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马王爷-第10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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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公举杯先敬崔夫人,尤其要感谢郭公子,自然而然地说到了安西大都护郭孝恪。他痛悔地对崔夫人说,“郭都护离开我们十年了,国之栋梁啊!每每想起他还音容俱在,却令老夫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夫人道,“十年生死离别,于我来说无异于一劫,为了待聘崔颖已不得不将它看淡!国公也不必时时挂怀,尤其到了盈隆宫、见到陛下时,国公更不能提孝恪。”
那些猎户们此刻都去忙事情了,桌边除了崔夫人母子、长孙润一家便是高白,长孙无忌对于自己先前的怀疑,对于自己在当年郭孝恪意外殒命中扮演的角色,盈隆宫主人到底同没同崔夫人说过?他此刻从崔夫人平静的话语里仍然得不出个清晰判断,但又不能明着问。
于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唉!当年的长安本来一派升平,金徽陛下亲自主持曹王大婚、众亲王个个欢喜离京去赴任,举国垦荒,百姓念陛下如望朗星,虽雨夜而心内光明!谁知风云突变,先是郭都护遭遇不测,陛下一连多日不露面,朝野各种猜测,再是柳皇后失忆,随后晋王便上来了,老夫还一直以为遭遇不测的是金徽陛下!唉!真是事世难料啊!”
他问,“郭夫人,你可否以一言为老夫释疑——当年陛下在哪里呢?”
崔疑想起当年的事,眼睛湿润起来,“当年我新临褥,不能出门,人也在得子的喜悦之中,孝恪为我接产弄得浑身是血,他换了陛下的灰袍,说去胜业坊江安王府,为我索回凝血珠来,从那时起竟是我们的永别!”
长孙无忌立刻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倒是崔夫人劝解,“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祸事起于房二公子同高审行的矛盾!也只能说,崔颖上辈子欠了他们高府五老爷的,只是不该让孝恪”夫人也说不下去了。
高尧就在桌边坐着,崔夫人略带咬牙地说到了高审行——高尧的五叔,但高尧内心里极为理解,并未作声。
反是郭待聘忍不住问道,“娘,你和姐姐们不是总说,我父亲和大哥在一次西域平叛中殉国了么?你们不是说他埋在西域了么?”
他的娘对他道,“没错,这便是你姐夫的主张!他说你爹不该死于长安街头、不该死于与他无关的私斗,你的父兄都是甘于舍身为国的忠勇之人,他们就该死在西域!那才是英雄们的归宿。”
长孙无忌仍在唏嘘,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这么说他也就明白了,当年以至现在,关于他——赵国公在得知这场私斗时所存的私心和私下的安排,金微陛下始终没有向崔夫人透露过半句。
郭待聘也抹起了眼睛,而崔夫人平静地看着儿子,神情中充满怜爱,“他的墓就在焉耆城南,娘去过,和甜甜、舍鸡亲手把他从里面挖出来的,不然哪里会有你。”
长孙无忌此刻关心的是郭孝恪真正的埋骨地。
崔夫人说,“他埋在长安城东,去往潼关方向的荒坡上,陛下没有给他立碑,也没有起坟。陛下说,他的墓地在焉耆,而他的碑在陛下的心里。”
长孙无忌痴然道,“这未免太”
崔氏道,“陛下的决定是对的,即便起山为陵又如何,陵也止是一座山而已,但任何山也大不过土地,就让它遍生荒草吧,岁岁枯荣。”
长孙无忌说,“总该有个表记!他日老夫若是回到长安时,还想亲自去那里祭奠一番。”
崔氏道,“表记是有的,他旁边有一个人的墓地是有碑的。”
长孙无忌问道,“是谁呢?”
崔氏道,“国公是否还记得那年,长安曾经有个从西州来的人,他冒充皇子并且成为了脐王殿下?对,就是谢金莲原来的二哥谢大但那里埋的可不是谢大,而是谢大的妻子——谢二嫂。”
赵国公惊愕无言,想不到金徽皇帝当年是这样安排的!一个冒认皇亲者的妻子,一个普通的女子都有碑,偏偏郭孝恪没有!
第1373章 循檐觅句()
郭孝恪,一个曾经独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他最好埋骨于焉耆,生命这样戛然而止,才无损于他贵族一般的骄傲,连他曾经的复生瞒名、曾经的欺君也就不存在了!
长孙无忌问道,“那么陛下那些日子人在哪里?老夫当时也亲自到大明宫去过,根本见不到他。”
“他就在长安城东的荒坡上,不带一个仪卫,独自一人在孝恪和谢二嫂墓前守了半个月,那时柳玉如因为突遭惊吓,已经引发了失忆之症。”
崔夫人说,“我理解陛下,理解郭家父子与陛下之间的感情,理解他们在陛下心幕中的份量!一个亲如兄弟,一个情同父子,如果没有郭孝恪,他可能依旧是个刑徒。待诏之死曾让陛下立志要问鼎至高的皇权,他成功了”
崔夫人沉吟着,说,“而孝恪之死,恐怕对他的影响恰恰相反。”
长孙无忌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郭待诏的死,缘于兵部发往龟兹的援兵迟迟不至。而那时由于朝中暗斗,马王有力也使不上。
而郭孝恪在长安街头突遭变故的原因,崔氏不知道,不等于金徽陛下不知道,长孙无忌再也不能往下想了。
他忽然对黔州之行感到了绝望。
崔夫人道,“无论如何,我们母子一定会将国公的来意带回盈隆宫,但赵国公还要有个准备,国公此行最大的阻力,极有可能来自于我的一个女儿。”
长孙无忌脱口道,“是柳皇后。”
崔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呀。在盈隆宫里,别的人或许还好说,但有可能极力反对陛下复出的人就是她,而且”
长孙无忌侧着耳朵认真听,他听出来至少崔氏并不像极力反对的人。
崔氏笑意未隐,接着说道,“那年正月初五傍晚,柳玉如在丹凤城楼上以为中箭的是皇帝,但在二月皇后亲蚕的时候,她的失忆便意外好转了。”
长孙无忌问道,“那怎么直到皇后离开大明宫时,老夫看起来皇后还未康复呢?”
崔氏道,“国公将来见到玉如,可不要说是我对你说的——后来她那是装出来的,一离开长安、踏上子午谷的山道,她的病立刻就好了。”
这回又轮到长孙无忌惊讶了。
“她以前说过,大明宫不如牧场村,大明宫把孩子们都给熏染坏了。太宗皇帝的盛年早逝,其实一直让她担心自己的丈夫,而初五长安街头的骚乱使她看到,即便强盛如皇帝,生命也是一样的脆弱。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拉起所有人、特别是皇帝,与她一起离开大明宫。”
长孙无忌不由的后怕起来,如果那次穿着灰袍上街的不是郭孝恪,而是金徽陛下他不再往下想了。
“国公你曾说过,有些时候我们女人不懂你们男人,但我们懂女人,她们贵如皇后也好,乡野村妇也罢,其实内心里都有一个最原本的指望”
高尧方才一直静静地听着崔氏说话,这时开口道,“婶娘,我懂你说的,当年长孙润要到黔州来,我若不跟着他,你说凉州还有我什么呢?”
长孙无忌心里感叹着,你们怎么能一样呢?
但却同崔氏道,“陛下年富力强,而且他离开长安光景也不算短了,如今大唐域外不宁,急需陛下坐镇,李治和武氏又是诚意相邀,老夫想,柳皇后那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总不至油盐不进吧”
崔氏没有接话,像是在考虑赵国公的话。
“再说,还有其他众妃的意见总得考虑吧?老夫猜她们一定也会想念在大明宫的日子——那可是荣耀!盈隆宫除了安逸,还能有什么趣味。”
崔氏道,“国公此言却有失武断,她们在盈隆宫最不乏味。”
赵国公,“郭夫人不妨说说看,娘娘们屈就于盈隆宫都有什么趣味。”
崔氏道,“晓镜理妆,晚晴浇花,月下抚琴,明窗贴花,循檐觅句,倚案观棋,灯前问字,午后烹茶,夜凉摊卷,采桑织丝,摸牌小赌,登城观刀,访孤问老,入村闲话她们姐妹在这里其乐融融,可国公你倒想想,大明宫王皇后和萧淑妃今又何在?”
长孙无忌居然一下子无话,显得略有些尴尬。
崔氏又想起来道,“我这么泛泛一说,只怕国公你不信,她们日常就有个‘合诗’的游戏,却是极为考验每个人的才思。”
长孙无忌问道,“如何说?”
崔氏解释说,“由一人开头不拘五言七言,后边每人只许接一句,立意、情景、平仄、对仗都要合乎体裁。”
赵国公已然深入其中,不觉道,“这倒新鲜!”
崔氏说,“每逢合诗,玉如、崔嫣、婉清、苏殷等人常常张口就来,而樊莺、丽蓝、叶玉烟历练得也算可以,只苦了谢金莲、思晴、丽容、长儿娟她们几个,轮到谁一时想不出,眼睛便循着腾韵殿的瓦檐冥思苦想,这便是‘循檐觅句’的来历了。”
长孙无忌眨着眼,想像这样的场景,感觉还是有些难。而崔氏已经想起她们以往合就的一首,在口中诵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玉如)
青春已过乱离中。(婉清)
功名富贵若长在,(金莲)
得丧悲欢尽是空。(苏殷)
窗里日光飞野马,(思晴)
岩间树色隐房栊。(樊莺)
身无彩凤双飞翼,(崔嫣)
油壁香车不再逢。(徐惠)
崔氏话音方落,长孙无忌已禁不住鼓掌,“好一个云想衣裳花想容,真是妙句!”
连日来心悬不定,到澎水县后又受过不少小人的委屈,正是崔氏母子的到来,才使他的黔州之行总算有了个好的开端。崔氏见赵国公高兴,略略寻思一下,又想起来另一首:
落落疏星满太清,(崔嫣)
寒江近户漫流声。(婉清)
长疑好事皆虚事,(玉烟)
道是无情却有情。(丽容)
且尽绿露消积恨,(苏殷)
休将文字占时名。(徐惠)
秋来见月多归意,(长儿)
斜倚薰笼坐到明。(思晴)
长孙无忌琢磨着其中“好事皆虚事”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但口中仍说着好,并道,“娘娘们竟有如此的才情,想是已够出一本诗集了!”之后饮了一口酒掩饰。
崔氏已察觉到赵国公忽现的落寞之态,竟然也意识到了诗中之句似乎有违赵国公所愿。
所谓言为心声,像丽容这句“道是无情却有情”,分明是她的切身体会。当年,由于她私改出放宫人名册留下了武媚娘,被时为尚书令的马王只身撵回到西州去,为此她险些寻了短见,但无情之中岂非恰恰有情?
崔氏道,“是我唐突了!忽略了国公心思。但国公放心,至少我们母子是站在赵国公这一侧的!宁添一把柴,不泼一盆水。”
长孙无忌起身冲着崔氏郑重一揖,“老夫先谢过郭夫人!”
崔氏还礼,安慰道,“赵国公不必客气,我想孝恪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也希望陛下早些回到大明宫去。”
午后,等她和郭待聘、高白从长孙润家出来时,赵国公已安顿好了。
她又要带一大把的帐目去见谢金莲,只要想一想谢金莲那副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的割肉样子,崔颖不由得一阵好笑。
出了巷子,仰头望见了高大的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