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帝梦-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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痘神或称“痘母”,宫里称为“痘神娘娘”,又简称“娘娘”。皇子、皇女出天花,照例要上祭,由皇子、皇女的生母行礼。
这一次是天子出天花,更非同小可。所以慈禧太后在十一月十二日,特地又将“娘娘”从大光明殿接到养心殿,预定供奉三天,恭送出宫。
“娘娘”启驾,要用轿马,内务府弄了九副纸扎的龙船,陈设在乾清宫。在这三天之中,宫内“一片喜气”,只见到处都是红地毯、红对联。
到了十一月十五那天,是送圣的日子,诸王贝勒,皆有执事,一早进宫,先到内奏事处看脉案及“起居单”,李德立前一天上午的诊断是:
“前数日痂结外剥腐烂,故用温补峻剂,令化险为平;痂疤渐红,征候大佳。惟气血不充,心肾交亏。”
下午的诊断是:“除毒未清,两脉浮大,此系感凉停食之症。憎寒发热,胸堵气促,务须即解为安。”
虽有外感,天花的症状还算是正常的。于是诸王贝勒,先赶到景山寿皇殿,侍候两宫太后行礼,递了如意。然后又赶到大清门外去“送娘娘”。
慈禧太后特别礼遇“痘神娘娘”,用皇太后的全副仪驾鼓乐前导,引着九条纸扎龙船,以及无数纸扎的金银玉帛,送到大清门外,那里已预先搭好一座土坛,“龙船”送上坛去,由惇王领头行了礼,然后举火焚烧。(。)
157 好不了的病()
到此只剩下三天,就过了十八天最危险的时期,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因为最后这三天结疤落屑,实亦等于脱险了。
奇怪的是十六那天,内奏事处既无脉案、药方,亦无起居单,而且奏事太监孟忠吉口传谕旨:“不用请安!”
照这样看,应该是大见好起。
但李德立却照常进宫请脉,然则没有脉案、药方,莫非有不便示人之处?
他人意,翁同龢人最细心,看出其中大有蹊跷,颇想仔细打听一番,略想一想,觉得有两个人好找,一个是新补了内务府大臣的荣禄。
从慈禧太后代阅章政、裁决大政的诏旨下达,便奉懿旨:“多在内廷照料”,是新兴的大红人之一,翁同龢跟他很谈得来,如果找到了他,养心殿是何光景,一定可以明了。
无奈他奔走于长春宫、养心殿之间,一时碰不着面。
那就只有找李鸿藻了。
翁同龢还特地找个因由,翻了翻很僻的医书,抄了些痘后调养的方子,带到李家,预备请李鸿藻得便口奏。
一见面便看出他的神色有异,眉字间积郁不开,不断咬着嘴唇,倒象那里有痛楚,竭力熬忍似的。
等翁同龢说明来意,李鸿藻接过方子,略看一看,沉吟不语,这是根本没有心思来管这些方子的态度,翁同龢倒奇怪了。
“兰翁!”翁同龢说:“如果不便口奏,无妨作罢。”
“说实话吧,天花是不要紧了。”
这一下,翁同龢立刻想到无脉案、药方、无起居单那回事,同时也惊骇地发觉自己的猜测,多半不错,果真有不便示人之处。
“唉!”李鸿藻摇头叹息,顿一顿足说,“我竟不知从那里说起?”
“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突起的波澜,不但万分意外,而且也令人难信。然而,不信却又不可。”李鸿藻的情绪算是平静了些,拿出一张纸来递给翁同龢说道:“你”
接来一看,是抄出来的三张脉案,一张是:“脉息浮数,痂落七成,肉色红润,惟遗泄赤浊,腰疼腿酸,抽筋,系毒热内扰所致。用保元清毒法。”
第二张写的是:“痂已落、泄渐止,而头晕发热,腰腿重疼,便秘抽筋,系肾虚停食感寒所致。”
第三张注明,是这天酉刻的方子:“头晕发热,余毒乘虚袭入筋络,腰间肿疼,作痈,流脓,项脖臂膝,皆有溃烂处。药用保元化毒法,另以膏药敷之。”
所开的药有生耆、杜仲、金银花、款冬之类,翁同龢看完惊疑不止。
“何以突然生了痈了呢?”他说,“莫非余毒所化?”
“不是天花的余毒??????”李鸿藻摇摇头,说不出口。
天花的余毒可转化为痈,在翁同龢从未听说过,所以当李鸿藻很吃力地透露,皇帝身上的溃烂之处,可能是梅毒发作时,他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然而这到底是一件骇人听闻,不易置信的事,“兰翁,”他必得追问:“是听谁说的?”
“李卓轩。”
“他不会弄错了吧?”
“不会的。”李鸿藻说道,“这是什么病,他没有把握,敢瞎说吗?”
“真是!”翁同龢还是摇头,“教人不能相信。”
“我也是如此!”李鸿藻说,“夏天听荣仲华说起,不但到了八大胡同,还有下三滥的地方,当时我心里就嘀咕,据李卓轩说,早在八月里就有征候了。此刻的发作,看似突兀,细细想去,实在其来有由。”
“那么,李卓轩怎么早不说呢?”
“他不敢。前几天悄悄儿跟恭亲王说了,这会儿看看瞒不住,才不能不实说。”
李鸿藻又说道:“其实早说也无用,这是个好不了的病。”
“不然!讳疾总是不智之事,早说了,至少可以作个防备,也许就不致于在这会儿发作。照常理而论,这一发在痘毒未净之际,不就是雪上加霜吗?”
李鸿藻觉得这话也有道理,然而,“你说讳疾不智,”他黯然说道:“看样子还得讳下去。”
“难道两宫面前也瞒着?”
“就是为此为难。”李鸿藻问道,“你可有好主意?”
“我看不能瞒。”
“大家也都如此主张。难的是这话由谁去说?谁也难以启齿。”
“李卓轩如何?”
李鸿藻想了半天,也是拿不定主意,好在这也不是非他出主意不可的事,只能暂且丢开,跟翁同龢凄然相对,嗟叹不绝。
到了第二天,下起一场茫茫大雪,翁同龢虽无书房,却不能不进宫请安。依然一大早冲寒冒雪,到懋勤殿暂息一息,随即到内奏事处去看了脉案,是跟前一天的情形差不多。
由于昨天从李鸿藻那里,了解了皇帝的病情,他便不肯尽信脉案,决定到内务府朝房去看看,如果荣禄在那里,便好打听,到底被讳的真相如何?
“别处都不要紧,就是腰上麻烦。”荣禄皱着眉,比着手势,“烂成这么大两个洞,一个是干的,一个流脓,那气味就不能谈了。”
翁同龢听这一说,越发上了心事,愣了好一会问道:“李卓轩怎么说呢?”
“他一会儿就来,你听他说。”
李德立是每日必到内务府朝房的,开方用药,都在那里斟酌。
这天一到,但见他脸色憔悴不堪,可想而知他为皇帝的这个病,不知急得如何寝食不安,一半急皇帝,一半是急他自己。皇帝的病不好,不但京堂补缺无望,连眼前的顶戴都会保不住。
“脉息弱而无力。”李德立声音低微,“腰上的溃肿,说出来吓人。”
李德立很吃力地叙述皇帝的“痈”,所谈的情形,跟荣禄所见的不同,也远比荣禄所见的来得严重,腰间肿烂成两个洞是不错,但不是一个流脓一个干,干是因为刚挤过了脓。
“根盘很大,”李德立双掌虚圈,作了个饭碗大的手势,“正向背脊漫延。内溃不能说了。”(。)
158 大清朝的气数()
“原来病还隐着!”荣禄问道:“这不是三天两天的病了。
你是怎么治呀?总有个宗旨吧?“
“内溃是这个样子,压都压不下去,硬压要出大乱子。”李德立茫然望着空中,“我真没有想到,中毒中得这么深。”
荣禄和翁同龢相顾默然。
他们都懂得一点病症方剂,但无非春瘟、伤寒之类,皇帝中的这种“毒”,就茫然不知了。
“皇上气血两虚、肾亏得很厉害,如今只能用保元托里之法,先扶助元气。”
“外科自然要用外敷的药。”荣禄问道:“这种‘毒’,有什么管用的药?”
“没有。”李德立摇摇头:“只好用紫草膏之类。”
谈到这里,只见一名太监来报,说恭亲王请荣禄谈事。一共两件事,一件是文祥久病体弱,奏请开缺,慈禧太后降谕,赏假三月。
恭亲王吩咐荣禄,年下事烦,文祥又在病中,要他多去照应。这是他义不容辞,乐于效劳,而且并不难办的事。
难办的那件事,就是前一天李鸿藻和翁同龢所谈到的难题,恭亲王经过多方考虑,认为跟慈禧太后去面奏皇帝所中的“毒”,以荣禄最适当,因为他正得宠,并且机警而长于口才。
荣禄是公认的能员,疑难,都有办法应付,这时虽明知这趟差使不好当,也不能显现难色,坏了自己的“招牌”。当时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你预备什么时候跟上头去回?”恭亲王问道。
“要看机会。第一是上头心境比较好的时候;第二是没有人的时候。”荣禄略想一想说道,“总在今天下午,我找机会面奏。”
“好!上头是怎么个说法,你见了面,就来告诉我。”
“当然!今晚上我上府去。”
照恭亲王的想法,慈禧太后得悉真相,不是生气就是哭,谁知荣禄的报告,大不相同。慈禧太后既未生气,亦未流泪,神态虽然沉重,却颇为平静,说是已有所闻,又问到底李德立有无把握?
“这奇啊!”恭亲王大惑不解,“是听谁说的呢?”
“我想,总是由李卓轩那里辗转过去的消息。”
荣禄又说道:“慈禧太后还问起外面有没有好的大夫?倘或有,不妨保荐。”
恭亲王说道:“我看李卓轩也象是没有辙了!如果有,倒真不妨保荐。”
“是的。我去打听。”
荣禄口中这样说,心里根本就不考虑,这是个治不好的病,保荐谁就是害谁,万一治得不对症,连保荐的人都得担大干系。这样的傻事,千万做不得。
谈到这里,相对沉默,两人胸中都塞满了话,但每一句话都牵连着忌讳,难以出口。
这样过了一会,恭亲王口中忽然跳出一句话来:“皇后怎么样?今儿崇文山来见我,不知道有什么话说?我挡了驾。”接着加上一声重重的叹息:“唉……!”
提到这一点,荣禄脑际便浮起在一起的两张脸,一张是皇后的,双目失神,脸色灰白,嘴总是紧闭着,也总是在翕动,仿佛牙齿一直在抖战似的;
一张是慈禧太后的,脸色铁青,从不拿正眼看皇后,而且眼角瞟到皇后时,嘴角一定也斜挂了下来。
世间有难伺候的婆婆,难做人的儿媳妇,就是这一对了。
“皇后的处境,”荣禄很率直地用了这两个字:“可怜!”
他说:“只要皇上的证候加了一两分,慈禧太后就怨皇后——那些话,我不敢学,也不忍学。”
恭亲王又是半晌无语,然后说了声:“崇家的运气真坏!”
“还有句话??????”荣禄凑近恭王,放低声音,却仍然迟疑,“我可不知道怎么说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忌讳什么?”
“太监在私底下议论——我也是今天才听见,说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