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旧事-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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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慧这次出远门的后遗症还是有的。那就是常继文辞去了姑苏书院的事物,一心在家教导常之洲的功课。反正他有的是钱,横吃竖吃也吃不穷。
闲暇之余就抓着程灵慧给她描眉画眼,美其名曰效仿前朝画眉之乐。但是,他那手艺实在不敢恭维。经常画的程灵慧羞于出门。
她准备重新开工盖房子的事因此拖了好些天。还好常继文不算太笨,终于能让程灵慧敢于把鼻子、眼带出来。
盖房子的砖石木料早就准备好了。再开工也容易。程灵慧想趁着盖房子给村里人个吃饭的地方,所以,请人也尽捡着本村的人来。
二进院子的楼房本来就盖到一半了,再接着盖也快。
二姐和五妹轮流来帮忙。带着村里的妇女们给盖房子的爷们儿烧水做饭。程灵慧把贺昆留在这里照看。自己并不常来。她问过二姐和五妹,她们也说不清四妹到底为什么生程灵慧的气。
程灵慧和常继文去了一趟孙家庄。孙兴隆并不和父母住一起,他自己在村头儿起了青砖黑瓦的大宅子。不知道为什么,程灵慧一看见孙兴隆和四妹的家就想起了姑父和姑姑。
姑父也是带着姑姑自己盖了房子居住。
但转念一想,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四妹的日子过得不错,果然如孙兴隆所说,穿的是缎子,戴的是金银首饰。还用着使唤丫头。俨然一个地主家的少奶奶。可是,四妹看到程灵慧,连个笑脸也没有。只冷冷的说了两句话就催促:“要是没事,你就走吧。以后少来俺家。”
换了别人,就算是自家姐妹听了这话也要恼。可程灵慧一直用父兄的胸怀疼爱着几个姊妹,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以为她小孩子心性。就跟孙兴隆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嫉妒自己罢了。这事也就揭过不提。
二院的楼房完工的那一天,程灵慧打算请大伙儿改善一下伙食。她特地让陆大头买了一口大肥猪。夫妻俩也一早就赶了过去。正在大家兴高采烈的围着大锅大快朵颐的时候。一个村民大叫着:“不好了,翻车了。”
大伙儿呼啦啦围了过去,站在程灵慧家门南边儿的大路上就能看见东岭。东岭的坡道半腰上果然翻着一辆马车。大家伙儿一看这情景,放下碗就涌了过去。
程灵慧过去时,有跑得快的已经把压在车底下的人抬了出来。程灵慧挤上前,人已经不行了。她蹲下身,叫道:“虎子。”
虎子的眼皮动了动,最终没睁开。程灵慧眼里一下子就噙满了泪水。旁边的一众乡亲也都跟着红了眼圈。
虎子是六爷的大孙子,今年只有十九岁。那时候的人成亲早。跟前已经有了一个丫头,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六爷一辈子不容易。老伴儿去得早,给他留下三嗷嗷待哺的孩子。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拉扯大,成了家。朝廷征兵,俩儿子一去就没回来。那几年天灾不断,俩儿媳妇熬不住起身改嫁了。又给他留下两男一女仨孩子。好在还有个小儿子帮他支撑着。
谁知这大孙子刚刚成亲没两年,又出了这事。留下那老的老,小的小,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整?
也不知是谁给六爷报的信。程灵慧站在半坡上,就看见六爷佝偻着背跑来,一头扎进人群里。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时,浑身都在颤抖,腿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仰着头,张着嘴,两手向天。泪水顺着黑黄的褶皱往下淌。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仿佛下一刻那根弦就会断裂。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他,没人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慰他老人家。
“老天爷啊……”六爷终于哭出了声音。所有悬着的心都稍稍落地。
“老天爷啊……”六爷像个孩子似得嚎哭着,满头的白发随风乱舞。一如程灵慧这时的心境,乱糟糟无所适从。
“他爹啊……”东岭对岸的村口,传来女人的尖叫。不用看也知道是虎子的媳妇。虎子的媳妇比虎子大一岁,也才二十。平时腼腆的小媳妇此时仿佛发了疯的母虎。好几个妇人都拉不住她。
这媳妇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说不好是个遗腹子。古时候,没有儿子相当于绝后。虎子已经没了,他前面只有个女孩,肚子里这个可不能出事。
程灵慧大步迎了过去。这里,也就她能去拦一拦那苦命的女子。
程灵慧的力气要比好几个妇人加起来都大。她步伐也快。常继文一错眼的功夫,她已经迎上了对面村口的斜坡。不由分说就把那小媳妇抱在了怀里:“你要难过,就哭吧。”
那小媳妇没见到虎子的人,本来心里还存着点儿侥幸。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仰天长嘶:“啊……”要不是程灵慧抱着她,她早仰面倒在了地上。
旁边一婶子急道:“虎子媳妇这样可不行啊,弄不好那肚子里的可就危险了。”一边又伙着傍边几人劝慰她。
可虎子媳妇叫了这一声,人就跟傻了一样。瞪着眼仰头看天。
程灵慧慌了,晃了晃她:“虎子家的。”
那媳妇听到虎子俩字,顿时回过神来,手脚并用扑打着程灵慧:“你放开俺,俺要去见俺当家的。”完全不顾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程灵慧想也没想,抬手一掌就把她打晕过去。惊得那些劝慰的妇人们一阵尖叫。
程灵慧二话没说,抱起虎子媳妇就回了村儿。二姐一眼看见她脸上挂着血痕,心疼道:“这是怎么了?”伸手要给她擦。程灵慧偏头闪过。径直把虎子媳妇抱进自己的房间。
二姐秉承了母亲九分的性格。外面再大的事她都不好奇。别人都往外跑,她自己在家里该干什么干什么,所以并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程灵慧把那苦命的女子放到了炕上,她才看清那人原来是虎子媳妇。这才后知后觉:“出事的是虎子?”
因为程家庄特殊的地形,出村的路都很难走。偶尔就有翻车的,村民们对此类事件并不是很稀奇。程家庄大部分人都习武,身手矫健。即便是翻车也没有出过像今天这么严重的后果。这也是二姐不是太关心的原因。
程灵慧心里乱,不想说话。站在炕前,看着炕上被自己打晕的女子。任凭脸上被虎子媳妇挠出的伤口往外淌血,也感觉不到疼。
二姐找了干净的手巾过来,想给她擦一擦。她偏头躲过:“你出去,让俺自己待会儿。”
二姐一向是没什么脾气的。闻言就放下手巾出去了。程灵慧关上房门,把那些跟着自己而来的妇人全关到了门外。
虎子媳妇并没有晕很久。慢慢缓过劲儿来,躺在炕上嚎啕大哭。程灵慧就在一边儿守着她。
常继文推门进来,轻轻叫了一声:“三慧。”
程灵慧抬头望着常继文,吐出四个字:“俺要修桥。”
常继文一愣。
程灵慧道:“就算你不同意,俺都要修桥。俺不能让村里再发生虎子这样的事。”
常继文握住她的手:“好。修。”
程灵慧一下子投进他的怀抱,默默地,许久都没有作声。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但是,常继文紧跟着的一句话,让程灵慧心里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他说:“反正我说不让你修,你也不听……”
112、六爷垮了()
盖房子的事就此打住。村里人都去六爷家帮着操持虎子的丧事。虎子还年轻,上面六爷还在。按沙溪县风俗是不能入土的。只能找个地方丘起来。那口白皮棺材抬出来,全村人都跟着落泪。
六爷木然的走在送葬的队伍前面。他是村长,也是家族的管事。也不知操办过多少场红白喜事。今天竟然白头人送黑头人。别人劝他不要去的,可他不听。他的腰好像更弯了,头似乎都要低到地上。一路上在棺材前面走着,不让一个人扶。但程灵慧明白,六爷终究还是扛不住命运的磨难,垮了。
虎子的女儿还小,被人抱着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他媳妇挺着个大肚子给他披麻戴孝。这在沙溪县是有说法的。在沙溪县,一般媳妇是不给丈夫戴孝的。虎子媳妇穿了孝,就表明她要给虎子守节。
这个小女人出乎意料的坚强。在程灵慧家哭了一场后,就再也没哭过。但是,她强忍眼泪的模样让人看了更心酸。
虎子的丧事之后,她去看六爷。就看见六爷坐在自家门台上。整个人憔悴的佝偻着,显得很是瘦小。
程灵慧试探着叫了一声:“六爷。”
许久六爷才转动头颅,用浑浊的眼睛望着程灵慧。好一会儿才认出她:“哦,三慧啊。来,坐。”干枯皴裂的手拍着身边的地面。
程灵慧坐到他身边,一股尿臊气扑鼻而来。她鼻子止不住就发酸,当了半辈子村长的六爷,什么时候这样邋遢过?
“三慧啊?有事?”六爷侧着头,声音很大。
程灵慧道:“没事,俺就是想你了,来看看。”
六爷没说话,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许久道:“三慧啊,你来的正好。俺有个东西正不知道给谁好呢。”说着招呼小儿子:“把俺那副拐拿来。”
六爷的小儿子闻言,拿出了六爷那一对拐。这拐可不是拐杖的拐。这是拐子流星的拐。是一种兵器。六爷的看家武器。六爷示意儿子把拐给程灵慧。
程灵慧接住,问道:“六爷,你这是干啥?”
六爷似乎是自言自语:“俺没有老五的眼光毒啊,祖宗留下的玩意儿怕是要带进棺材里了。这拐就给你吧。程家庄这点玩意儿是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你拿着吧,拿着吧,俺留着也没用了。”
“这怎么行。”程灵慧要把拐还过去。程家庄的功夫传男不传女。程灵慧的一身本事是五爷教的。五爷没后人,在的时候不住村里,走后不进祖坟。其实就是被逐出了程家庄的。他教程灵慧还算说得过去。
六爷不同,六爷有儿有孙,无论兵器还是功夫都不应该传给程灵慧。
六爷只是摇头:“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了,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了。”根本不理程灵慧那茬。
六爷的小儿子道:“俺爹给你,你就拿着吧。反正俺们家已经没人会用那玩意儿了。留着也是烧火。”
他说得是实话。现如今天下太平,程家庄的年轻人里,还在坚持着学功夫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就算是年长一些的,也大多把功夫给荒废了。要不然也不能发生翻车伤人的事件。
在以前,像虎子那么年轻的人,正是身手矫捷的时候。不等车翻,人就跳到一边儿了。从程灵慧记事开始,村里因为路难走翻车,最严重的一次就是牲口的腿跌折了。从来没听说过人有事的。
程灵慧辞别了六爷,心里沉甸甸的。程家庄老一辈儿的这些玩意儿,恐怕真的会一辈儿不如一辈儿。
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的大路上,遥望着对面的东岭,程灵慧心上也像压着一座山。
修桥是个大工程,可不是千儿八百两银子能做成的。她的银子大多数还压在开州府的粮仓里。适逢大旱,村民们生计艰难。让村里人给凑一些也是不现实。
她怀里抱着六爷的拐,顺着大路走下东沟,在东岭和村口之间无头无序的走。
常继文站在村口望着她的身影,终是忍不住走下去,牵住她的手道:“你有难处就不能和我开一