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里山河-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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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赴几步上前猛地掐灭了光源,只见盅口放置着灵巧的机关,若是任凭灯油流淌到这里,积少成多,一样可以重新引燃。
劼崖已经发现不远处有个男人立在一口缸子里,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测,来到水缸前,只见青牙军云台前军的年轻将领越跋,被整个泡在了里面。
只露出了脑袋,鼻腔里插着喂食的导管。
缸子里的水散发着刺鼻的药味,让人不禁两眼发黑,晃眼一看,几只老鼠漂浮在四周,腐烂得几乎看不出样子。
劼崖赶紧问道:“这是你的杰作?”
“你开什么玩笑?”傲赴伸手拨拉着越跋脸上的管子,米白色的汤水瞬间从鼻腔里倒灌出来,“直到最近都有人给他喂食,而且你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两人瞬间陷入了疑虑,来的时候四处留意过了,包括刚才也是,并没有发现其它人。
劼崖略微一想,立马提了出来:“那个叫轻逻的只有他不见了!之前我在疫区还碰到过一次。”
短暂的沉默过后。
“原来如此”傲赴回过头来急切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我是在发现你的时候同时注意到了他,被你砍伤以后,他先是躲在一家驿站里,难怪我始终觉得不对劲,青牙军过了目兹以后就音信全无,除了这个叫轻逻的偶尔露了几次脸尤其是他转移到这里来的时候,简直是在当着我的面!故意想要引我上钩看来,越跋这副样子也是他做的!”
“借刀杀人?这人可是越跋的心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傲赴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感:“只怕越亲的人,越应该设防他把人养在药水里,既没有知觉,又不会丧命,而且你看这一路的布置,上边的人全都蒙在鼓里!”
“也难怪,轻逻一直跟在越跋的屁股后边,当然没有人怀疑,”劼崖突然一阵好笑,顺着这番话继续嘲讽道:“你的算盘打得好,而且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原本想让我陪你劫回去做人质,结果,根本就是个弃子。”
傲赴却也不生气,反而动手准备将越跋捞上来:“弃子有弃子的好,为什么要留他一命?说明一定有用,要我看又是一出夺权的好戏,越跋在陆东肯定有一些分量,人落到了敌军手里,再加上个没用的罪名,人心自然就保不住了,所以一个将领,活着比死了更管用眼下先带回去得了。”
劼崖没有接话,抬头看着傲赴从缸里把人提了起来,又听见他发出了几声笑,然后回转过身来,视线疯狂地和劼崖撞在了一起。
只见他还是头一次露出了这么兴奋的表情:“没错!躲在轻逻身后的那个人,一定是越跋的至亲,他极度自负,才会用这种方式,绞杀对方的羽翼,然后让人沦为阶下囚,并且,他一定会来救人,这样才算得上是耻辱”
此时黑夜即将过去,而傲赴说的是否属实,只要人在手里,早晚都会揭晓这个谜题。
81。 山谷前的眺望【上】()
从半里城出来,山势渐高,风也有了几分潮湿的味道。om
两侧的山石小路似乎不一样了,被辎重碾压得平整光洁。
头顶依旧是交错的绿叶,把天光挡在了外头,只是颜色颓败,深入其中不仅觉得寒气入骨,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
这会有个青年男子正站在小路的尽头,前行的队伍从他身侧过去,而他却只是转过了半边脑袋,一脸厌恶地看着低矮的树枝。
青牙军的服饰是统一的黑色长袍,衣襟用金丝勾烫的花烙写着一个“青”字,每人配有长约五尺,浑身漆黑的刀。
而这个男子却不同,肩头披着一条松软的灰色皮草,双手则藏在暗红纹理的斗篷下边。
总得来说他这副长相在陆东还是很得人心的,尤其是背转过身去故意放空眼神的样子,让人觉得既高傲,又孤僻。
只是他的眉头总蹙在一起,轻轻地磨着自己的门牙,让人靠近身前总会多生几分犹豫。
不过和越跋比起来,这人明显更讨人的欢心。
他的样貌,沉默不语的性情,多年来独善其身,却总是出现在紧要的关头里,行事严厉且极具才能,并且据说他有收服人心,使其为之肝胆涂地的独特方法。
以至于就连越老将军都能多看他两眼,这也让他的二哥,青牙云台前军的统领越跋,多少有些积郁在心。
不过眼下越跋失策已经有些时候了,陆东一声不响地派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这个排行第三的越葵,身后更有青牙的主军和大批精巧的工匠追随。
此时他正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看着远处有人背离着大军行进的方向,一路向着自己跑了过来。om
那人叫做白乞,并不隶属于青牙军的任何部门,传统的说法是,这个白乞是越葵的伴读,也就是他鞍前马后的自己人。
不过有趣的是,白乞在长相与身姿上与越葵多少有些相似,不熟悉又离得远的,总觉得难以分辨,所以又有了一种新的说法,白乞暗地里其实是越葵的替身。
只见白乞在他的身侧站定,从衣袖下面抽出一封破旧的信笺。
越葵极快地读了一遍,然后在白乞耳边低语了一阵。
白乞点了点头,两人沉默地回到了队伍当中。
这一日正午的时候,大部队来到了哨岗上边。
那一夜大火之后,这个地方什么也没能剩下,几根焦炭一样的房梁还有半截杵在那里,从灌木丛里走过的时候,两侧的衣衫上全是青灰色的残渣。
沼泽入水的地方已经搭起了一座铁闸,厚厚的台阶踩上去发出冰凉的回音,然后可以进到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众人的脚下边能看到烧得通红的锅炉,就在桥桩的右侧,有一个挥舞着短旗的男人一声令喊,翻滚的热气来回冲撞着空间底座下的阀门,这间屋子便开始不断上升。
升到顶的时候,背侧的栏杆撞击了一个搭扣,倒过来将屋子牢牢抓稳。
门外边有个人扭动了把手将铁闸一把拉开,两侧的人恭敬地弯了腰,让越葵先走。
整个沼泽抬离水面三十尺的地方,被青牙的工匠军们架起了一座铁桥。
像是一整块钢筋扣在了上头,虽然听得到脚下有东西跳出水面撞击着桥板,不过想要击穿这种硬度的东西,似乎已经变成了不太可能的事情。
“将军您看,我们赶着工提前了不少时间,但是效果还不错上次实验之后就新增了十几个炉子,总算是解决了问题。”
说话这人正是工匠军的首领,一个白胡子的邋遢老头,鼻尖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镜片,手掌顺着头顶一抹,原本就不多的白毛瞬间乍开了几条缝。
越葵点了点头:“带路吧!”
这人便退了两步,转身往桥上走。
桥的这头搭建着低矮的棚屋,正中停了一辆脏兮兮的小车,其实更像是个铁皮箱子,底端是细小的齿轮和滚带组成的轨道。
一群人在车厢里站稳,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叫和沸腾的烟雾,车慢慢驶向了对岸。
这项工程来回实验了得有几个月的时间,加上先头部队已经安全过去了不少,越葵带着白乞等人也只是一副看风景的心情。
工匠军的首领这会跟在越葵的身后一直怯怯地看着他,见他什么也没说,忍不住又开了口:“这东西,和长河地下城里那一套是一样的工艺,只是我们的锅炉小,就得费些人手,好在没有耽误时间,我回去跟越老将军也好交代了。”
白乞听到这话回过了头,这老头紧张地抬了抬鼻梁上的镜片。
车厢正驶离这一侧的闸口,随着速度的提升,一阵强风迎面而来,他只觉得鼻尖上的东西一直“吱嘎吱嘎”地叫唤,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想要扶得更稳一些,又忍不住按着自己头顶原本就不多的发际线。
白乞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几声,又回过头去跟越葵小声地说着话。
越葵那一身红色的衣角被风带得很高,远远看去也十分的惹眼。
越往前越觉得冷气更甚,所有人哆嗦着原地跺着脚,不一会儿额前的发丝上便挂满了白霜。
就这样,在一夜风雪登上目兹峡湾后边的眺望山谷的时候,青牙军凭借这架装置复杂的桥梁,从沼泽上边跨了过来。
映大人的黑翅鸟在桥头的白烟里穿行了一阵,看着那身红衣飞快地过去,吓得砸吧了几下嘴,用力伸直了双翅,调转身姿回到了雪天里。
气温骤降,青牙军开始在空荡的目兹峡湾里寻找着适合落脚的地方。
越葵在狭窄的石头巷子里穿行了一阵,无论是头顶上的拱桥,还是稻田旁边用树干当做横梁的房屋,都是陆东没有过的景象。
最后他停在路边饶有兴趣打量着散落一地的荞面粉,然后才对白乞说道:“去神庙看看”
于是攀上长梯,伸手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迎面而来的灰尘像是隔绝了久远的时光,落在他那身暗红色的外袍上。
大厅远处是一块方正的空地,尽头竖立着一尊神像,脸上一半是笑,一半是悲伤的表情,端正地跪卧在地上。
她的双手扶着膝间的石盆,而一个不知死去多长时间的老人,正歪过了头,依靠在她的身上。
黑翅鸟从眺望山谷前飞远。
等到这条消息越过寒冷的云层回到映大人的餐桌上,只怕青牙军已经熬好了过冬的热汤,将裘皮的大衣缝制完整,再进一步地勘探着北上的方向。
82。 山谷前的眺望【下】()
老人塌陷的脸上只能看出祥和的表情。
“少主,要不要把这人放下来?”
越葵听着白乞的提问,一路穿过了神庙的大厅。
他没有去看那尊神像,信仰对于陆东的人来说,无非是一个不求上进的谎言。
相对于死都要抱着神的双腿,像这般年纪在战火中连一步都无法挣脱的弱者,似乎更值得人同情。
越葵抬起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再弯腰盖在了那名老者的身上。
就在这时,整个目兹峡湾突然响起了一阵钟声。
“铛铛”
一共七下,苍老又刺耳,在空城里快速地划过,让人觉得既悲怆,又徒增了几分心凉。
白乞忍不住摩挲着自己的后颈,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皮。
他侧了侧头,然后说道:“是在目兹的后方,通往北边的山岗上”
越葵拍了拍自己肩头上的灰尘:“去看看,尽量不要伤人!”
“是!”
白乞站着没有动,又补充了一句:“少主那封信?”
“你自己看着办吧!”
白乞听到这里,立马转身退出了神庙。
站在高阶之上,能看到山岚间有一盏明火,此刻正巧刚刚熄灭。
暗会接头地那个叫做高尔新的引路人,正一脚踢倒了挂钟旁边的油灯。
他在漆黑的夜晚眺望着脚下的城市,一边默数着灯火亮起的位置,一边悄悄钻入了身后的树林。
他沙哑的喉头重重地吞下了一丝喘息,毕竟这么大的个头,想要行动起来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盘算了一下目兹的念书堂已经不能用了,高尔新果断顺着山路继续攀行。
得尽快赶到入口,好把这个消息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