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能生巧-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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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佑殿的两位尚宫待六娘都格外亲热,见了贞娘也很客气,笑言太皇太后当年身边的女史们如今都是尚书内省的老尚宫老供奉了,按辈分,她们该尊称贞娘为师叔才是。连着金盏和银瓯两个贴身女使也放下心来,原以为宫中很吓人,没想到是自己吓自己,隆佑殿上下虽然在服丧中,哀而不伤,忙而不乱,看得出两位尚宫御下甚严。
连着两夜,六娘都睡不踏实,还总是梦到九娘。她任了隆佑殿的掌籍女史,因太皇太后刚刚从慈宁殿迁来隆佑殿,成箱的文书要重新归置,忙碌得厉害,也幸亏白日里忙得很,不然恐怕根本睡不着。
昨夜她似梦似醒间,忽然听到后阁里半夜传来动静,跟着院子里灯火亮了起来。
“贞娘?”六娘轻声唤道。外间的贞娘进来轻轻嘘了一声,扶她下床。两人贴在窗口,听外面的人正在廊下说话。
“迎儿莫气,少不得要劳烦你们吴掌舆亲自跑一趟。”听着像是娘娘寝殿当值的女史来请住在后阁的掌舆女史。
一个口齿爽利的少女轻声抱怨道:“这位三公主!今日可是初一,再过两个时辰就好直接入宫觐见请安,去殡宫举哀,偏要深更半夜地挑着宫禁日子里来,不让人安生!我家掌舆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呢!”
跟着有人轻轻拍了这说话的人一巴掌:“胡说什么呢,快去拿东西。陆掌寝切莫放在心上,都是我平时太纵容她了,总要闯祸了才知道收敛!娘娘可起身了?”
陆掌寝低声笑了:“这有什么,迎儿可不说出咱们隆佑殿上下的心里话了!姐姐也太谨慎了。娘娘醒是醒了,还未起身。孙尚宫亲自伺候着呢。”
“好了,迎儿,可取好咱们殿的对牌了?记得把我的腰牌和印信都带上!”吴掌舆笑道:“还得去辇官营调檐子,到西华门至少得两刻钟了,亏得不是冬天,不然三公主也等得够呛。”
陆掌寝嗤笑了一声,声音更低了下去,只隐约听见驸马回京几个字。
待院子里又静了下来,九娘轻轻吁出一口气,苦思冥想起来。三年前知道她要被太后召入宫后,老夫人就把长房二房留存的邸报拿到翠微堂,细细讲解给她听。虽然不明说,六娘心里也知道这是太子妃一职理应了解的事。朝中各部官员派系、皇子外戚、亲王宗室,她硬生生都背了下来。虽然不如九娘信手拈来,却也养成了读邸报记笔记的习惯。
三公主赵璎珞,自从七年前金明池推赵浅予一事,就是赵栩兄妹的敌人。三年前鲁王出事后,她没声没息地下嫁给了帽子田家的嫡长孙田洗。驸马都尉田洗?六娘咬着唇,似乎在不久前的邸报上还看到过的。当时九娘似乎还说了什么来着?
“田洗能去秦州做监军,恐怕走了吕相的路子。田家能被推荐给外诸司,为百官订做各等冠帽,还是当年任礼部郎中的吕相牵的线,曾经被御史弹劾过。”
对!九娘是这么说的!六娘倒吸一口凉气,田洗是秦州监军,赵璎珞连夜进宫和他有关,那就是和秦州有关!想到陈元初在秦州,心里一慌,干脆披了件褙子在房里走来走去,偏偏人生地不熟不敢出去打听。贞娘看着她坐立难安,便安慰了她几句,把金盏叫来陪着六娘,自去想办法打听。
等五更天的时候,贞娘才面色凝重地回来,告诉六娘,驸马田洗带伤从秦州逃回汴京,具体什么事实在打听不出来,但娘娘已经传唤入内内侍省和皇城司的人了,孙尚宫也已经带人往二府八位去了,应该是带了娘娘的密旨和印信。
六娘大惊,这架势恐怕不是小事。她心里也明白,太皇太后在宫里唯一要对付的人,只有赵栩。她急得团团转,一筹莫展,如果九娘在,还能有人帮着想法子应对。
待太皇太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隆佑殿,一听是去福宁殿的,六娘立刻明白赵栩恐怕要遭殃,她出不去,只能在太皇太后的书房里一边当班,一边干着急。
***
赵栩健步如飞,大袖带风,就见夹道里贴着宫墙站着三个神色紧张的人。六娘身后还有两个宫女,其中一位已经白了头发。
六娘的心还在狂跳,方才她们被殿前司的军士盘查,幸亏秦供奉官给了她一块隆佑殿的对牌。她微微喘着气,因无外人,背靠着宫墙微微福了下去:“六哥万福金安!”
赵栩点点头,柔声道:“阿婵入宫两三天了吧?当差可顺利?”
“多谢六哥关心,阿婵当差顺利。”六娘放低了声音:“就是昨夜睡得不好,三公主连夜入宫,说是驸马带伤从秦州回京来。隆佑殿忙了一整夜。入内内侍省和皇城司都有人手调动。六哥?”
赵栩回头望了一眼福宁殿的飞檐,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好,我明白了,多谢你!你自己千万当心。”
他不再回头,沿着夹巷往南大步走去。身后的随从们一一挤入夹道,不多看六娘她们一眼,紧随着赵栩而去。
六娘看着他带着人走远了,松了口气,整个人软瘫了下去,耳中还在嗡嗡地鸣叫。贞娘一把扶住她,接过她手中那块被故意砸坏的腰牌:“辰时大起居就结束了!我们得赶紧到尚书内省换腰牌!”
六娘稳了稳发软的腿,感激地看向贞娘:“多亏你的好主意!”幸亏隆佑殿两位尚宫都不在。秦供奉官一看她腰牌坏了,也没多说什么,就允了她们自行去尚书内省换腰牌,特意给了她一块隆佑殿的对牌方便她宫中通行,还意味深长地拦下了要给她带路的宫女,他那句“路,总要自己认一认的。”现在六娘回想起来总觉得被秦爷爷看穿了什么。
***
今日正逢五日大起居,文武百官还未抵达。跨入垂拱殿殿门,可见大殿前的广场上对植槐楸,鬱鬱然有严毅之气。一尊尊石位,等着来参加大起居的京中文武百官,肃穆庄严。八级白色文石台阶上,是恢弘的垂拱殿,这是官家平日早朝和五日大起居之地,也是宴会外国使节之地,还是上寿之地。
赵栩眼睛微涩,想起上次爹爹大寿办得极简,如今已天人永隔。娘亲此时危在旦夕,几道宫墙后,恐怕刀斧手已拔刀,弓…弩手已上弦。明明是一家人,太皇太后却魔怔成那样,弃家国而不顾,定要置自己于死地!那位垂帘听政的女中尧舜,究竟去哪里了?
他一步一步,一掌一掌击在那一尊尊石位上头,每一掌,都似乎发泄出了胸中的郁塞痛楚委屈无奈和愤怒。
他踏上台阶,返身下望,又一步步走下台阶,到了一颗槐树下,负手望着一片片翠绿的叶子,从树下往天空望去,每一片叶子的脉络有些透明。赵栩记得,若等日光大放,那片片绿叶就会透明得如同水色极佳的翡翠,鲜艳欲滴。
脉络清晰,未必只能从叶子正面去看!
赵栩在树下平静下来,开始反复盘算着时间、各路人马、交错纷杂的信息,越是紧急关头,越是要冷静。阮玉郎终于图穷匕见了,之前自己也因为赵檀赵璎珞留意过田洗去秦州做监军的事,却未想过这竟然也被阮玉郎利用做了一步棋,的确可谓绝杀。田洗独归,自然会攀诬陈元初失守之责。而西军送回来的秦州失守军报,昨日被张子厚扣下,现在反而不妥。赵栩大步出了垂拱殿门,低声吩咐了属下几句。
眼见天色大亮,一刻钟不到,垂拱殿广场上的石位旁边,已按品级分文武站满了官员,见赵栩独自在前殿台阶上站着,都有些意外。
前几日大多数在京官员都听说了官家身体不适,却不见礼仪院宣布放朝,加上关于燕王会即位的消息已经传得板上钉钉了。众官员纷纷恭敬地遥遥拱手行礼问安。
赵栩大步进了垂拱殿前殿。见亲王、宰臣、枢密使及以下要员,都已经按班分列。御座和后边垂帘听政处却依然空荡荡的。他不往定王身边的空位去,却直奔宰执一处。
“吕相公,秦州被围,你举荐的监军驸马都尉田洗,为何临阵脱逃,独自悄悄逃回了京城?兵部和枢密难道毫无所知?!”赵栩走到吕相面前,神情凝重地朗声闻到。
一语惊起万重浪,满殿一静后,登时哗然。苏瞻吃了一惊,下意识看了张子厚一眼。张子厚眼中却也露出一丝讶意。
吕相被赵栩这么冷不防地发难,吃了一惊,他全然不知此事,顿时急了起来:“殿下!这是哪里来的消息?京中两天没收到西军信报了,田洗什么时候回来的,臣一无所知!”
枢密使朱相公站了出来:“诸位!田洗确实昨夜回京,到了我府上寻求庇护,但却非临阵脱逃,而是他身怀极重要的机密军情。人我已经带来了,朱某正待面奏官家和太后、太皇太后!”
苏瞻皱起眉头,和陈青对视了一眼。
张子厚暗自思忖,怪不得方才被燕王属下半路拦住他,要立刻将截下来的西军加急军报送到枢密院去。更多亏了他的人和陈青的人扮成一救一抢,理应毫无破绽。
想到这个田洗突然冒出来,只怕和阮玉郎脱不了干系。田洗,高似,阮玉郎,秦州?张子厚的眼皮禁不住又跳了起来。他看向斜对面的定王和吴王,定王还是一副站着睡觉的模样,吴王却垂首看着地面,他心里立刻下了另一个决断。
195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防盗。那箱子中整整齐齐; 放着十二个黄胖,不同于普通黄胖,这些全都绘制上了颜色,五颜六色,惟妙惟肖; 几乎不能叫黄胖得叫彩胖才是。
六个小郎君; 穿着不同布料裁剪出的合体的衣裳; 分别在读书、射箭、蹴鞠、捶丸、吹笛、舞剑,个个神情生动; 动作趣致。九娘碰一碰那鞠球,真是皮做的,戳一下小弓箭的箭头,还真有点疼。
六个小娘子,也分别穿了各色裙衫褙子或半臂; 读书、弹琴、绣花、看灯、赏花、品茶,就连那手中的灯笼和花朵; 都彩绘得一丝不苟; 发髻上的发钗也都是精细无比; 伸手碰一下那蝴蝶钗,触角还微微颤动起来。
九娘看傻了眼。这哪里是玩儿的,供着都舍不得碰吧。
孟彦弼捧着个小匣子过来,一脸讨好地告诉九娘:“九妹; 你可千万千万记得咱们的约定啊。”他看看慈姑和玉簪:“慈姑; 玉簪姐姐; 你们先去外边喝碗茶,我有事和九妹妹说。”
慈姑和玉簪笑着只看九娘。九娘抯唇筑着点头,她们这才出去了。
孟彦弼笑嘻嘻地说:“我告诉你吧,这些好玩意儿,还真多亏了六郎。那天我也在,太初拿了一个黄胖,说就按那个样子,打算去请文思院下界的楚院司做上几个讨好你。你知道六郎他干了什么?”
九娘摇摇头。
孟彦弼搁下匣子,抬起一腿,踩在箱子角上,一手装作拿起一样东西左看看右看看,忽地往地上一摔:“砰!他把太初拿去的那个黄胖砸了个粉碎!”
九娘被他一声大喝吓得缩了一下身子,心道这模样,倒是挺像赵栩的。还有咱这二哥,不知道是不是瓦舍勾栏去多了,说唱俱佳。陈太初拍拍她的背,笑着看孟彦弼继续演。
孟彦弼鼻孔朝天冷冷地瞥了陈太初一眼,头一扭:“这天下间最拔尖的匠人,最顶尖的造作坊,最好的材料,竟然要给你做这种丑东西?不如不做!索性你去街市买几个,骗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