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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

乱世明音-第88部分

小说: 乱世明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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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士兵犹自嚣张:“吓唬谁呢?太师夫人怎就如此落魄,跪在这里哭爹喊娘的?”

    这时一匹白马从后面赶上来,一个银甲将军跨在马上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那士兵连忙报告:“将军,有人拦截队伍,还冒充太师夫人。我正要教训他们”

    我抬头一看那马上的将军,心立刻定了下来:“杨将军。”

    他一见我,面色凝重起来,随即翻身下马,毕恭毕敬行礼道:“真的是夫人。”又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嚎啕大哭的玉珑:“这便是玉珑小女郎吧。”

    立刻脸色一沉,回头大骂:“怎敢对太师夫人如此无礼!”

    那士兵瞬间面无人色,腿也开始哆嗦。

    我已无暇顾及他的恐慌。肋下一阵剧痛袭来,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早已众叛亲离。

    这是一条望不见头的路,阴风惨惨,渺无人迹,却总有哀惨的哭泣声在四周回荡。路边一团团通红的火焰灼得人要发疯。我慌乱地四下寻找出路。

    这是哪里?

    远远见对面来了两个人,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拦在我面前。一个问:“你是何人?私闯到此。”

    另一个人看了我,说:“怎么是你?”他抬手推了推前一个人:“竟然是她。”

    我上前问:“两位认识我?这是哪里?我找不到路了。可否指点出路?”

    白衣的那个诡秘一笑:“我两个在这里是引路的,可不是指路的。你要说指点出路,我兄弟两个也不会。”

    我看看他们身后那条蜿蜒的长长的小道问:“那这条路是通往哪里?”

    黑衣的说:“这是世间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却不是你该走的路。还是另寻出路吧。”

    我望着路两旁燃着的火焰和蔓生的荒草有些害怕:“可这四下除了这条路,哪还有路可走呢?”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夫人怎么来了这里?”

    我回头一看,有些面熟。再细细一想,竟是那年在福应寺前断言觉儿和邕儿寿祚不长的那个人。

    好歹是曾经见过的人。在这里遇见,我立刻心定了不少。

    “先生怎么也在这里?先生可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双手负在身后,笑吟吟说道:“在下知道这是哪里,却不能告诉夫人。这并不是夫人该来的地方,还是随我速速离开吧。”

    那黑衣人见了他,说:“既是史先生来了,就快些带她离开。我兄弟还有差事要办。”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怪人叫史元华。

    史先生对着他们行了个礼,看着我说:“在下这就送夫人去该去的地方。”

    说罢衣袖在我眼前一挥。

    我只觉得耳边一阵呼呼的风声,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自己在哪里。

    忽然风声就停了。身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不知是何处,史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

    陡然觉得浑身酷热无比,陷在不断涌现的各色恐惧中。周围霍然出现了无数妖魔鬼怪,狞笑着,叫嚣着,红舌白牙要将我吞入腹中。

    “啊——!!”我惊叫一声,嚯地睁开眼。

    “明音。”耳边响起了宇文泰的声音。

    我努力睁着眼睛,看到高高的屋顶,暗色的梁柱,四周是雪白的帷幕。

    这不是聆音苑,这是云阳宫。

    我偏过头,看到宇文泰坐在我身边。

    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若不是靠着宇文泰的庇护,谁容忍我半分?

    半生尊贵,不过靠着他!

    我一动,肋下生生作痛。

    他忙说:“你别乱动。受伤了呢,要好好养着。”说着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那个不长眼睛的东西,我已命人砍去了他的双脚”

    “玉珑呢?”我问。他人都和我无关,只惦记着那个无端受惊的孩子。

    他一笑:“玉珑没事,祢罗突正带着她在前面院子里玩雪呢。”

    我看着他,又问:“我父亲呢?”

    他面色一黯,说:“我拨了宅子给他,可他性情刚烈,不肯独安,更以死相逼,执意要同其他文武百官一同在牢中受苦。”

    “你让我去见见他。”

    “现在不行,你身子还不好。受了皮肉伤,又发了几天高烧。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安排你们相见。”

    “你掳了多少人到长安?”想起那风雪中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我觉得心惊胆寒。

    “十万左右。”他简单回答。

    我心一坠。江陵城总共才多少人?

    “都要没为奴婢吗?”

    他站起身,有些不悦:“朝堂的事你不要管。”

    “宇文泰。”我强忍着肋下的疼痛坐起来,“两国交战,百姓又有什么罪过?你放他们回去吧。”

    他转过身,声音变得冰凉:“当日萧绎拿着旧地图要和我重新划定疆域时的口气何其可恨!我难消心中这口恶气!”

    “宇文泰”我还想劝他。他却一挥手,不耐烦地说:“好了,我说了你不要管这些事。近日就好好在这里养伤吧。”

    说罢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这寝殿真的很空旷。唯一有活气的,只有那几幅随风飘动的白纱帷帐。在这样的地方住久了,难免心肠冷硬,不近人情。

    怪道宇文泰同从前不一样了。

    这云阳宫,亦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第九十三章 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冬() 
攻打江陵的进程是如此顺利而迅疾。宇文护和杨忠先占据了江津,以防萧绎兵败逃跑。两天后于谨率军到了江陵城下,列营为守。又过了两天开始攻城,当天便攻克了。

    萧绎无奈写了降书,携太子等人到于谨军营投降。没几天就被侄子萧察用土袋压胸给闷死了。

    接着便是浩浩荡荡的迁徙。宇文泰对萧绎怀恨在心,下令将江陵百官和所有的百姓都迁往长安为奴。

    听说得以幸免的只有两百余家。

    随后宇文泰立萧察为梁主,令他居于江陵,为魏附庸。

    想来也讽刺。听说萧绎自幼聪慧过人,长大之后好文学,通工画,又精通佛典,下笔成章。他不好声色,颇有高名。本是和故去的昭明太子一样著书编纂便能名垂史册,却偏偏迷了心窍,也想要一尝九五至尊俯瞰天下的滋味。

    才华横溢却胸无韬略的书生如何治理江山?何况生逢乱世。

    倒是写得一手好诗。

    “花中烛,焰焰动帘风。不见来人影,回光持向空。”

    心中一动。不见来人影,回光持向空。

    天黑了,他就回来了。眼下发青,面有倦容。到底是有了年纪,稍一熬夜,就脸色灰白难看。

    连脚步亦是疲惫的。走到床边坐下,问:“今儿还觉得疼吗?”

    我摇摇头,轻声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去见一见我父亲?”

    他伸手抚一抚我额上的头发:“我会安排的。”

    我黯然垂目。

    他见了,说:“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住在那地方。”

    “我在那里很好。玉珑也喜欢那里。”我把头侧向一边,眼角陡然湿湿的。岁月侵蚀,光阴冉退,只剩满目黑白,对这残酷多舛的命运连乞求都失去勇气了。

    不敢去看他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脸,只听见他在耳边轻诉:“我已经老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我已没有精力再同你怄气。回我身边来吧。已经失去了你的那么多年华,连一天都不想再浪费了。到末了连悔恨都来不及,有什么意思?我今日走到这一步,最开始时,无非是为了找到你。——我哪有什么野心。”

    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手上,微微颤动着,那么胆怯,苍老而无力,在历经风霜之后对待命运是那样的无可奈何,锐气全无。

    他是纵横天下,叱咤半生的男子啊。

    我看向他,潸然泪下。

    仰头喝尽了半生的爱恨。都抹净了,还可从头开始吗?

    冬夜的明月挂在窗外。庭院里积雪未融,照得一片莹华。

    他捧着我的脸,轻声说:“在这乱世里,我们能倚赖的还有谁?已活过大半辈子,竟然如此糊涂。明音,不光是你倚靠着我,我也需要倚靠着你的。”

    我含着泪惨然一笑:“我这样的人哪里还有资格。”

    他突然伸手将我紧紧抱入怀中:“你如今怎么在我面前如此小心翼翼?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正在这时,大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接着一阵细碎谨慎的脚步声,走到那排白色帷帐前停住了。

    一阵衣衫摩擦的悉索声,似是有人轻轻跪下。

    “是谁?”宇文泰的声音恢复了冷峻。

    “妾王氏,来给夫人进药。”

    那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又是谨慎不安的。我暗暗想,那帷帐后面,会是怎样一张清纯娇艳的脸?那颗年轻的心,总在细细揣摩宇文泰的喜恶,倾力迎合。

    然而宇文泰不悦:“谁让你擅自来的?出去将药交给婢子送进来。以后不准踏足这里,回去也这样告诉其他人。”

    那女子大概惶恐,那边传来一阵慌乱无措的碗盏相碰的声音。离去的脚步声慌张而惊惧。

    他皱着眉头看着大殿的门又轻轻关上,转头对我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在你跟前出现。”

    我不禁低头一笑。他依旧记得我善妒。

    于是自欺欺人地想要遮住我的眼,让我以为这还是在华州的那些和静安详的时光。

    然而昔年的善妒是闺房中恩爱的宠眷,如今却成了满目凄凉之后他恩赐的宽慰。

    何至于此?

    我低着头,手在光滑的绸制的床单上缓缓滑过。

    他在这华美的宫殿里——或许就在这张床上拥着那些年轻妖娆的身体时,我的那些孤单荒凉的日日夜夜流去无声。

    我并不是不怨恨他。可是是我先伤了他的心。

    那些事都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什么才可挽回和弥补?要怎样去装作一切都从未发生?我们亏欠对方的,要怎样一一补偿?

    沧海桑田呀。

    眼泪轻轻滴落在棉被上,印开一片深色的渍。

    他抱着我,一壁问:“明音,你如今为何什么都不同我说?你同我说话呀!”

    我愣愣看着他,我不爱同他说话了吗?犹记得从前,很喜欢同他顶嘴。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同他说话了?

    啊,是了。这些年,在那寂冷荒芜的聆音苑里,终日便是有话又能同谁说?不要再说“犹记得”了。

    “我喜欢聆音苑。我想留在那里。”我紧紧攥住手边的棉被,攥得关节发白。

    抬眼看着他,看着他在一刹那伤痛的脸,泪如泉涌。

    我们在互相伤害的诅咒中已停不住手。仿佛只有看到对方痛苦,才能相信在我们彼此之间爱情依然还存在。

    不让他痛不可当,怎知他还爱我?

    他腾的一下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了我良久,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孤单地带着玉珑回到聆音苑,连同父亲见面都被无限期延后。宇文泰又突然间没了消息。我一天天失去耐心,父亲还身陷囹圄,我等不了宇文泰安排,迫不及待要去见到他。

    可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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