龙的扩张。高东楼心里冷笑,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每一次落子阻止黑龙扩大,白子自己的势力范围也只是原地踏步,而黑龙却在不断膨胀,俨然要横贯全局了。防守,防得住吗?

    “唔…”

    一声梦呓似的闷哼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转头一看,父亲也正转过头来看向他,他连忙转头看厅间的西洋摆钟,镜面下那根较短的时针停留在13,较长的分针停留在20,不知不觉间竟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这一局棋竟下了两个时辰还未完结。

    他连忙起身,对王学士拱手一礼,很抱歉地道:“王大人,家严近日患了慢急,太医嘱咐过,每日未时二刻后须得服药,仰卧休眠,耽误不得。今日这棋局,便算平了吧?”他的语气很恭敬,是官场中下级对上级惯有的态度,不光因为王涟名义上与其父品级相同,都是从一品的首列排序,更因为此人颇得皇帝信任,虽无实职在身,却是为了方便随时钦用,连政事堂也影响不到他,连父亲往日的教诲里也对此人看重三分。

    王涟向他点点头,又向高丞相合袖抱拳道:“高相的棋力眼光,实非太岳所能及。此局步数太岳已经熟记在胸,若他日还有机会与丞相对坐,还要复上一盘,请丞相指教。告辞了!”

    高东楼又是连忙还礼,高嵩也点头致意,命下人抄画这未完的棋局,以便下次再续。

    别了高府父子,他转身出了厅堂,离开了高府,坐上了早已准备妥当,一直等在府外的御赐马车。

    马车,奔腾前行,转出长安街,直向东华门驶去。

    一刻钟后,当马车停在了守卫森严的皇城之下,王涟走下马车之时,早已接到殿前司命令的三百名玄甲黑亮,头顶白翎的御林禁军和他们的马匹,排成了严整的阵容,在殿前司副指挥使何仁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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