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错-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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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凌却是瞅了李烟一眼,将手搁在唇边,似笑非笑道:“你什么时候出发呢?”
她青葱指尖,在火玫瑰般的嘴唇边,李烟竟不敢看,将目光微错,道:“我略收拾收拾,也就是了。”
他果然只花了一刻钟,将当用的东西收拾上,便随思凌等人出林。诸鹰也将那老木给放了。
光明帝国诸人,见了思凌等人出来,各各欢喜。又见传说中的神医,不但依然少年模样,且是清媚照人,不由不多看几眼。看了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还想看,尤其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大祭司乍见李烟,何尝不是一呆,幸亏见识多、稳得住、识大体、顾大局,转眼恢复正常神色,庄重而热情的向李烟问好、并介绍情况。
一时骠骑老将军也约束住了诸将士。思凌却向大祭司笑道:“人,我请回来了。公主的封号,什么时候给我呢?”
大祭司微皱眉:“这里神医还没给将士们诊断——”他正要顺嘴儿教训思凌大局为重、别那么自私老想着自己的封号。思凌已道:“咦!当时说好人请回来,就给我晋封。祭司你是要做我老师的,怎能不以身作则、一言九鼎?难道你觉得我身为光明皇女,可以跟着你学,说话赖帐都没关系吗?”
“我”大祭司想说自己哪里说话赖帐了!
李烟一边切着脉,一边却闲闲回头,问:“哦?祭司也是帝师么?”
大祭司据实道:“不敢。本司未兼帝师位份。”
“是么?”思凌翘起唇角,道,“听你从早到晚念叨,就差没拎起我耳朵来听你的话,我还当你是我老师中的老师了呢!”
大祭司被他两个一搭一唱、一讽一和,真是排练过也没这么精彩的,叫他面上忽红忽白,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这上下,唯有谷冰绡毫不被李烟的美色所炫,一门心思都在韩少将身上。见李烟把了韩少将的脉,不置可否,轻轻放开,又去换别的手腕,口里还跟思凌念些有的没的,她心下焦灼,脱口问道:“神医!这病,到底要不要紧呢?”
李烟看了看她,自是嫌她多嘴了。大祭司向来对冰绡格外宽容,此时也用眼神向她稍微比了比,示意她此时还是噤声、避到旁边去,来得比较好。
冰绡自悔失言,生怕李烟因此不肯给韩少将治病了,吓得脸颊涨红、眼里噙上了泪水,真真的我见犹怜。
偏生李烟就不喜欢可怜别人,把视线直接移开,看都不冰绡,神色越发冷漠了。
冰绡更加担忧,眼泪眼看就要滚下来,一只手落在她肩上。回头,但见思凌安慰的笑:“不怕不怕。”看着李烟:“神医自然有分寸,对不对?”
李烟听着,其实是不乐意的,抬眼一看思凌,那么灿丽的红唇笑开来,露出雪白的牙,却偏是带些狠劲儿的,似乎他敢不同意,她一口能咬在他脖子上。
怎叫他不心里叹了口气:罢罢罢!什么虫啃什么木,一物降一物。五百年前风流孽债从头数,叫人于这迷津怎生得度!
他低头细把了脉,道:“这病是凶险的。你们出林撞着那腌臜物色,可是一时没洗净,至少留了半天有余?”
诸人忙点头道:“便是如此!乃是回林之后,才张罗着洗去的。便是一洗之时,正发起病来了。莫非是洗得晚了么?”
李烟叹道:“你们哪里知道!这里原是人界与妖精界的分野——”
思凌听到此处,暗想:那么在这个世界,妖精是真有的?不觉害怕、倒觉新鲜喜悦,又想着,怎么能得思啸也在此处,听得此事,想必他也欢喜得知。却是他在何处呢?一时又转黯然,且振作精神,想着李烟既能诊断,想必也能治疗,却是喜讯,便听李烟说下去:“听说人跟妖,喜欢的生存环境是不一样的。这座森林,也跟外面森林不同。本来进了这座森林,都要衰弱死亡的。我猜你们进林的时候,应该是甲子年九月三日子时三刻对吗?”
诸人一回忆,愈加佩服:“就是这样的!这个时候有什么讲究吗?”
李烟道:“九月又称朽月、玄月,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妖精喜静,属阴,此时灵气溢出。但它们也不喜欢极端,所以在玄阴最盛的时候,气氛反而转得平缓。再加上三是木曜,有益森林。这森林便是平静滋养的最佳时机,不再杀生,倒是将外来生命也一并滋养了。我猜你们进林之后,立刻进食了本地食物,可对么?”
诸人五体投地:“便是这样!”当时他们弹尽粮绝,进林之后采些野果野叶,将就着吃了,天亮之后才发现进的是禁忌森林,且喜没死,不明就里也就这么混着活下来了。
直至今日,李烟方对他们剖析道:“子也,初也,窃也。甲,析甲而出也。你们蹈时切势,窃了它们的精气,滋养存活,只是也就把妖气融入了自己的身体,再回人间,如果呆久的话,反而会不适应。可是这样?”
便是这样没错!然而他们这次出去骚扰,并没有呆得特别久
李烟道:“妖精喜欢干净。妖气也是洁净的。沾了秽物,跟体内已经领受的妖气不合,便生起病来了。”
众人边听边点头:不愧是神医啊!道理既然已经解释清楚,该怎么治呢?李烟道:“我不会治。”
众人继续点头:果然不愧神医——呃?!
不会治?!
不会治是什么鬼?不会治的话,前面头头是道分析那么多是有个鬼用啊!
有的将士比较粗莽,照平常就该一个大耳刮子招呼上去了!但是李神医艾玛!李神医怎么说这种屁话时,都能如此的云淡风轻、理所当然、仙风道骨、道貌岸然不不,最后四个字划掉!换成好听点的字眼儿。(。)
第五章 病症传染()
但凡重一些儿的字眼,尚且不适宜用在李神医身上,何况是耳刮子呢?将士们一股怒火无从发泄,觉得很憋闷。om
李烟大约也觉察到了被痛殴的危险,难得好姿态的主动辩白:“这种‘病症’,前人都没有记录,我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一大群病患。我的确没有把握。”
说得很有道理。但灵鹰想啊,所谓神医,不就要化腐朽为神奇,才叫神医吗?如果一切都要前人记录过才会治,那不就是个抄书的,还叫什么神医?
他碍于身份,虽觉李烟还是在推托,但不便出声质问,暗眼瞧思凌,看公主有什么办法没有。
其他人则是在看大祭司和骠骑老将军。
毕竟光明公主以前毛毛躁躁的、大事上靠不住,遇事还是要靠大祭司、骠骑、韩楚这三位来决断。韩楚病倒了,大伙儿就看大祭司和骠骑老将军了。
这两位还在措辞,思凌已先开口了。
她问李烟:“哎!你不是自己在森林里活了这么久?也没死嘛!”
完全是老朋友嗔责,轻松自如。李烟也只好苦笑:“所以我也谨慎自保,从来没有自己出去招惹什么脏东西啊。”
言下之意,还是光明将士自己咎由自取了。
思凌正要追问一句,骠骑老将军却先道:“那末,请问神医,这病症是不会传染的咯?”
思凌被截了话头,嘴唇不悦的抿了抿。李烟看着她,也不接骠骑老将军的问话,但问她:“等你上公主封号,你想要个什么封号?”
思凌稍许意外,还是耸了耸肩:“思凌。”
这样她就可以用旧名生活,光明正大认领前生的这袭旧衣香揽回怀中,仿佛就更有希望,将所有遗憾的故事继续。
那耸肩的动作,斯时斯地,并不流行。但她做来这样自然,又与她气质身形如此契合,旁人看来,只觉潇洒养眼,配了那清亮的“思凌”两字,正是相得益彰。
李烟也点头道:“听说你们光明帝国,原有个传言,蒙难时将有凤凰救世,展翅凌空,明艳无伦。你是唯一的皇女,凤凰舍你其谁?‘思凌’这两个字,合天楔时,正是绝佳。”
众人正遥思那个传说,猛听天空“哗喇喇”一响,猝不及防间,正是叫人一抖,举目去望,却是岭树上插的火焰形旗子,被上头劲风吹折了。那旗子竟不堕地,被风从杆子上扯下来,如怪翅翻卷,倏忽从诸人头顶卷过。诸人仰头望,那旗子垂下来的阴影便如怪兽的须爪,从他们眼前电光火石的一攫、即逝:旗子又被风卷得跑远了。唯有草木衣带,仍在余风中沙沙荡荡、如人心意摇荡,不知是吉是凶。
大祭司跟骠骑老将军不觉对视一眼,眼神沉重而微妙。
这眼色都被李烟收在眼底。
他若无其事对骠骑老将军道:“哦,将军请把手腕给我。”
“呃呃?”骠骑老将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您先前问,会不会传染。”李烟无可奈何的提醒他。
哦对!所以他被传染了吗?骠骑老将军吓了一大跳,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如“难道我会死吗?”“其实我也这把年纪了,看淡生死了”“然而还是不甘心!”“国之大计!”“个人荣辱!”这一切纠结复杂的情绪,瞬间纠缠。
李烟手指尖搭上他的手腕。
骠骑老将军忽觉腕上一点清凉、如沁云点冰,然而冰又哪有这样柔、云又哪有这样实在?令他所有乱绪,刹那间完全消散。
李烟松开手道:“你跟他们一直在一起,你没有被传染。我想,暂时先不用担心传染的问题了。”
“那韩少将他们也都可以救过来吗?”谷冰绡不敢问李烟,小小声是在问思凌。
她真的是把思凌当作传说中的凰女一样尊重信赖,什么都拜托思凌。
真是隔了一世,还是这样软软糯糯,肯把全身重量都交在人家身上呢!思凌不觉负担、只觉欣慰,刹那间几乎要泪盈于睫。
她合了冰绡的手在自己双掌中,安慰道:“神医一定会尽全力!”——目光问李烟:是不是?
李烟苦笑:“是,我尽力。”
他先施针给病人延命,并开方子嘱咐找药。
倒也不必海中的桑脉、天外的虹衣、前世的梅语、今季的人心,求的无非是石底苦虫哭断了的膜翅、林梢蛛网捉来的露痕、泉心老鱼吐出的泡影、雨后蛾娘托付的珠籽。虽然苛苦些,总算慢慢的,一件件也都收集齐了。再加一些光明军自有的常规药材、并李烟这些年收集储存的草药,便好熬起来治病了。om
宕鹰笑道:“还当要出去买什么奇药呢!那便烦难。如今这样甚好。”
李烟听见了,顿一顿,道:“本地的病,本地的药医,这原是治理。”验了受针与服药之后好转的病患,道:“再服几剂,应是不再受秽气所苦了。”又叮嘱思凌:“我先回林去了。咱们谈的条件,你却不可负我。”
思凌笑道:“是是。从今不管有事无事,再不扰你了。真要找你,我一个人进林。随你见与不见,我总再不拘一棵树木了——那些树木不得伤我,这却着落在你身上。”
“也只不伤你一人。”李烟道。这意思是,若是别人进林子,暴走树木们发起怒来,打伤了别人,他是不管的。
然而光明军这边到底人多势众。真要火并起来,谁知道树木跟人类这边,谁伤亡会更惨烈呢?
思凌不予分辨,但轻笑了一声:“行吧。回头真有事我再找你去。”送着李烟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