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镛慕侠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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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听老哥哥的话,逃回关外去,还是留在这里,顶下这一案?
王义顺的心里自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之前不久,还让自己恨得牙根痒痒,说什么也要与之分个高下的“大刀张老爷”,竟然义薄云天,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子,要替自己顶下这一案。
一人做事一人当。青年时分的王义顺已经笃定了主意,不能让这刚刚结拜的义兄,替自己受委屈。
于是,王义顺连夜回家整理了行囊,借着月色来到天津卫的城墙根,把陨刀和多余的盘缠藏好后,第二天大清早,开城门之际,便隐藏身形于闹市之中。
卯时三刻,武作赶着一队牛车,驮着70来具蒙八旗兵的尸体返回天津卫城里。中午时分,抓差办案的公人已经领了命令,要去缉拿杀人案犯。
就在这时,鼓楼上响起了纷乱的钟声。天津卫城里的居民们听这钟声有些异常,纷纷步行前去观看,却见一中年壮汉,把血淋淋的人头拴在绳子上,挂在了鼓楼的正当下。
这人声若洪钟,口中念念有词:“各位朋友,各位乡亲,老夫我是咱天津卫西郊的农民,大家伙儿抬举,给我个美号,叫我‘大刀张老爷’,我可没什么能耐。这些日子,我听到信儿,说有一队蒙八旗的残兵,在我们西郊这里驻扎,抢男霸女、枉杀无辜无恶不作,光是这老实本分的农民,他们就杀了二三十个。我心想,好汉护三邻、好狗护三村,我既然身上多多少少有点儿能耐,就该管管这事儿。于是前去这兵营,和管事儿的商量。没想到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也赖我,没弄清他们的身手,几个罩面过来,这兵营里的七十多个喽啰兵,竟然都被我给砍杀了。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夫我读过几年书,多多少少知道些道理,即便这些兵有罪,给他们治罪的,也应该是朝廷,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今天我‘大刀张老爷’,就是带着颗人头,来天津卫投案来的!各位鼓楼下面的看客,谁受累跑一趟,给天津卫的县太爷送个信儿,就说西郊的‘大刀张老爷’,带着人头投案来了,投的案是昨夜晚七十多条蒙八旗残兵被杀的命案!”
天津卫有个传统,天津的老少爷们儿有个传统,叫什么呢?叫“捧能耐”。你身上有能耐,我敬重你,我“捧”你!你是英雄,我崇拜你,我“捧”你。哪怕你就是个小商小贩,就会烹饪时鲜,熬小鱼炸小虾烙烧饼,真干出名堂来,我也照“捧”不误。现场的这些围观热闹的百姓中,有人却也知道西郊这一路蒙八旗的残兵,干下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私下传递消息,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咱这话得说明白了,眼前这自称是“大刀张老爷”的人,手里拿绳儿勒着的,可是个血淋淋的人头。但听他这招供,现场非但没有人害怕,反而个个敬重他是个人物,给他挑大拇指,给他叫好,给他助威。
却说,这人群之中,便有给脸上贴了些胡子,已经易去容貌的王义顺。
王义顺见自己的结拜大哥果真前来投案,心里暗自神伤。心想这大哥一会儿少不了要受皮肉之苦,说不好铁丝穿琵琶骨,割断了手筋脚筋,打囚车装木笼押解往京城。可实际上,自己才是这案子的原凶正犯,这场杀戮也是由自己而起,自己决意不会让这老大哥替自己受委屈。
王义顺心里有了两个想法。如若一会儿自己的结拜大哥要被现场典刑行刑,他就要劫法场。如果自己劫法场不得,他就要亮明正身,作为原凶正犯现身,反正是言而总之,不能让自己的结拜大哥受委屈、受罪。
却说七十多条官兵被杀的凶犯就在城里,这县官也是大为紧张。他命令几百名护城兵把这天津卫里最高的建筑——鼓楼,和楼下的这片鼓楼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决定来个现场办案。
“威武……”几十名堂兵列立在广场两旁,县官儿端坐在台案之后。他手搭凉棚,抬头向鼓楼的楼顶看,只见这自称是“大刀张老爷”的人,仍然背手站在鼓楼上,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头发被绳子拴着,耷拉在半空,浆糊糊的血还浑自滴滴答答落在鼓楼小广场这片松软的黄土地上。
“你是这昨夜晚七十三条蒙八旗士兵被杀的元凶啊?”这县官儿问道。
“不错!”大刀张老爷站在鼓楼上,点了点头。
“壮士,我敬重你是个人物,是个汉子!”县官儿朝大刀张老爷招了招手,喊道,“壮士,你下来说话!”
大刀张老爷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掏出小刀,把系人头的绳子割断,血淋淋的人头瞬间下落,掉在县官儿台案前的地上,咕噜噜乱转。他自己,则一个鹞子翻身,从鼓楼十几丈高的楼阁上跳下。
众人惊呼,皆感这英雄俊品人物,即要在这鼓楼前被摔死,命丧当场。
殊不知,这大刀张老爷待身体快要着地那一刹那,身子却硬生生停止了转动,身形之快,前所未见。甚至没有人看明白,这人是怎么平静无声的落到地上的。
只有王义顺在人群中看的明白,自己的结拜大哥“大刀张老爷”,分明是在双脚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使了个“梯云纵”的招式。这招式原本是蹿高纵矮时用的。但结拜大哥在下落途中使出,却起到了个泄去下落惯性的妙用。这英雄,自鼓楼跳下,身形晃动间,脚尖已然着地。松软的黄土地,甚至连点儿灰尘也没被激起。
“大刀张老爷”刚一现身,几十个护城兵已然把他团团围住,亮堂堂明晃晃的刀片儿架在脖子上,让“大刀张老爷”动弹不得。
“来呀,给这人犯带刑具!”县官儿有模似样的摆起了谱,他朝自己身边的手下说道,“这人能耐不错,快给他把三大件儿带齐了!”
看热闹的人群却一阵阵起哄。
真有那心里明白事儿的人,唱喏小声说:“此人若真要跑,干脆不来投案便是,今天既然现身来,必定是不愿逃匿,这三大件儿又何苦上呢……”
县官儿却浑自不理会,他原本是听到百姓唱喏的,此刻权当没听见。
手镣、脚镣和插板瞬间就锁在了“大刀张老爷”的手腕、脚腕和脖颈之上。
“呔!台下站的,可是昨夜晚七十三条蒙八旗士兵被杀的元凶啊?”县官儿问道。
“不错!”大刀张老爷大义凛然,答道。
“既是杀人的凶手,那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啊?”这县官又问。
“但凡今天在现场观这热闹的朋友,都是能辨是非,能明善恶的。这习文的,我叫您一声老先生,这练武的,我叫您一声老师傅。这七十三名蒙八旗的鞑子,却是我所杀。但杀他们的原因,刚刚我也已经和大伙儿讲了。”大刀张老爷正气凛然的说道,“在场的,倘有一人说这事儿我做错了,说我这事儿做的,不够一撇一捺一个‘人’字,我立刻当场给您官老爷跪下。倘若大家觉得我‘大刀张老爷’这事儿办的对,对得起父老乡亲对得起咱天津爷们儿,我是决绝不跪!”
天津卫这县官儿听了“大刀张老爷”的话,打心眼儿里竖起个大拇指,赞成他的观点。可既是大清朝的官吏,就要立大清的王法,这开堂断案的时候,跪或不跪,可由不得你占理不占理,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这位张壮士,听你话里话外,也是读过书的人,这大清朝的王法,你肯定也知道些。你若执拗不跪,本官的堂棍可是不认人!”天津卫这县官儿,竟然扳起了脸。
“我知道,你既是天津卫的地方父母官儿,当然要维护你的官威。所以,我没等你派人查办,自己来投案了!想你作为天津卫的父母官儿,这盘踞在西郊的这股蒙八旗残兵,他们究竟干了些什么,你大体上也该有个耳闻吧!”大刀张老爷的嗓门挺大,“这位官老爷,您且说说,这帮蒙八旗的残兵,到底该不该杀
!”
“大刀张老爷”这番话,真真切切传到了鼓楼广场每个看热闹百姓的耳中,大家“刷”的一下,把目光都对准了县官儿。
这县官儿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呢?知道!
如果这一案果是“大刀张老爷”所为,那这县官儿,真和现场看热闹的百姓一样,打心眼儿里赞成他的义举。事实上,为了把这些蒙八旗兵“请”走,半个月前,他就写好折子递往京城了。可是,这折子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始终没有回音。
还是那句老话,他作为大清的官吏,尤其是作为大清治下的汉族官吏,没法子决定八旗兵的去留和生死。定人生死的事儿,只有皇上能做主。
“这个……”天津卫这县官儿被“大刀张老爷”这话将了一军,一时间没法子说出个子午卯酉,但久历官场,这点应变他还是有的,于是,他微微笑了一下,张口继续说道,“好一张伶牙利口,不给你点厉害你自是不跪!来啊!将此人插跪下了!”
四个手持堂棍的兵勇走上前,他们一起把手中的堂棍顿向地下,每一顿,便响起清脆的声音,四名兵勇威严的喊道:“跪!跪!跪!跪!……”
这堂棍倒有核桃粗细,中间刷黑漆,两头刷红漆,顿在地上响起的声音清脆而震耳。官面的威风一时间展现无余。
“这位壮士,你若再坚持不跪本官,堂棍无眼,可就要朝你那膝盖轮下,到时候,你那半月板将粉粉碎,你那一身的能耐,就要被本官废了啊!”县官儿不愿真走到此步,他把利害关系明明白白的讲给“大刀张老爷”听。
台下化妆易容的王义顺,听了此话,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式练的好不好,全靠脚下的步眼。自己这结拜的大哥,倘若真被人打断双腿、打碎半月板,这一身惊人的武艺,这就算废了!这些年下的功夫,便算是没了!
想到这里,王义顺挤出人群准备走进公审现场,他没想好自己是要投案,还是要劫法场。但此刻已经容不得他。
之前还在催促的兵勇,却在同时丧失了耐心。尽管他们四人也佩服“大刀张老爷”的所作所为,但吃的是爷家的饭,就要办爷家的案。他们四人四双八只眼相互交流了个眼神,四支堂棍从正反两个方向,向“大刀张老爷”的膝盖处扫去。
都是心明眼亮的官人,这一招一式都练过成千上万遍。这棍的力道、这角度、这速度,——倘若真的打中,“大刀张老爷”的余生都将落下残疾,再也无法站立。
王义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人群摩肩接踵,他竟然一时间没法子挤出。
眼睁睁的,四支木棍就要落在结拜大哥的腿上。
第24章 悉听尊便()
却说王义顺眼睁睁看到,四根粗壮的堂棍转眼间就要擂到自己结拜大哥的膝盖上,此时,“大刀张老爷”脖颈带枷锁,双手、双脚皆被镣铐缠绕,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看到这一幕,王义顺心急如焚。
在鼓楼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为这净胳膊净腿的汉子叹惋,只道这一浑身绝艺的汉子,马上就要双腿尽断。
唯独“大刀张老爷”却不着急。但得见,他目光所及,脚下攒力,踮起脚尖只一轻跳,身子竟然跃起了一丈多高。须臾之间,避开了四根堂棍对自己双腿的前后夹击。堂棍相互击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