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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宫锁帝梦-第68部分

小说: 宫锁帝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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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祥病势虚弱,更感难支,只觉眼前金蝇乱飞,喘息不止,由一名太监扶着,勉强随班进殿。

    一进殿,恭亲王就吩咐养心殿的总管太监:“拿十个垫子来!”

    总管太监一愣,惇、恭、醇三王是皇帝的胞叔,早就奉旨:“召对宴请,免行叩拜礼”,何用拜垫?心里存疑,自然不敢去问,只答应着取了两条红毡条,十个龙须草的垫子,铺设停当,然后悄悄退下。

    秘密叮嘱殿外侍立的太监说:“今儿怕有大风波!各自小心。”

    不久,听得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也听见了皇帝咳嗽的声音,于是惇王领头,在殿外站班,只见皇帝脸色苍白,而双眼有些发红,手里拿着一道封口的奏折,下了软轿,径自往殿里走去。

    等他升了宝座,惇王领头跟了进去,分两排跪下,自东至西,第一排是惇亲王、恭亲王、醇亲王、袭科尔沁亲王伯彦讷谟诂、袭一等勇毅公额驸景寿。

    第二排是郡王衔贝勒奕劻、军机大臣体仁阁大学士文祥、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土吏部尚书宝洌А⒊祷蟪急可惺樯蚬鸱摇⒕蟪急可惺槔詈柙濉

    皇帝微感愕然,心里更生警惕,等十重臣行了礼,他说道:“都起来吧!”

    “是!”惇王答应一声,依旧跪着不动,“臣等十人,前天有个联名的奏折,恭请皇上俯纳,明降谕旨,诏告天下。”

    “喔,”皇帝已盘算了好几遍,有意要做作得乎,此时很吃力地装出微笑,“朕还没有看呢!”

    说着,便亲手用象牙裁纸刀,挑开封口,取出奏章,拿在手里,看不了几行,把奏章放了下来,脸色已经变了,是那种负气的神色。

    “停工如何?你们还有什么好罗嗦的?”惇王无以为答,只侧脸看了一下,于是恭亲王便说:“臣等所奏,不止停工一事,容臣面读。”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折底来,跪直了身子,从头念起,便开始陈说那具体奏谏的六款;

    第是“畏天命”,说到“各国洋人盘踞都城,患在心腹;日本又滋扰台湾,海防紧要,深恐患生不测。”劝皇帝“常求敬畏之心,深宫中倍加修省,以弭灾异。”

    第二就是“遵祖制”,说视朝办事,皆有常规,服用起御,务崇俭朴,太监不准干预政事,宫禁更当严肃。这便有许多弦外之音。

    接下来“慎言动”,就说得相当露骨了:皇帝出宫的种种有违祖制的行为。

    还有三款,其中“纳谏章”、“重库款”,是全篇奏章的重心:最后“勤学问”是陪笔,皇上只要能接纳前面五款,则进德修业,勤求学问,自为必然之事。

    反复譬解,由于激动的缘故,话越说越重,讲到最后“勤学问”,便有些教训侄子的意味了。

    皇帝的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红,然而十重臣都看不见。恭亲王是折底遮着眼睛,其余都按规矩不敢仰视,只听得恭亲王讲到最激昂痛切之处,陡然有击案的暴响,一惊抬头,才发觉皇帝的脸色青得可怕。

    他指看恭亲王,厉声说道:“这个位子让你好不好?”说出这样负气的话来,十重臣无不惊愕失色,文祥一声长,因为受的刺激太深,昏倒在地。

    这一下,皇帝大惊,自悔失言,而殿外的太监,也顾不得仪制,赶紧奔入殿内,将文祥扶了起来。

    “先搀出去吧!”皇帝这样吩咐。

    等扶起来时,文祥已发出呻吟之声,殿上君臣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未曾昏厥过去。

    但就是这样,已是一件令人震动之事,从开国以来,两百年间,从无国家的元老重臣,君上失德,忧虑沉痛到这样近乎五内崩裂的程度!

    因此,皇帝不免气馁,而留在殿上的九重臣,则越觉得事态严重,如果不能切实奏谏,挽回天意,只怕人心涣散,天下要解体了。

    其中最激动的是醇亲王,他也是异常好强争胜的人,一方面恨总理衙门软弱,一方面又恨恭亲王当国十三年,只是讲求洋务,在军备上未曾十分着力,以致外侮迭起,而无奈其何。

    如果皇帝有励精图治之心,则臣下决不敢这样子懈怠,所以说来说去,总要皇帝自己争气。

    于是,他提高了声音说:“文祥公忠体国,力疾从公,如刚才的光景,皇上岂能无动于衷?倘或拒谏饰非,圣德不修,诚恐国亡无日!”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皇帝又有些来气,“朕亲政才一年半,莫非就这一年半,把国事搞得糟不可言?的责任,都推在朕一个人身上?”

    “臣等不敢推诿责任。只要皇上进德修业,人心日奋,虽然内忧外患,交替迭生,总还有措手之处,大小臣工,亦决不敢敷衍塞责,营私自肥。

    天下者,皇上之天下,如果皇上不以社稷为重,大小臣工,何能勤奋效力?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

    “朕不懂你的话!”皇帝愤愤地说,“从那里看出来,朕不以社稷为重?”

    “圣躬系四海之望,乘舆轻出,就是不以社稷为重。”

    “还有呢?”

    “圣学未成。皇上如今第一件大事,就是勤求学问。皇上践祚之年,与圣祖仁皇帝差不多,圣祖十四岁擒鳌拜,除大患,在皇上这个年纪,已经着手策划撤藩。

    御门听政,日理万机之余,不废圣学,不但常御经筵,而且没有一天不跟南书房的翰林,讨论学问。

    皇上请细想,可曾能象圣祖那样勤学?”

    醇王接着又说,“李师傅在这里,就拿这个月来说好了,皇上一共上了几天书房?”(。)

143 朕做不了主() 
于是李鸿藻接口陈述:“初一是皇后千秋节,两天没有书房;初三引见拔贡,无书房;初四召见完事才已正二刻,传旨无书房;

    初五午初传无书房;初六传两天无书房;初八又传:本日及十一日至十五日无书房。

    算起来半个月工夫,只初九、初十两天临御弘德殿。前天、昨天,依旧是无书房。”

    “昨天!”皇帝算是找着理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不要行礼吗?”

    “昨天是先帝忌辰。”醇王正好接口,触景生情,感念文宗,不由得双泪交流。

    “先帝弃天下,就洋人烧圆明园,忧愤而崩,皇上如果还记不得这个创巨痛深的奇耻大辱,臣不如随侍先帝于泉下。”说罢放声大哭。

    皇帝又窘又恼,不便好言安慰,也不愿好言安慰,只绷着脸,大声说道:“这不是哭的事,有话尽管说,只要说得有道理,朕当然会听。”

    “是。臣但愿皇上能虚衷以听。”醇亲王又说,“臣眜死上言,从今以后,易服微行之事,千万不可再有。”

    “那是谣言,何尝有此事?”

    “皇上说谣言就是谣言。”

    这句话中有着无可形容的不屑与言的意味,皇帝心里异常不舒服,估量醇王也不敢对此事过境迁,形迹不留的情事,坚持其必有,因而振振有词地问:“你说呀!朕到了些什么地方,是那一天,遇见了那些人?”

    “皇上自己知道就是了。”

    这愈显得醇王的话是捕风捉影之谈,皇帝更要追问了,“不!”他说,“你非说不可,不然就是你造谣。”

    造皇帝的谣,这事非同小可,醇亲王逼得无法,只好实说。

    那一天在宣德楼小酌,那一天在龙源楼午膳,那一天在八大胡同流连,那一天在琉璃厂买“闲书”。这都是荣禄接得报告,转报了醇亲王的。

    不但有日子,有地方,甚至在饭馆里要了些什么菜,花了几两银子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一下不但皇帝目瞪呆拙,无话可答,伯彦讷谟诂、景寿、沈桂芬等人,亦有闻所未闻之感。

    一时殿中如风雨将来之前的沉寂,令人惴惴不安。

    “别的都好说。停园工,朕得面奏太后,这件朕做不了主。”终于得到皇帝这样一句话,都认为差强人意。

    于是由惇王领头,跪安退下。

    皇帝自己也是汗流浃背,回乾清宫刚抹了身,太监来报,慈禧太后召见。

    到了长春宫,只见慈禧太后的脸色阴沉,皇帝先就胆寒了。

    “听说军机跟御前,有个联名的折子。”慈禧太后问道:“说的什么呀?”

    “还不是那些老生常谈。”皇帝想把奏折取给慈禧太后看,已经探手入怀,转念警觉,这是“授人以柄”,便又把手伸了出来。

    “怎么叫老生常谈?里头不是几句要紧话,何致于约齐了来见你?折子呢?”慈禧太后将手一伸。

    皇帝心想,如果说不曾带来,说不定就会吩咐,派人去取。取不来岂非显得自己撒谎?无可奈何,只好把奏折交了过去。

    慈禧太后看折子,虽非一目十行,却比皇帝快得多,一面看,一面冷笑,看完把折子往炕几上一丢,哑然半晌,带着异常失望的语声说:“有些事,哀家竟不知道!”

    皇上心虚,深怕慈禧太后问起微行的事,便这样掩饰:“就是看了几次工程,外面就有谣言,真可恨!”

    “你好好儿的,别人打那儿去造谣?”慈禧太后注视着他问:“你知道不知道,这六款说的是一件事!”

    这一件事自然是停园工,皇帝心想慈禧太后自己说出来,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因而躬身答道:“求皇额娘开导。”

    “都为的你不好生念书。你想想,这个月你才上了几天书房?”慈禧太后紧接着又说,“如果你能上进,好好儿用功,心自然就会静下来,自然就知道‘畏天命’、‘遵祖制’,说话行事,都有规矩,奏折也看下去了,也肯听人劝了。

    只要你能这个样子,修个园子让你安心念书,也算不了什么!”说到这里,慈禧太后欲言又止。

    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有句话,哀家说了你心里一定不服,你亲政才一年多,何致于弄成这个样子?说白了吧,外头是瞧你不起!嘴里答应着,心里在冷笑,你以为看折子,跟军机见面,是件容易的事吗?你早得很呢!”

    这几句话说得皇帝面如死灰,心里难过得无可形容,想顶句嘴,却又不敢,只好低着头使劲咬嘴唇。

    慈禧太后倒有些不忍了,放缓了声音问道:“现在你的意思是怎么样?总要有个交代啊!”

    “皇额娘不是说了吗?”皇帝带些委屈的声音说道:“儿子多上书房就是了。”

    同时十重臣哭殿,已传为九城的新闻。看样子停止园工,是迟早间事,所以不但内务府的人悄然罢手,就连园工的包商,亦不能不停下来观望风色。

    事情有成为僵局的模样,皇帝不知何以为计,拖得一日是一日。十重臣则更为着急,频频集会。

    皇帝开始感到事态严重,第一是对慈禧太后无法交代;第二是威信有关。左思右想,只有找一个人商量。

    这一个人就是李鸿藻。

    皇帝只有在启蒙的师傅面前,说心里的话才不会觉得伤害了做皇帝的威严。

    “师傅,”他说,“别人不知道朕的难处,你应该知道。当初降旨修园,是娱养两宫皇太后。”

    皇帝显出异常为难的神色,好半晌才说了句:“朕不知道怎么跟两位太后去回。”

    说是说“两位太后”,其实只是一位:慈禧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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